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冷泡茶、冰奶茶,还有果酒。 路景还选了几种果子,直接拿去冷冻,到时候可以当零食吃。 路景和他们说了硝石制冰的法子以后,余山和徐安看他的眼神简直跟看神仙也没什么区别了。 “每年宫里头储冰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银子,现在有主子给的法子,咱宫里的支出可省下一大笔了。” 虽然余山和徐安只是御厨,国政大事轮不着他们去操心,但很多事他俩也看的分明。 自从万岁爷开始监国起,对外,裁撤尸位素餐的官员,抓捕严惩贪官污吏,对内,削减宫中各项不必要的开支,国库里的银子是一日比一日多。 神奇的是,虽然宫中的开支大幅削减,可他们的日子却反倒过的越来越舒畅了。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皇后修改了御膳房的食单子。 现在各宫各衙门的吃食规制都比不上以前,但谁都没意见,毕竟这么多好吃的菜,还能随便点单,万岁爷和皇后还时不时地给大家赏赐一些时令的膳食。 比如今日—— 路景吩咐道:“下午给各宫各衙门送些凉皮凉面还有酸辣鸡脚过去,蔡尚书那边多送一些,另外这几道饮品做好后也送一些过去。还有冰块,你们把这活儿接过来,别吝啬,只要在合理范围内的,要多少给多少。” 反正冰块不花钱,而且硝石还能重复利用。 他说完这话,余山和徐安便互相看了一眼。 路景停下,“怎么了?” 余山和徐安又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像有难言之隐似的犹豫了一下。 “有什么事直接说。” 余山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小的也不敢瞒您,发放冰块这事儿,往年都是内官监负责。” “内官监怎么了?”路景听出这里面似有玄机。 徐安接过话茬,继续道:“主子您有所不知,这内官监负责咱们宫里的各项采买事宜,权力要大一些,咱们御膳房怕是够,够不上。” 他们说的含蓄,但路景还是听懂了。 既然负责采买,想必油水多,能进去的一般都是有关系的人,余山和徐安不敢抢人家的活儿。 “现在内官监由谁负责?” 余山轻声道:“回主子,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吴公公。” 路景:“……” * 路景回到乾清宫没多久,冰奶茶就送过来了。 余山和徐安还特地给他多加了珍珠。 路景喝了一口,感觉很不方便,便随手扯了一张纸,画出吸管的形状,并且标了大概的尺寸。 “在画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路景立刻便笑了,“你猜。” 秦川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双手自动圈住他的腰,视线往路景手边的冰奶茶上扫过,“是吸管吗?” 路景惊讶,“你怎么知道?” 秦川笑,“你先前提过。” 路景一时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提过,多半是随口一说,他自己都没在意,秦川却记住了。 他把自己的冰奶茶送过去,笑眯眯道:“答对了,奖励你喝一口奶茶。” 秦川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没有喝到珍珠。” 路景只好拿勺子喂了他一口。 喝完奶茶,路景把冰块的事说给秦川听。 “原先我以为就是换个人来管,没想到这里头这么复杂。” 秦川笑了一下,温声道:“每年一到这个季节,冰块就成了紧俏品,原本每个宫里衙门里都有定例,但实行起来也没人去看着,由此便催生出了些门道来。若是给内官监使些银子,他们手头便松一些,反之则严一些,甚至克扣一些,这种事在宫里并不新鲜。” 路景深知这种事没办法杜绝,因此也不说彻查之类的话,只道:“那就把冰块的事分给御膳房吧,不然我怕两边矛盾大了闹起来。” “好。” 第二天内官监的总管太监吴公公就因私下收各宫的贿赂被查了。 而收的贿赂恰好就同冰块有关。 皇帝“大怒”,顺手就收了内官监的冰块发放权,交给了刚刚推出冰饮的御膳房。 此事虽说顺理成章,但在太后看来就是秦川和路景在针对她。 当然秦川也压根没有一点讨好她的意思。 * 这日,蔡斌刚进课室就听见同窗们又在讨论对面的新学堂,说的话自然好听不到哪儿去。 “真不晓得对面这些人能做些什么,除了用午膳时冲的比旁人快些,别的还有什么?” “是啊,听说里面多半都是落地的秀才和举子,还有殿试排在后头的那些个,底子本来就差。” “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对面一点读书声都没传出来,真是学堂吗?” “听说学的是数算,难不成将来个个都要当算账先生吗?” 蔡斌进去后,这些人的议论声停顿了片刻,然后所有人都朝他围过来。 他在这些人里算领头的,毕竟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如今蔡尚书可是万岁爷跟前的头号红人。 要放在往日,蔡斌肯定要同他们一块吐槽,今日他却没有开口,瞧上去神色还颇为复杂。 “蔡兄,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上回考核不过关叫尚书大人责罚了?” 蔡斌瞥了说话的“小弟”一眼,“比那还糟。” “啊?比责罚糟糕?” 几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比责罚还糟的事情是什么。 蔡斌没好气道:“昨晚我不过说了一句对面新学堂的学子们整日里只晓得吃吃喝喝,就被我爹揍了一顿,你们说我说的有错吗?” “小弟”们忙摇头,“当然没错。” “他们的确只知吃喝呀,新学堂的吃食香是挺香的,但不至于有那么吓人吧?” 对面那帮人每日里跟没吃过东西似的。 蔡斌没好气道:“问题就在这里,我爹非说他在衙门里头日日吃,宫里头的膳食堪称一绝,是我没见识,还警告我再多说一句就家法伺候。” 过去他也被他爹责罚过,但从来没有哪一回像昨晚那般狠,竹棍子都险些打断。 到现在他背上还疼的厉害。 在他爹的严厉警告下,蔡斌闭了嘴,但心里是很不服气的,他爹如此维护御膳房,还不是惧怕陛下和皇后。 那人家言官还当面指责陛下呢,也没见陛下把他们怎么样啊,他不过吐槽几句吃食,难不成陛下和皇后要为这种小事责罚他? 他爹胆子也忒小了。 年轻气盛的蔡大公子心中满是不屑。 “小弟”给他出主意,“蔡兄,要不咱们去对面要一份膳食过来尝尝看?” 这些日子国子监里不止一个人有过这种想法,毕竟对面的膳食是真的香,香的他们流口水那种。 但谁也没真的去要过,原因很简单—— “要去你们去,小爷可丢不起这人。” “小弟”看了眼课室角落的位置,冲他挤眉弄眼一阵。 蔡斌立刻就懂了。 角落里那位是他们课室里的另类,也是整个国子监的另类,他叫蔺淮。 要说蔺家也算是大梁的功臣,当初跟着高祖皇帝一块儿打江山的,可惜在即将论功行赏的时候蔺家居然遭到了灭门。 只有当时外出玩耍的蔺淮和他阿姐免了一难。 若他爹不死,一个伯位肯定是少不了的,但他爹一死,这事儿便吹了。 虽然高祖皇帝也象征性地给了些好处,但也只是一些财物,比起别家根本就不够看的。 后来京里也有传言,说蔺家灭门的事其实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先帝做的,只因有一回先帝瞧上了战俘里的一个女子,把人家绑到自己营帐想霸王硬上弓,结果女子抵死不从,当时蔺淮父亲恰好经过,把女子救了下来。 后来这事不知为何传到了高祖耳朵里,当时正好是人心归一的关键时刻,高祖一再强调要善待战俘,听见这个消息便当着众将士的面将先帝狠狠责罚了一顿。 先帝顿觉颜面尽失,他认定了此事是蔺淮父亲告的状,因此怀恨在心。 如今的蔺家,多少有些尴尬。 虽然秦川一监国便给蔺父追封了伯位,也让蔺淮入了国子监读书,但蔺淮在国子监里依旧是最底层的那一个。 他也不喜欢和其他人相处,总是独来独往,但每回考试他都能压其他人一头。 这下众学子更敌视他了。 蔡斌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姓蔺的,有桩事同你说,把书放下。” 蔺淮不喜欢他们,但也不能不顺从,他抬起头,面无表情道:“何事?” 蔡斌倒也没计较他的态度,“你去对面新学堂,要一份膳食过来。” 蔺淮皱眉,“你为何不自己去?” 蔡斌瞪他,“叫你去就去,少废话。” 蔺淮看了眼他身后明显幸灾乐祸的“小弟”们,无奈道:“我没有银子。” 他家平日里主要靠他阿姐绣花维持生计,朝廷的赏赐能顶得了一时,顶不了一世。 这事儿国子监里人人都晓得。 蔡斌不耐道:“学堂里的吃食不要银子,你少给我找借口。” 蔺淮想说他们又不是新学堂的学子,但想想还是算了,懒得和这帮人拉扯。 到了午时,在蔡斌一行人的催促威胁下,蔺淮只能硬着头皮走去了对面学堂。 国子监的人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都围过来观看。 徐安回头一眼便瞧见犹犹豫豫的蔺淮,他笑了一下,“阁下可是国子监来的?” 蔺淮点了点头,结结巴巴道:“这位师傅,可否从你这儿买一份吃食?” 说着他就摸了摸空荡荡的衣袖,脸上满是局促。 徐安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往他身后那些个瞧好戏的脸上看一眼,就大致明白了。 他笑道:“学堂里的膳食是不收银子的,不过你不是我们学堂的学子……” 蔺淮脸涨得通红,“是,是这样。” 徐安继续道:“要不这样,我手边还剩一份珍珠奶茶,送给你吧。” 蔺淮脸更红了,“多,多谢。” 徐安给他盛了一份冰奶茶,“这叫珍珠奶茶,喝的时候小心些,下面有珍珠圆子。” 蔺淮道过谢就要离开,徐安看了眼蔡斌那帮人脸上的期待和兴奋,又道:“你只能在这里喝完,”他指了指蔺淮手中的白瓷盏,“这个要回收的。” 蔺淮顿住,似是有些为难。 他走到蔡斌面前,把徐安的话说了,然后把奶茶递过去。 冰奶茶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味,白瓷盏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凑近了都能感觉到一阵凉气。 蔡斌吞了口口水,正要接过就发觉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瞧,包括新学堂的好些学子。 他们脸上还挂着嘲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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