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没犹豫就说:“钟师傅。” 宗怀棠已经上火了,他还在自己眼皮底下掰手指头,嘴里跟报菜名似的念着:“汤同志,小马……” “马强强那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心惊胆战的怂样,你也不嫌?” 陈子轻说:“有总比没有好。” 一听就是实话,所以前面的也都是实话。 宗怀棠一言不发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想。 陈子轻悄悄地挪了挪屁股,身子挨着宗怀棠的腿,眼睛不敢瞄床下一眼:“宗技术,我……” “招。” 头顶落下一声,陈子轻惊喜地抬眼。 宗怀棠眼底深黑:“你招。” 他的嗓音变回原来的懒调子:“我看你怎么招,能招出什么来。” . 二楼东西走廊两边的转角处都有一块玻璃镜子,是用胶布贴在墙上的,路过的工人偶尔会照照自己。 陈子轻决定去那里招鬼。 他从现代来的,听说过的招鬼请鬼就是什么笔仙筷仙碟仙,还有削苹果,他只记得最后一个的步骤。 午夜,陈子轻按照规则把东边走廊的主线接口断了,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桌上的两根红色蜡烛在摇曳着,忽明忽暗。 烛油顺着烛身流下,结在一块,蜡烛心的火苗颤动着,时不时有火星爆出,随后升起一缕难闻的青烟。 忽然,一阵凉风从外面吹入,火苗顿时微弱,剧烈抖动着,四周变得模糊起来。 陈子轻站在镜子前看一眼手表:“时间刚好,仪式可以开始了。” 宗怀棠靠墙不搭理他,他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才说的话。 陈子轻扭头看了看外面,没月亮,零点这么静,他调整呼吸把头扭回去,在他面前的桌上放着蜡烛,三个苹果和一个装了水的脸盆。 盆里倒映着烛火,和他的脸。 陈子轻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小刀,开始对着镜子小心地削起苹果,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削出的苹果皮不能断,必须全部掉落水盆里。 喀……喀…… 陈子轻握刀的手很是紧张,肌肉都有些僵硬,只是随着苹果皮的陆续削出,他的精神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他在低头削着苹果,而镜子里的投影也在削着苹果,只是由于光线昏暗,镜子里除了陈子轻的脸外,周围的一切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就好像镜子里的陈子轻是身处在另一个幽暗空间,那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和陈子轻长相类似,做着同样动作的人。 “招个鬼还分心。”宗怀棠突然出声。 陈子轻不由心头一惊,随即回过神来,但就在他短暂分神的时间里,手里的苹果皮已经被他削断了。 好窒息。 陈子轻的脸色苍白起来。 “削个苹果也削不好,你的备用留着当早饭?”宗怀棠刻薄的口吻在暗中响起,听着让陈子轻安心。 喀喀…… 陈子轻再次削了起来,这次他很专注,削得也很顺利,一段很长的苹果皮最终掉落水盆里。 随着苹果皮的落下,陈子轻立刻抬头,一眨不眨地瞪着镜子的画面。 镜子里的陈子轻也同样,两眼瞪大地看着自己,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行了,别看了。”宗怀棠屈起来的腿放回地面,高而薄的身子站直了,“回去睡觉,东西明天再搬。” “好像失败了。” 陈子轻冒死招鬼却是这个结果,他再次看向镜子,里面依旧是一切平静,没有任何异样。 “是因为我中间削断了一次吗?”看了许久,陈子轻不得不放弃了,“应该不是,可能是流程中的其他地方出了问题。” “算了,这种事一般很难一次就成功的。”陈子轻说,“我再找找别的法子,明天问一下汤小光他们,说不定这里有这里的招鬼流程。” 宗怀棠不耐烦:“你一个人在镜子前面自言自语什么,这会又不害怕了?” “怕怕怕,你等等我!”陈子轻惊惧不已地往宗怀棠身边跑去。 然而。 就在陈子轻转身的那一刻,一道浅浅的裂缝出现在了镜面上,两根即将燃尽的蜡烛忽然嘭的一声,格外明亮,可火苗的颜色却是绿的。 绿幽幽的火光映在镜子,原本幽暗的空无一物的镜子,忽然有一团东西在镜面上一恍而过,紧接着又出现了一团东西。 这团模糊的东西迅速扭动着,最后竟成了一张人脸,这是一张长相普通,表情十分空洞的人脸。 就在这张脸出现以后,接着又是一张人脸在旁边出现,然后是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出现的人脸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第十张…… 第二十张…… 第三十张…… 小小的镜面上,竟有很多空洞的人脸挤在一起,他们长相各异,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点是…… 他们都是男的。 呃呃…… 这些人脸的嘴巴缓缓张开,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就像是干瘪的咽喉震动发出的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就在呻吟声逐渐变大,开始在幽暗的楼道里回荡的时候,突然…… 嘭! 原本快要燃尽的蜡烛终于烧完了,微弱的火苗暗淡下去,镜面上的人脸也跟着消失。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24章 启明制造厂 宗怀棠以为今晚可以睡了。他还是低估了新室友的做作程度。 陈子轻一回宿舍就让他把门反锁,他不干,对方不依不饶,偏要他干。 “宗技术,你把门锁了吧。”陈子轻站在门边,眼前的门上有两片玻璃,用白色纱布蒙着,他拨开个缝隙,眯着一只眼睛凑上去,外面黑漆漆的,他这边的走廊停电了。 招鬼仪式的时候,他把主线接口拉开了,之后就被宗怀棠拉了回去。 他们进门前,走廊明明还是亮着的。 看来鬼来过了。 那怎么没有被他招出来呢,会不会就在那里,一直站在他旁边,只是不想现行…… 陈子轻不敢再想,也不敢再往外看,他移开眼睛。 几乎就是那一秒,门外走廊又亮了。 陈子轻悚然一惊,不等他做什么,外面就传来工人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他娘的天天拉线,天天的嚯嚯,怎么就那么缺德——” 陈子轻绷到微颤的后背一软,是工人接上了啊。他压着被自己拨开一点的纱布,继续跟宗怀棠说:“求你了。” 宗怀棠人已经快走到布帘子那里了,闻言整张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 又来。 现在“求你”两个字说得比吃饭喝水还轻松。 谁给的底气,连招都不换一个。 幼稚园小朋友想吃糖,还知道变着法子从大人手上讨。 陈子轻充满依赖意味地喊:“宗技术。” “别叫我。”宗怀棠耸着眉心冷冷回头,“你一天是不是要求我八百回,同一招反复用,你认为还有效果?” 陈子轻一脸疑惑:“什么招?” 他如被侮辱人格看低品德,蹙眉压制着愤然不满没有争论,轻声说,“宗技术,我走心的。” 宗怀棠后背窜了股刺痒,差点忘了这家伙对他有胆大包天的非分之想。他露出的姿态是好似在看戏剧表演,给拙劣的演技打了个低分:“我信你不如信鬼。” 陈子轻的脸色微微变了:“虽然你只是说说,但这种话听着……” 站在他前面的宗怀棠倏地掀起眼皮,看向他身后的门。 他瞬间噤声,抖着嘴唇,用嘴型问:怎么了? 宗怀棠不说话,只是看着门的方向。 陈子轻的后背很快就被一片沁骨的凉意啃噬,他不止嘴唇在抖,身子也开始抖,眼睛越来越红,眼部肌肉越来越僵,生硬地瞪着宗怀棠。 鬼来了吗? 陈子轻崩溃地留下了眼泪。 “吓哭了?”宗怀棠啼笑皆非,“就你这样还招鬼,你也不怕把鬼招出来,送不回去。” 陈子轻意识到什么,他往后看,没有他以为的画面。 “你耍我?!”陈子轻快步走到宗怀棠面前,眼眶里的一滴泪在这时滴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他哑声,“是不是?” 宗怀棠偏开头,优越的侧脸上疑似一闪而过不自在。 陈子轻仓促地抹掉眼泪:“人吓人是会吓死的,宗怀棠!” 宗怀棠被他嗓子里出来的呼吸混着抽咽给整烦了:“是你自己胆小。” 陈子轻气得发抖:“你明知道我白天才在厕所……你背我去的医院,我在你背上,你最清楚我是什么情况……刚刚我又去做招鬼仪式,我回来都没缓好,你还在这时候吓我。” 宗怀棠散漫道:“胆子是练起来的。” 陈子轻去他的头偏过去的那边,他又把头偏到另一边。 “……”陈子轻没想到宗怀棠竟然还能有这一面,虽然平时也没少幼稚,但现在真的有点过。 他翻白眼:“你别偏来偏去。” 宗怀棠不屑极了:“你玉皇大帝下凡?这都要管?” 陈子轻搓了搓有点红的鼻子:“你正眼看我。” 宗怀棠置若罔闻。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看我,”陈子轻一字一顿,“你心虚。” 几乎是才说完,宗怀棠就把头偏向他,不以为意地笑:“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陈子轻眼神复杂。 宗怀棠的眼角猛跳,操,中激将法了。他这一步,相当于是坐实了对方的猜测。 昨天在文体场馆后面交锋的那一局结果,再次出现了。 宗怀棠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他咬住牙关紧紧绷着下颚,整个人沉默到了极点。 陈子轻语重情深:“只要是一个思想和灵魂都很健康的成年男性,一定会具备基本的承担错误的能力,绝不会给自己找借口,把责往别人头上丢。宗技术,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宗怀棠抽抽嘴,无奈地举起双手:“说吧,直接说,要怎么放过我?” 陈子轻说:“你把门锁了。” 宗怀棠不理解他为什么在这件小事上如此执着:“你没长手?” “长是长的。”陈子轻把手放到身后背着,“我就是想让你锁门。” 宗怀棠瞥他还湿着的眼尾。 陈子轻奇怪宗怀棠怎么突然没动静了,他抬头的同时,宗怀棠说:“我没住进来之前,你晚上门不锁?” “也锁。” 宗怀棠故作震惊:“原来向师傅会锁门。” “……我锁了以后,哎,”陈子轻舔了舔下唇,把起来的一块皮舔湿舔软,“你忘没忘记我叫你帮我看门关没关那次,一样的,我锁了就摸,反复摸,一遍遍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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