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本来就没明白皇帝的意思,如果是原来的那个他的话,应该一眼就能知晓皇帝的想法吧。 江寒酥面色有些难看,他是该感激陆云朝对他的提点呢?还是该愤怒真心被质疑呢? 所谓真心,本就是只有自己才能看清的东西吧。 “你这人是不是特别擅长伪装?你那天和现在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那天你特别不像个好人。”六皇子迟疑着说出了这番话。 他也没想到皇帝说的要了解事情的原委是让他和江寒酥对质。 对于那天的事,他想来想去,总觉得那天“江寒酥”说要给陆云朝下毒,要控制住陆云朝,说的真真切切,根本不像是演戏,尤其是他说话时的眼神,特别阴沉,按照他之前的说法,他只是奉命来试探自己身边有没有心怀不轨之人,有必要演得那么真吗? 六皇子十分怀疑江寒酥当时是想假戏真做的,对于江寒酥这个人,六皇子从在御花园见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陆云朝身后,又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自己身边的两名暗卫后,就对他产生了一种幻想,他觉得江寒酥是个深藏不露的野心家,如果自己能与江寒酥联手的话,说不定真能对陆云朝取而代之。 “不过本殿能理解,你也是奉命行事,那天你提了意见,我也答应了,但你我可什么也没做,既然你说的话是假,那本殿答应了什么自然也可看作玩笑话,你说本殿说的对不对?” 江寒酥见六皇子突然这般和颜悦色地同自己说话,他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方才六皇子对着陆云朝尚且口出恶言,对自己这般态度是想干什么? “在卑职看来,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卑职乃奉命行事,而您,在以为卑职所言为真的情况下答应了那个大逆不道的计划,那就是意图谋害太子,岂可以一句“玩笑话”就揭过了。”江寒酥放低视线避开了六皇子有些过分热切的眼神,冷硬地说道。 不管六皇子说什么,江寒酥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利用福泽无法在六皇子身陷险境时袖手旁观的护主心理,故意将六皇子的过错往严重了说,以图福泽再次插手此事。 “你说什么?你敢这样和本殿说话!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六皇子见江寒酥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好意,脾气一下就被点着了,指着江寒酥骂道。 对于他的喜怒无常,江寒酥没放在心上,他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执行他的任务。 “卑职只是实话实说,若是谋害太子这样的事都能随意搪塞过去,那恐怕有心之人便敢做出更加不可为之事了。” “你存心与本殿过不去是吧?”六皇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不是在皇帝面前,他必要让人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一顿。 “卑职不敢,当日之事很清晰明了,六殿下恐怕难逃罪责。” 江寒酥说完这话,余光便见福泽动了动身子,似乎按耐不住了。 “你当你是谁?你也配说这样的话!”六皇子怒道。 福泽见自家主子与江寒酥已经争论成这样了,皇帝却一直冷眼旁观,难道皇帝是默认了江寒酥的说辞?六皇子的性子他很清楚,或许六皇子早就触了皇帝的逆鳞了。 虽然姜家有贵妃娘娘的哥哥在,皇帝也不敢轻易对姜家出手,但万一呢……
第18章 初涉诡谲宫廷事(十四) 福泽敛声屏气地跪在地上,思虑再三,他担心六皇子再这样说下去,皇帝真的会降罪于他。 这场审问的种种细节、缘由、关键之所在,一幕幕地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毒害太子这件事,算是真正地触怒龙颜了,看靖王便知,皇帝与太子根本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就能因此眼看着六皇子获罪而毫无作为吗? 那他又如何向贵妃娘娘交代呢? 看见额上的汗珠砸在地上,他像是被惊醒一般,浑身一颤,终于下定决心。 “启禀陛下,奴才有话说。”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尽可能地使声音听上去平稳镇定。 “说。”皇帝冷漠地吐出一个字,让人根本无从揣测他在想什么。 若说六皇子是无心之言,显然他们是不肯买账的,“这……都是误会啊。” 皇帝没有接话,江寒酥不用看也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处理的意思。 “福泽公公何出此言?” 福泽闻言愣了一瞬,他抬头看向江寒酥。 只见这个方才与六皇子唇枪舌战的侍卫,面容清隽冷肃身段挺拔健秀,很有几分逼人的气魄。 太子身边何时有了这样一个人?他能有这般架势,可见太子很是宠信他,难怪假意教唆皇子谋害自己这样荒谬的事会交给他来做。 说来,这些事情也太过巧合了,太子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出于对六皇子的关心才做出那样的事的吗?很难不让人怀疑,可惜现下完全没有闲暇去深究这个问题。 “六殿下当时确实答应了不假,但殿下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殿下想先骗过阿七侍卫,再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福泽如此解释道。 “福泽公公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江寒酥说出这句话后,他看见福泽神色微变,甚至眉眼间生了怒意,看自己的眼神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他以为自己会问他为何六皇子最终没有告知太子?为何六皇子方才不说出实情?然后他就可以一一编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可他的目标根本不是六皇子。 福泽迟疑道:“这……自然是听六殿下说起的。”不然呢?还能怎么说? “既然你知道,为何知情不报?难道你意图不轨?”江寒酥厉声问道。 怎么会这样?福泽忽然醒悟,原来江寒酥从一开始针对的就是自己。 他不自觉地皱紧眉头,左思右想,他不比六皇子,给他安个罪名要容易得多,似乎怎么说都不稳妥。 江寒酥见他这副样子,又加了把火,“福泽公公这是心虚不敢说了?” “阿七侍卫可不要乱说话,咱家是为贵妃娘娘做事的,污蔑咱家不要紧,损了娘娘的威仪可就不好了。”福泽希望江寒酥听了姜贵妃的名头,能够有所忌惮。 但他见江寒酥听了这话,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还是那样的不近人情,就预感到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还是请福泽公公正面回答卑职的问题吧。” 果然,江寒酥说了这样一句不通人情的话。 福泽暗自咬牙,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怎么敢这样不知好歹的,以为有太子在,就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他吗?不知天高地厚。 但不管他如何想要江寒酥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得罪的,眼下却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压抑着心中的气愤和惊慌,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说道:“咱家每日有许多事情要忙,再者,咱家心中是不信有人胆敢对太子殿下不利的,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说出来的戏言呢,后来自然就忘了。” “戏言?”江寒酥冷声反问,“你这是置太子殿下的安危于不顾,亦是陷姜贵妃于不义。” 福泽嘴唇抖了抖,一时说不出话来,江寒酥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还故意提到姜贵妃,是想告诉他,他不该用姜贵妃威胁他吗? 他跟在姜贵妃身边多年,是重华宫的大总管,宫里的人,不管是宫女太监还是侍卫,哪个不是对他恭恭敬敬,想要巴结他的人都排成了队,他还没遇到过江寒酥这样的。 若非今日是皇帝在此,他根本不会受制于一个侍卫,他有什么资格审问自己! 福泽面向皇帝,俯身叩首,大喊冤屈,“陛下,奴才当不起这样的罪名,望陛下明察。” 皇帝的眼神深沉难辨喜怒,那确实是子虚乌有的罪名,但福泽真正犯下的罪过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朕倒是觉得,阿七所言有些道理,你们这些人,跟在主子身边久了,就自以为有了身份,忘了本分。”皇帝一抬眼,目光在虚空中扫过,仿佛他不是针对福泽一人说的这话。 “奴才们不敢这样想。”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仆从,不论是站着的还是跪着的,全都拜倒在地齐声道。 江寒酥见此情形,愣住了,他一身侍卫的装束站在那里显得特别违和,他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紧张得脸颊发热心脏狂跳,他的脑海里疯狂交织着两种念头,跪还是不跪? 他已然成为了这封建王朝中的一粒微尘,是否应该遵循这里的规则? 可他经历过更文明更自由更尊重每一个个体生命价值的现代社会,难道他要将那一切都抛弃吗? 文明的倒退,即使只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也是可悲的吧。 江寒酥听见站在他身旁的陆云朝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此刻他的感官好像被无限放大了一样,这一声落在他心间就如石子猛地砸进深潭,激起水花四溅的层层涟漪。 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陆云朝。 先前与福泽对质时冷硬无情的面目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有些柔软无措的眼神。 陆云朝露出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轻快的笑容,转瞬即逝。 江寒酥听见他用轻柔的声音说:“父皇,福泽侍奉主上如此不尽心,今日可以不将儿臣放在心上,明日恐怕就更是眼高于顶,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姜贵妃统领六宫,有诸多事务要劳心劳力,他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得起总管的责任,儿臣之见,应将此人革职查办,父皇意下如何?” “嗯。”皇帝没发表什么意见,直接同意了。 “阿七,将人带走吧。”陆云朝吩咐道。 “是。”江寒酥颔首领命,径直走向福泽,欲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他不知陆云朝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帮他解了围,但他跟在陆云朝身边,从没有跪过谁,以至于他一直忽视了这项令人不适的规矩。 福泽在他手下挣扎起来,大喊:“奴才冤枉啊!” “冤不冤枉可不是你说了算,带走。”陆云朝看着江寒酥,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江寒酥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悦,手上一使劲,扭过福泽的手臂就押着他快步走了出去。 六皇子见事情发展成这样,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气焰,他沉默地站在一旁,内心希望没人来寻他的错处。 皇帝见目的都达成了,就下了最后的判决,他沉着脸色,用威严的声音说道:“靖王陆云川毒害太子,罪大恶极,今废爵位除玉碟,望好自为之。” 陆云川垂首跪在地上听了好一会儿的戏,他恨透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在他看来,他们要么是致使他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要么就是看到了他最狼狈最落魄的样子。 出身卑贱就要落得如此下场吗? 他嘲讽地大笑出声,控诉道:“父皇的心从来都是偏的,如果今日是陆云朝伤我,父皇绝不会这么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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