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误会了。” “好好好,是我误会了,你不想认那便不认,我记你过去救我的恩情,也记你在山野照看我的那段日子,当真是快活自在。” “望梅夫人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做不合时宜的事,说不合适宜的话。” “孙郎,我不敢奢想了,我只有一个心愿,你在张家住的这几日能不能多和我见见面,等你一走,我们今生只怕是再难相见。” …… 陈子轻没想到孙班主跟那个梅夫人是旧相识,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不过,孙班主一副嘴上拒绝,身体不拒绝不主动的样子,挺像是在故意玩暧昧,吊得梅夫人脱不了钩。 陈子轻摇摇头,有可能是他想多了吧,他在感情上毕竟是个新人,哪懂得了…… 活跃的脑细胞忽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脑子里陷入空白。 陈子轻的呼吸有点乱,他是感情新手吗?他不是。储存在苍蝇柜里的上个任务感情线就是证据。 “你听到什么了?” 耳边一热,陈子轻闻声摇头:“没听到啊,隔这么远。” 魏之恕审视暗中的少年,按理说,这个距离确实听不见,他压下了心头的疑虑。 等那对男女离开,他们就从假山里出来,继续走。 陈子轻嘀嘀咕咕:“先不说孙班主顾不顾得上我,戏班子进张家时,老管事核对过人数,排查的时候会发现少了一个,我怕我连累戏班里的人。” 魏之恕握着他的手肘,煞有其事道:“张家识破你的假杂役身份,当场抓个现行,不但你插翅难飞,戏班子也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陈子轻眉头打结。 “我说什么你都信。看皮影戏里的那群人目睹了小妾的死状,吓昏吓哭吓瘫的不知多少,戏班的小杂役吓坏了乱跑,不知掉哪去了不是很正常,谁大动干戈的找你。” 陈子轻磕绊着走:“我能掉哪?” 全程高度警惕的魏之恕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他带小师弟藏在一颗老树后。 不知是张家谁住的院子,风里有股形容不出来的怪味,陈子轻隔着面巾吸了几口气,他尚未猜出怪味的由来,就见到一个家仆扛着什么走到井边,往井里一丢,动作自然又熟练。 魏之恕凉凉道:“看到没,就掉那里。” 陈子轻的眼皮狠狠一抽:“把活人丢井里了?!” “都僵尸了,还活人呢。”魏之恕说,“大户人家的下人,很容易无声无息的消失。” 陈子轻脸色不好,古代有钱人也草菅人命,跟电视里一样。 “别看了,死的活的你都救不了。”魏之恕强行拖走异想天开的小师弟,“张家有个库房,里面肯定全是珍稀药材,我待会抓个人逼他给我们带路,我们去库房捞些药材,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陈子轻没想到这层上面去,张家做药材生意的,确实会有珍品。他说:“治病要先问诊,咱没药方。” 魏之恕拍胸口,似乎是有备而来。 陈子轻见魏之恕已经在守株待兔等落单家仆了,他犹豫着发表自己的想法:”二师兄,咱还是不去了吧,那是盗啊,万一被逮到送官,师傅都保不了。” 魏之恕呵笑:“你三番两次诓骗二师兄,答应了的事迟迟不做,二师兄难堪自卑的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只能偷鸡摸狗铤而走险。” 陈子轻斜眼,我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看到你坐在椅子上抓鸡了,你别不是偷偷行了,还在糊弄我吧。 余光瞄到一个落单家仆由远及近,陈子轻赶忙对魏之恕道:“给你买给你买,明儿就买!” “二师兄,我们得快点,晚了就不好走了。” 陈子轻抓着魏之恕,任由他反过来捞着自己一路挑犄角旮旯走。 后门不是一般远,陈子轻边走边抱有一丝幻想,我的二师兄会飞檐走壁吗? 【他只是个义庄伙计。】 ok. . 陈子轻跟魏之恕有惊无险地溜出张家,带着一身冷汗回到义庄。 魏之恕叫住直往屋里奔的小师弟:“崔昭,你先去师傅那屋报个平安。” 陈子轻的脚步停了停:“师傅还没睡?” 魏之恕没回复。 陈子轻转去隔壁的屋子门口,拿掉脸上的黑色面巾敲门:“师傅?” 里面没声响。他看向站一边没走的魏之恕:“师傅睡了。” 魏之恕:“哦。” 陈子轻:“……”你哦什么? 他心里琢磨着彩夫人的死,心不在焉道:“这么晚了,我们洗洗睡吧,明儿再,” 屋里突地传出脚打床板声。 陈子轻嘴张着,音节没了,他闭上嘴跟魏之恕眼神交流,没得到回应就小声说:“师傅还没睡。” 魏之恕:“哦。”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又哦什么? 魏之恕留下两个“哦”就去伙房找吃的,一番体力消耗下来,肚子空空。 院里死静,陈子轻推开邢剪的屋门进去,他借着从身后脚底泄进来的月光去看床上人:“师傅。” 邢剪躺在加长加宽的床上,脚虚抵着床尾柱子:“玩够了?” 陈子轻垂着脑袋走到床边:“你知道我和孙班主去张家了,你怕我有事就让二师兄去接应我。” 邢剪没否认。 陈子轻弱弱地说:“我今晚让师傅操心了。” “嘭” 木床被一拳头砸得震晃,扑簌簌落下一层木屑掉在床底下。陈子轻缩了缩脖子,听见邢剪低吼:“你哪天不让老子操心?” 粗口蹦出来了,必然是气得不行,这么晚了还没睡,为的是谁,不就是为的这个小鬼头。 “咳咳。”陈子轻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师傅,你口渴吗,我给你倒点水喝。” 邢剪喘着粗气:“不渴,手疼。” 模糊光影里映着小徒弟模糊的脸,模糊的呆样,邢剪猛地坐起来:“老幺,你是有多意想不到,师傅的手不是肉做的,不会疼?” 陈子轻正色:“师傅,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邢剪面部抽动,小徒弟鬼话连篇的功夫渐长。 “我把油灯点上就给师傅检查手。”陈子轻说着就去桌上摸索。 “行了!别装模做样了!” 邢剪喝止欲要点灯小徒弟,屋里一亮起来,他眼底的血丝就暴露了,多没脸。 小徒弟不过是跟人出去玩了,他这个做师傅的就焦躁得不像话,心里好似揣了锅蚂蚁,到处乱爬着找出口,却又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出口,在哪里。 从前哪会如此。 从前小徒弟天天有点闲功夫就往乡里跑,他只觉得小孩贪玩是天性,何必管制约束。 不能对比,更不能细想。 邢剪抹把脸:“在张家玩什么新鲜东西了?” “没有玩,皮影戏才开始没一会,”陈子轻走得更近点,“张家小妾就出事了。” 邢剪盘起健壮的长腿:“大惊小怪,哪天不死人。” 陈子轻说了小妾的死法。 邢剪依旧岿然不动:“那又怎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陈子轻欲言又止:“我想到了俞掌柜。” “他不是中毒身亡?” 陈子轻摸着小臂的黑布条,指甲抠进去,喃喃自语道:“是呢,中毒。” 刑警拍掉他头上的戏班杂役小布帽,随手扔在床那头的桌上:“去睡吧。明早还要去张家。” 陈子轻愕然:“去张家?” 刑警困懒地打了个哈欠:“死人了,义庄就来活了。” …… 次日,张家来了几人,请义庄师徒到府上给彩夫人置办灵堂,量尸体的尺寸打一口棺材,要是义庄有合适的,直接就可以用,不用另外打。 小殓,只停三日便下葬。 陈子轻一路走一路叠元宝,叠一个就抛进背上的竹篓里面,到了张家时,他已经完成了一百个的三分之二。 这回他作为义庄伙计的身份,大摇大摆进的张家,走的就是昨晚溜的后门。 义庄干的是送尸葬尸生意,常年跟阴灵之气打交道,哪能让他们走正门,大户人家很忌讳。 张家甚至在后门放了两株驱邪的草,和一个烧着木炭的火盆。 师徒四人并未在意。 …… 彩夫人名叫彩云,住在后院的一处云春园,很偏僻,没有哪个姐妹与她做邻居,她的园子孤零零的立在翠绿竹林后面,好处是日常出行不会引起注意。 只要伺候她的下人足够谨慎,嘴巴足够严,她就能在张家享受到相对性的自由。 陈子轻叠着元宝跟在邢剪后面,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站在用来作灵堂的正厅,他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从进园子到现在,他没有见到彩夫人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园子犹如坟墓,只有彩夫人一具尸体。 陈子轻停下叠元宝的动作,状似好奇地问邢剪:“师傅,彩夫人的贴身丫鬟不给我们讲讲她生前喜好吗,这样我们怎么给她的棺材做彩绘啊?” 音量不大不小。 带他们来的小管事听见了,解释道:“彩夫人如今没有贴身丫鬟。” “那别的下人呢?” “彩夫人进附以来,一直只有一个陪嫁丫鬟翠儿照顾她起居,前段时间翠儿犯错让她赶了出去,老爷要给她安排新的下人,她没要。” 小管事浮于表面地悲痛道:“如果她没回绝老爷的心意,有个下人陪着她,兴许就不会发疯癫了。” 在场的几人里头,只有陈子轻附和:“是啊。”古时候只要死得邪乎就是疯癫,官府总不能登记上“邪乎”二字。 小管事叫人给他们上了四杯茶,只让两个家仆在园子外面守着,以防他们有吩咐。 管琼将两个大花圈立在正厅一处:“小师弟,别东张西望了,早些忙完。” “噢噢。”陈子轻收回打量的视线,他把手上的元宝叠完,拿了带来的一捆松枝冬青解开,挑出一些给花圈做点缀。 邢剪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块黑木牌,他用左手假肢撩起右手宽袖,手持毛笔就要挥洒笔墨。 陈子轻第一件见邢剪写字,他站旁边看。 “老幺,你压着木牌。” 邢剪满面肃容,他在小徒弟蹲下来,两只各安在木牌一侧后,利落地写了一个 “尊”字。 陈子轻脱口而出一声呢喃:“不是瘦金体啊。” 这个字的笔锋洒脱,形似瘦金体,细看却又有区别,而且看得越久,区别越大。 邢剪沉声:“你在叨叨什么,去把你大师姐带的那一摞纸拿给我。” “我马上去!” 陈子轻看着邢剪写了近十副挽联,义庄按副论价,大户人家只要没指定数量,义庄就尽量多写,有油水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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