陆云朝收回了手,继续向围猎场的方向疾行而去。 江寒酥坐在他身后,脑中一遍遍地回闪着方才的那一瞬,他第一次感受到陆云朝的手是那样温暖有力。 马儿飞驰的速度很快,为了不掉下去,江寒酥只得用双腿夹紧马腹,手按在马背上,他不敢触碰陆云朝。 “阿七,抱着我。”陆云朝像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一样,在疾风中喊道,他的声音因剧烈的运动而带着微微的喘息。 传到江寒酥耳中,让他血脉偾张,想不顾一切地抱紧身前之人,但他还是生生克制住了,极力平稳自己的声音,回道:“属下不敢。” 陆云朝听着他冷硬的声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可惜江寒酥看不见。 “你这样反倒叫我担惊受怕了,你掉下去怎么办?况且,你不是怕我有危险吗?你不能集中精力观察周围的环境,怎么保护我?”陆云朝质问道,语气却并不严厉。 江寒酥知道自己有很多可以反驳他的理由,比如,自己的骑术很好,不会掉下去,也完全有精力在危险来临的瞬间为他而战,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但他犹豫了,几次咽回口中的话,最终只是说:“是。” 他右手试探着扶在了陆云朝腰侧,触手是皮质的鞶革,但他却觉得自己的手心离陆云朝很近很近,仿佛已经要触碰到他的皮肤。 在他浮想联翩之时,陆云朝忽然背过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腕,他惊得手一颤,就顺着陆云朝的力道被拉扯得撞到了他背上,完全环抱住了他的腰身。 “双手。”陆云朝提醒道。 江寒酥照做了,这样,他的胸膛就紧贴在了陆云朝背上了,他简直心如擂鼓。 “阿七,看看前方。”陆云朝出言引导,他的声音很轻,因为他知道此刻无论他的声音在狂风中如何破碎被湮灭,江寒酥也一定听得清清楚楚。 江寒酥听话地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出去,他看到前方是绚烂的霞光,在山野间橙红得仿佛苍穹流金。 天地间好像只余他与陆云朝两人,他真正地放松下来,耳边是猎猎的风声,怀中是他偷偷藏了禁忌之心的珍重之人,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灼热得犹如一轮悬日,里面盛着超出此前所有时刻的强盛的生命力,那股力量沿着偾张的血脉流经百骸。 山野绿林,飞鸟野犬,一切都如幻像一般在他们的拼命疾驰中变化无端。 这条路没有尽头似的,不过江寒酥想,就算真的没有尽头,他也愿意一直一直陪着陆云朝狂奔下去,直到身衰力竭,生命逝去,骨血都化作风沙。 骏马嘶鸣,声振九霄,急停地马儿扬起前足,带动着两人一起向后仰去,江寒酥下意识地更用力地收紧了双臂。 “卑职等参见太子殿下。”早已等候在围猎场的守卫们见到陆云朝后齐声行礼参拜。 他们也看见了陆云朝身后还带着一个人,太子殿下一贯是温和疏离的,何时与人这样亲近过,就算不说他本人,他□□的那匹汗血宝马,除了平日负责饲养的马奴,根本不让其他任何人碰,更别说让人骑上去了。 关于太子殿下最近身边常带着一名侍卫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但他们也只是以为那不过是哪个会讨赏取宠之人一时受到了赏识罢了,却没想到太子对这人是这样没有章法的宠爱。 不过这些想法,他们可不敢说出口,只是当没看见那人一般照常恭迎太子。 江寒酥不知他们所想的那些缘由,但也明白陆云朝对自己过于优待了,他不想惹人非议,快速地松了手,翻身下马。 他仰头看向陆云朝,只见他面色绯红,眼中波光粼粼,丰润的嘴唇娇艳欲滴,额角的头发被风微微吹动起来,他微扬着下巴,少年的青涩与无畏在他身上彰显无遗。 江寒酥想到他剧烈运动了这么久,应该有些累了,便伸出手想要扶他下马。 陆云朝握住了他的手,轻松地下了马,两人的手都是灼热的,仿佛还沉溺在方才的余韵中。 陆云朝吩咐侍卫们分散守卫,不必跟随。 江寒酥牵着缰绳,跟在陆云朝身后,两人向围猎场深处走去。 “阿七,你输了。”陆云朝忽然转身笑道。 江寒酥怔了一瞬才想起之前陆云朝说,若是他先到这里,陆云朝在这里的行动就全听他的,不过他现在知道了,他不可能赢过陆云朝,就算赢得过,他也不想赢。 他与陆云朝之间已不是输赢可以定义的了。 “是。”他回道。 “你记得我说想要什么吗?”陆云朝柔声问道。 “属下记得殿下说想要鹿角。” “嗯,你去找找看吧。”陆云朝颔首吩咐道。 江寒酥犹豫了,“可是属下不能离开殿下身边。” 陆云朝看着他,眼中有莫名的情绪暗暗涌过,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但他听到陆云朝说:“那我们就一起去好了。”
第26章 静夜无眠画月魂(八) 陆云朝在前面走着, 却始终没有拿弓箭,江寒酥觉得有些奇怪,他问道:“殿下为何不用弓箭?” “不着急。”陆云朝蹲下身, 折了一枝生长在树旁的浅黄色野花,而后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阿七, 你很久不曾出宫了吧。” 江寒酥想到自己自穿书以来就没有离开过皇宫,“是。” “以前,你来过这里吗?”陆云朝轻声询问道。 “属下……”江寒酥忽然回忆起原主曾经是跟随陆云朝来过这里的, 不过那时他是隐匿在暗处的,陆云朝应该不知道他。 “来过。”他看着陆云朝行动轻快的背影, 沉敛着清隽俊朗的眉眼,一丝忧虑在他心间划过。 陆云朝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身将采来的一捧野花拿给江寒酥看,“我不认得这些是什么花,但我见它们生的娇艳可爱,便想采来捧在手心上。” “很美。”江寒酥有些失神的看着他。 林间, 日光渐沉,在陆云朝的身后渲染出一片金色的碎影, 陆云朝笑得很温柔, 江寒酥甚至能看见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倒映在深棕色的瞳仁上, 像倒映在湖水中一般静谧, 令人沉醉。 江寒酥想,那些小野花是因为被他捧在手中,才显得如此娇柔动人吧。 “我折断了它们的根茎, 想必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枯死,不过, 与其盛开在野地里无人问津,还是现在这样好,对吗?” “殿下说得对。”江寒酥不知道陆云朝为什么说这些话,但是他见陆云朝专注地看着他,竟鬼使神差地伸手从他手中抽出了两朵小花,一朵浅黄色的,一朵白色的。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缠绕在一起,编成一枚指环的形状。 那枚指环被他捏在手中,他低头看着,迟迟不再有动作,陆云朝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过了片刻,江寒酥终于下定决心,将那枚指环送到陆云朝身前,或许此时时机正好,天边云霞暧昧,四下静谧无声,让他感觉自己似身处梦中一般,否则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陆云朝看着这个一贯沉默严肃,很少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人,露出卑微紧张的神态,他心里像涨了潮水一般,充盈又酸涩。 有很多人试图送给他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那些东西价值连城,可他却觉得平平无奇,没什么好稀罕的。 但当江寒酥将这枚小野花编成的指环小心翼翼地送到他面前时,他却仿佛能感受到赠花之人在其中蕴含的珍重爱惜之意,他心里是有些惊异的,他从未想过江寒酥能做出这般充满诗意却毫无实际意义的举动。 他摊开手心,伸到江寒酥的手边。 江寒酥的心跳得很快,血色透过他的皮肤浮现在他的脖颈上、脸上,在看见陆云朝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感到眼底猛然涌现出一阵热意。 他僵硬着手将指环放进陆云朝的手心里,而后收回手,紧紧地攥住。 陆云朝捏起那枚指环,举到眼前细看,落日余晖照在花瓣上,那花瓣显得通透晶莹,经脉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像血管一样。 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野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泥地上,陆云朝将这枚指环戴在了左手的食指上,而后柔声说道:“走吧。” 江寒酥依然跟在陆云朝身后,他的目光紧跟着陆云朝纤细莹白的左手,他心中窃喜,面上一会儿冷漠一会儿又忍不住地要笑。 就算陆云朝不知道戒指的含义,就算陆云朝没有戴在无名指上,就算这枚花戒过不了几个时辰就要枯萎,被丢弃,他也觉得好欣喜。 “殿下快看!”一只小鹿忽然闯入江寒酥的余光中,他一边喊陆云朝,一边快速地从马背上抽出弓箭,弯弓搭箭,瞄上那只鹿。 陆云朝回身看去,就见江寒酥手中的弓箭已呈蓄势待发之势。 “哎,别!”陆云朝跑过去想要阻止他。 江寒酥为了一击射中那只鹿,跟随着在跑动,骤然听到身后陆云朝的声音时,箭正要射出去,已收不住势,他猛地调转方向,然而身体的惯性却导致他向右后方退去。 陆云朝正赶上来,他见了江寒酥的动作,想要退避开,却不想脚下有碎石,脚步不稳,一时不及退开。 江寒酥感觉到了陆云朝在他身后,撞上去的时候他反手一把拽住了陆云朝的手臂,使劲一扯就让两人调换了位置,他重重地摔了下去,陆云朝则压在他身上。 陆云朝的手按在他胸口,他看着陆云朝近在咫尺的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不过,很快他就扶住陆云朝的手腕,将他推了起来,因为他害怕陆云朝发现他剧烈的心跳。 “殿下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心里有些自责。 “我没事。”陆云朝站起身,见江寒酥还坐在地上,他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你还不快起来。” 陆云朝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他还好,几乎全压在江寒酥身上了,身上没怎么弄脏。 他将江寒酥拽到自己身前,看他背上,还好地上是干的,他又压在了花草上,没有很脏,他伸手拍了拍,也就不再生气了。 “殿下不是想要鹿角吗?为何又不让射了?”江寒酥不解地问道。 “方才我见那鹿在林间跳跃,灵动可爱,便不忍心伤它了。”陆云朝解释道。 “可是殿下之前说想要鹿角时,分明是很喜欢的模样,真的不要了吗?”江寒酥不舍得看他愿望落空。 陆云朝见他一副替自己惋惜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他说:“或许喜欢的东西也未必都要占为己有呢。” “是。”陆云朝还是有些纠结的样子,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天色渐晚,江寒酥想劝陆云朝回宫,但陆云朝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既然这个时辰了,不如打点野兔来吃吧”陆云朝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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