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见秦时呆呆的看着他,以为他还在等解释,便耐着性子说道:“我们上一次从玉门关出关的时候遇到过黑风暴,一直持续了两天。后来被蛊雕包围了,还没开打,又遇见了沙尘暴。那一次时间比较短,蛊雕刚撤走,风暴就停了。结果蛊雕又给我们杀了个回马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依偎在洞口的马匹忽然躁动起来,一边喷着鼻息,一边踏着蹄子往后躲,好像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猛兽。 贺知年一下卡了壳。 他看见秦时的身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下一秒,一个比他的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毛茸茸的圆脑袋从秦时的身后探了出来,眨巴着一双冰蓝色的水汪汪的圆眼睛好奇的打量他。 贺知年,“……” 在他的注视下,毛茸茸的小东西神气活现地抬起一只毛爪子在秦时的腿上挠了两下,发出一声稚嫩的嚎叫,“嗷~” 贺知年也随着它的动作,看清楚了它的长相:它长着一身雪白的、泛着银光的绒毛,绒毛上遍布着黑色的条纹,脑门上还顶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王”字。 这是一头幼小的、体重略有些超标的白虎幼崽。 贺知年虽然曾在阳关城外见过它一面,但再一次近距离的看到它,他还是没出息的看呆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战宠,多少缉妖师心心念念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存在,比小黄豆可稀罕得多了。 更让他傻眼的是,这小老虎一冒头,随着它一声稚嫩却霸气的嚎叫,结界外面挨挨挤挤的鬼面虫竟然齐齐一僵,迅速地向后退开了,给结界的外围留出了一道半尺宽的空地。 不知是不是虫子的后退给马匹带来了某种安慰,面对幼虎的时候,马儿们虽然还表现的有些惊恐,但却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空地上污渍斑驳,都是虫子留下的痕迹:灰黑色的粘液,被虫子的脚爪拖成细长的丝状物,有些黏在沙地上,有些黏在虫子的身体上,让人看了就有些反胃。 但最重要的是,虫子们忽然就安静了,不再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甲壳的声音。 贺知年眼尖,注意到最靠近外围的一圈虫子不约而同摆出了同样的姿势:头向上扬起,身体伏低,脑袋上两根细长的触须警惕地摇来晃去,如临大敌。 秦时随手在秦团子的脑门上撸了一把,“团子、老贺,你们都互相认识的,就不用再介绍了。团子还没见过魏神仙吧?” 后面一句话是说给小老虎听的。 秦时也注意到了虫子们异常的反应。 早在团子一出现,马儿就躁动不安的时候,秦时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团子诞生于他的意识海,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他的精神力水平就是团子的能力的上限。 但他不会让周围的小动物惊悸,团子却可以。 这里头的道理,大约就是小动物们害怕的并不是人或者动物的形态,而是能量本身带来的威慑力。 秦时无法把自己的精神力释放出来,但团子直接就是一团能量体。这就好比一个电池,它里头存储再多的能量也不会叫人害怕,但一个普普通通的电\棍,因为可以释放高压电流,可以伤人,就会让人产生畏惧心理。 白虎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冰蓝色的眼睛带着婴儿般的清澈懵懂。它的耳朵和爪子甚至还是浅浅的粉色,但白虎一族身为神兽天生的霸气却已在它身上初具雏形。 贺知年被轰碎的三观艰难地重新粘合在了一起,“好家伙……好家伙……” 他围着还不到他靴筒高的白虎转悠了两圈,眼睛都亮了,“这是又长大了不少啊。我说你们俩都咋聊天的?就跟魏舟的李飞天似的?” 秦时还没来得及回答,贺知年又自己嘀咕上了,“不,应该不太一样,拂尘是法器修出了器灵,团子是你的意识海里分化出来的……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咋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儿?” 秦时拼命使眼色。 但秦团子显然已经听见贺知年的吐槽了,忿忿地在地上刨了两下,“你看!我被人笑话了!你跟他重说,就说我叫秦傲天!秦大虎也行!” 在秦团子看来,叫大虎也比叫团子威风。 秦时伸手在它脑袋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团子只是小名,你要是再叨叨,大名也叫秦团子。” 秦团子晃晃尾巴,憋屈的闭嘴了。 贺知年索性在秦团子身边坐了下来,两眼放光的近距离打量小神兽。 身为缉妖师,他没有秦时那种因为见证了秦团子的出生和成长而潜移默化滋生的“家长”视角。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尚未成长起来的大杀器——就像二郎神的哮天犬,谁不想拥有一个同款呢。 秦时听他一个人嘟嘟囔囔,完全没有了平时沉稳的模样,忍不住就想笑,“至于吗?还哮天犬……” 他忽然一愣,以前怀疑过的问题再一次冒出头,“二郎神,我是说杨戬……他不会也是个缉妖师吧?!” 贺知年摇摇头,“真实的历史上有没有这么一个人都不好说呢。” “四大神兽、黄帝、女娲、《山海经》……”秦时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这些听起来不也像故事?” 但在镇妖司的档案当中,这些都是货真价实存在的。 贺知年摊手,这个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沮丧的秦团子终于被贺知年狂热的、追捧的目光给安抚到了。它抖一抖毛茸茸的耳朵,抬起一只爪子搭在了贺知年的膝盖上,“人类,你很有眼光。” 贺知年只听到了一声糖度超标的“嗷呜”,但他却注意到随着它的这一声嚎叫,圈子外面的鬼面虫又躁动起来,还有的竟然踩着同伴的身体手忙脚乱的往后方跑。 前面的往后面跑,但后面的虫子却依然卯着劲儿往前挤,于是……虫子们自己杠上了! 贺知年眼睛瞪得老大,转过身冲着秦团子拱了拱手,“秦小侠,了不起。” 秦团子淡定地坐在秦时的腿边,尾巴却摇得欢快。 秦时坐在它旁边,一边留意外面的风暴,一边却有些悬着心。他不确定这样的状况,自己到底能支撑多久。 就在这时,魏舟撑起的结界晃动了一下,像一个肥皂泡似的,啪的一声破开了。洞口的结界也跟着晃动起来,仿佛一层被狂风拂动的塑料布。 秦时和贺知年的心都揪了起来。 洞口的结界晃动片刻,又坚\挺地稳固下来。 魏舟的眼皮动了动,在昏暗的石洞里睁开了眼睛。他打坐了许久,但脸上的倦色却怎么都掩不住,好像熬夜加班的打工族。 李飞天仍然一动不动的在他的肩膀上靠着。 魏舟首先看到的是偎在秦时腿边的秦团子,然后注意到石洞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腥臊气,这令刚刚打坐醒来的他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结界破开他当然是有感觉的,但还没等他再次撑开一个新的结界,就见秦时身边的小灵兽小跑两步,抬起爪子按住了一只正要振翅飞起的鬼面虫。 魏舟,“……” 小灵兽这么活泼的吗?! 第73章 坚如磐石 秦团子往前这么一窜, 虫子群里顿时就炸了窝,就好像它身上绑着炸\药包似的,轰的一下, 虫子们不要命的向后面乱扑腾, 一眨眼的功夫就在它周围让开了一片二尺见方的空地。 秦团子自己都懵了一下,被虫子们的反应速度吓到了。 秦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抓它做什么……” 团子低头看看爪下的鬼面虫,虫子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团子拿爪子小心翼翼地拨拉拨拉它, 虫子软绵绵的,好像已经被它一爪拍死了。 秦团子失望地收回爪子,刚一转头,就见虫子一个鲤鱼打挺,翅膀扑腾着, 一头扎进了虫子群里,不见了。 秦团子, “……” 秦时, “……” 贺知年没忍住, 笑了起来。不管它是什么神兽, 还是什么精神体,这个时候都还是个幼崽,爱玩是幼崽的天性。 秦团子却被虫子的反应气到了, 气鼓鼓地转过身扑了回去。 这下虫子彻底炸了窝, 一个个跟身后有狼在追似的, 连飞带扑腾,都朝着山石与沙地之间缝隙里使劲儿, 眨眼的功夫石洞里就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秦时虽然被团子抓虫子的举动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 看到虫子都快跑光了,他心里也确实松了口气。否则真如梦中的魏舟所说:没有火,没有水,没有药……打又没条件甩开膀子打,能怎么办呢? 他刚才都被虫子熏得做噩梦了,要是再熏下去,搞不好贺知年和魏舟都会中招。 秦时也不拦着秦团子撒欢了。他发现团子蹦跶了这么半天,他自己并没有感觉疲倦。这说明自己比原来长进了那么一丢丢,而且此刻赶虫子的工作对团子来说也并不是很困难。 自从秦时来到这里,还是头一次这么由着团子的性子玩,团子高兴坏了,跑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四面八方地撵虫子,硬是将之前堆得老高的虫子都撵回了地缝里。兴致来了还直接来了一个大飞扑,一头撞进了魏舟的怀里。 秦时,“……” 秦时猜这小货是玩嗨了,石洞里光线又暗,它是把魏舟当成了他。 魏舟抬手在团子脑袋上摸了摸,叹了一句,“白虎一族好久没出现过有出息的子弟了。” 秦时一个激灵,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句话简直一字不差的复制了他噩梦里那个被虫子附了身的魏舟的台词啊。 魏舟误会了他的反应,有些失落的笑了笑说:“上一次白虎族有人修炼出灵兽,还是两百年前的事。听我师父说,幼虎孱弱,还没来得及长大,就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战死了。” 秦时自嘲的一笑,“缉妖师,不就是送命的行业?” 只是可惜了虎崽,还没来得及长大。 秦时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态,大约很像一个年轻的奶爸,艰难地想要在“教育它”和“宠爱它”之间找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他还听不得孩子受苦受罪这种话——听了之后就会情不自禁的代入自己和团子,于是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魏舟听出了他话里那种隐晦的抗拒之意,倒也没说什么反驳他的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秦时没有出声。 魏舟又道:“如果你对我说:为什么是你,不是别人。那我就要问你了:为什么可以是别人,不可以是你?” 秦时不想回答他的话,便把脸扭到一边。他只有看着活泼的秦团子,心里的憋屈感才不会那么强烈。 魏舟又说道:“听说在石雀城外,就是你率先站起身,号召大家一起反抗……小秦,你为什么要站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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