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季凌纾想悄无声息地闯进鸦川来并非易事。 “我战胜它了!” 季凌纾坐在窗栏上,虽还比江御高了半个头,但却有意俯了俯身,将脑袋靠近江御肩头,做出一副求夸的模样, “它把人拖入梦里的把戏迟迟不奏效,你关了它太久,它以为我是好捏的软柿子,便心急如焚地现了身,虽然难杀,但我谨记师尊教给我的话,成功把它斩于剑下了。” 笼罩在月亮四周的薄云缓缓被风吹散开,水波般的月光抖落在季凌纾身上,照亮他满脸的血尘和浑身的斑斑伤痕。 虽然此刻说的轻巧,但一定是经历了一番事关生死的苦战。 纵然江御还有许多话想细问,可看到他这副模样,最终也只是伸出手去替他擦去了眼下的血迹: “你做得很好。” 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单薄了,便又补充道: “我没有看错,玄星秘境还有那里面的半个我,都只能托付给你。” “要是没有师尊渡我灵气,我恐怕还是难敌那怪物。”季凌纾依恋地蹭了蹭江御的掌心,侧过脖颈时,江御得以看见他的墨梅刺青又变得更深重了些,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压抑的不安感。 他问季凌纾: “只靠我所谓的灵气并不足以将它彻底摧灭,你是用什么方法取胜的?” “晚些时候我会和师尊细说的,现在时间紧迫。” “时间紧迫?” “是秘境中的你展开法阵将我传送至此的,那阵法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只能长话短说了。” “突然把你传送过来作甚?既然除掉了於菟,送你出秘境不就好了?” “我也不明白,” 季凌纾摇了摇头,沾着血灰、不知在何时磨出了茧子的手悄无声息地覆上了江御帮他擦脸的手指, “那边的你只告诉我说,我必须现在马上就赶到你身边。” “……”江御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通感是相互的。 季凌纾稍一用力就轻而易举地将他扯到了身边,二人靠得很近,就像是将江御拢到了怀里。 “师尊,我还从未见你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屋里的笔砚杯盏都要被你砸光了,那臭老虎要是让你赔,你身上有银子赔吗?” 他不知江御布在周围的结界可以隔音,因而压低了声音,嗓音听起来微微有些沙哑,刚刚在血战中流浴满身的狼性还未散去。 江御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继续问道, “师尊生气,是因为我吗?” “……是。”江御垂下眼睑。 季凌纾闻言心虚地抖了两下耳朵,无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上的堕薮刺青,心道师尊神通广大,果然什么都瞒不过…… “鸦川天干气燥,夜晚鸟虫吵闹,我睡得很不好,” 只见江御又抬起了眼, “你不是说过要来把我抢回去么,打算还让我等多久?” “…………江御你、你…我没听错吧?”季凌纾睁大眼睛,“可、可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在鸦川办?你想、想和我回去的话,我倒也……” 喉结向下滚了滚,季凌纾将江御抓得更紧了些,掌心里灼热的温度似是要将江御冰玉般的皮肤融化。 他可以掳走江御? 季凌纾的呼吸不觉加重了几许,江御知不知道,被他掳走可不是能回到金霞宗继续装作师徒相安无事那么简单? 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把江御锁入像玄星秘境那样无人能惊扰的地方,将他一点一点地拆吃入腹…… “是有事情还没办,” 江御顿了顿,薅了把季凌纾的毛绒尾巴, “但这铜雀阁里阴冷不堪,需得有人暖榻,我睡得好,才有心思办事。” ……师尊果然是先喜欢上他的尾巴,然后才是他这个人的! 笼罩在心头的那股阴鸷欲望又如潮水般悄无声息地散去,感受到传送阵法将至极限,季凌纾不舍地叹了口气: “等我出了秘境就立刻赶来给师尊暖榻。” 江御满意地点了点头,始终压抑在胸腔里的那股不悦戾气终于变得轻盈起来。 “鸦川边界常年设有结界,你来时不可大意。”他叮嘱季凌纾道,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师尊放心吧。” 季凌纾弯了弯眼,身后已经渲散出淡淡月白的华光,那是阵眼开启,要将他送回秘境的征兆。 江御站在窗边目送他离开,笼罩在周身温暖熟悉的气息要渐渐散尽时,只听“咚”的一声,季凌纾忽然又抓住了窗框,逆着那法阵的流光回到了江御面前。 江御生平第一次被人扯了衣领。 “唔……” 季凌纾已经欺身而上。 半晌,才听他舔了舔唇角,乖张道: “鸦川的确不是个好地方,给师尊备的茶都又苦又凉。” “……真是长本事了。”江御冷冷瞥他一眼,心道要回季凌纾的痛觉真是刻不容缓,小崽子下口还真没轻没重。 “师尊还没消气的话也等我来了撒在我身上吧,不然我真怕商陆拿这杯杯盏盏的当说辞,要留你与他做道侣。” 季凌纾说到一半时声音和身形都已经变得朦胧起来,传送阵法不会再给他更多胡来的时间。 最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时,有什么圆乎乎的坠子被抛了下来。 江御伸手接住,一摸不仅圆溜溜,甚至还毛茸茸,手感和季凌纾的尾巴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玩意? 江御拿起来仔细一看,像是季凌纾用自己尾巴上长年累月掉下来的绒毛抟成的毛球,古怪之处就在于,这毛球周遭竟还流淌着充盈的清澈灵气…… 噗啾—— 只见那毛球上忽然睁开了一对儿水汪汪的眼睛,它和江御对视良久,忽然嗲声嗲气地尖叫了一声: “——娘!” “……” 江御眼也不眨,直接将它砸进了卧房那头的衣柜并且落了锁。 这蠢狼,双修渡给他的灵气竟就用来做这些。
第125章 童言无忌 彼时距天亮只不剩两个时辰。 江御最终也没有入睡,花了一个时辰端坐在榻上打坐调息以平息怡宵锁上的余热,剩下的时间里都在练剑。 铜雀阁中各厢房都隔设得轩敞豁阔,足够他伸展,为了防止剑气外漏引人注意,江御手中并未真的握剑。 早已烂熟于心的剑式如行云流水,微不可见的灵气也在经络间舒缓流坦。 直至天边有光亮析出,江御才徐徐收式,沐浴更衣后天色已经完全明朗。 他在窗边站定,过了会儿才缓缓走向柜阁。 柜门吱嘎一声被从外拉开,江御快速地扫了眼,见昨晚被他一掌砸进去的那团毛球此刻正奄奄一息地塌在角落,又看见柜底还有一块不浅的磕痕,犹豫了几秒后,终是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指,朝那毛球戳了一戳。 只听“唰!”的一声,那毛球突然伸出两只黑黢黢的小手,死死地抱住了江御的手指: “娘——!” 它再度大叫道。 江御怎么甩也甩不掉,而且那小毛球还呜哇呜哇地哭出了声,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他的手指给沾湿了,简直和季凌纾一个德行。 摆脱这小玩意儿无果,哭声还越来越大,再嚎上几嗓子就该惊动铜雀阁内的侍卫了,江御无奈,只得用另一手手心托住了它,动作虽然柔和,开口却充满不耐: “闭嘴。” “……” 小毛狼登时被吓得竖起了全身的绒毛,委屈巴巴地和江御对视着,一句哭声也没敢再发出来。 虽然没出声,但眼泪却止不住哗啦啦地流,顺着江御的手指要流淌至衣袖上。 江御:“也不准哭,再弄到我手上我就把你捏碎。” 毛球:“爹……爹爹会舔干净的。” 江御:“……” 小球儿说完就眨巴着眼睛谄媚地瞄着江御,见他没有要把自己捏碎的意图,才又大着胆子又呜咽道: “但现在我要替爹爹陪着娘才行。”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江御不悦地转起手指来,把小东西转得眼冒金星。 它又听江御说道: “不许叫我‘娘’。” 小球儿可怜兮兮地对了对手指,“可爹、爹爹是这样教的……” 江御不容它反驳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爹。” 小毛球:“可……” 江御:“不听话我就把你身上的灵气都撒了,让你变回一摊狼毫。” 小毛球:“呜……” 江御看它纠结得快碎了,又不紧不慢地诱导道: “你若是听我的话,我今日可带你出去转上一转。” 小毛球:“爹爹!爹爹好!好爹爹!” 江御便将它放上了肩头,心道这小玩意儿简直和季凌纾小时候一模一样,那时用来哄季凌纾的招数现在拿来哄它竟是一样管用。 说起来季凌纾刚被他带回金霞宗时,玄行简曾问过他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江师尊,您挑儿子也该挑个人族吧?这小狼崽子完全不像您嘛。” 那时江御狠狠瞥了玄行简一眼:“你去给人当爹还差不多。” 吓得玄宗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我是天赋远不如您,不惑之年才修得驻颜长生的境界,可您、您虽看着像我儿子那辈人似的,但您道途久远,德高望重,收个孩子当后代培养也、也没什么嘛……” 而且江御又不近女色,长久以来也从未涉猎过双修术法,他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应当嘛。 江御懒得和他废话,把在地上乱爬的季凌纾抓起来,扔进一旁的溪流中冲洗去了。 他确实活了很久,不然也担不起玄行简一声江师祖。 但在捡到季凌纾之前,他只是和任意一块石头,一棵古木,甚至一阵风一样,空灵地存在于这世间而已。 而那并不能称为活。 “爹爹,有人!” 煤球似的小玩意儿捶了捶江御的肩,着急地指向门外。 江御回过神来,正巧又听见商陆在外叩门: “江御,你醒了吗?我从平玉原绑了厨子来做了早膳。” 江御瞧自己肩头那东西和季凌纾一样,听见商陆的声音就已经气鼓鼓地涨大了一圈,浑身炸毛,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大门。 江御失笑。 商陆准备的早膳他没兴趣,但无奈屋里连茶壶茶杯都在昨夜被他给砸了个干净,连口水都没的喝,只得带着小毛球推门而出。 小毛球似乎被商陆周身的气场震得有些发怯,悄悄钻进了江御的头发里,从发丝间警惕地打量着这个被季凌纾讨厌的坏老虎。 商陆并未注到这微弱的杀气,而是专注地望着江御: “你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江御“嗯”了声,“昨夜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奏铁花,美景应引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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