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疯话……你知道我生自哪里吗?当年我可是被全族唾弃扔出了琉璃海,你竟要收我为徒?我再告诉你一遍吧,我天生朽木,戒不掉杀业也悟不出道心,朽木难雕!” “朽木只是无能教养你之人的借口而已,” 简遐州顿了顿, “况且这世上修道之人成千上万,并没有一条铁律来约束道心应该为何,你的杀业何尝不是你的道,跟着我并不意味着要让你放下屠刀。” “你……你难道觉得我杀那些人、抢那些东西,都做得对?” “如若是我,恐怕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那你刚刚还说要我修身养性!” “你性子急躁,也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简直和兰时仙尊那徒儿一样,当然需要修身养性。” “我不信!我说能给你的宝物是指宝剑神鞭、仙丹经书之类,你怎么能……” “在我看来你也是宝物,” 简遐州朝他伸出手, “我私以为,嫉恶如仇的你比任何仙书经轴、灵丹妙药都要珍贵。”
第70章 弑神 “简遐州既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还能对他痛下杀手?” 季凌纾打断了独夏淡淡如腐茶的陈述,同时探究地蹙起了眉心, “到底是你本意如此,还是天道强势到操纵了你?” “我和你们这些海底下的仙君可不同,就算是天道也动不了我,” 独夏冷嗤道, “我一开始不就告诉过你了,怎么现在还要我再强调一遍。我说,我杀的人根本就不是简遐州了,那只是只披着他皮囊的野鬼而已。” 江御压下自脊骨攀爬上后脑的寒意,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你熟悉的那个简遐州,去哪里了?” “他消失了。” 独夏敛下笑意,漆黑的瞳仁里几乎透不出任何光亮,像一只匍匐在夜色当中的黑鳞蛇, “彻彻底底,无影无踪。他的灵魂被那野鬼给完全取代了,我自然要为简遐州报仇,所以就杀了那野鬼,兰时仙尊,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他语气沉寂,字句都像是已经被拆开过又捞起,浸透了败水后变得格外无谓,但又步步紧逼,有什么分明在他心底燃起,从未灭熄。 他不是没有做过尝试。 最初那陌生的灵魂每天只会苏醒半个时辰,发觉了不对劲后,独夏想也没想,要把那自称来自别的世界的灵魂给当做邪祟驱除,可要动手时却被简遐州拦下。 简遐州说那灵魂被播种得很深,贸然祓除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 独夏觉得他就是心软,他了解简遐州,这人最不缺的就是慈悲。 后来那灵魂占据简遐州身体的时间越来越长,起初简遐州还能依靠庞大的神雾将其压制,尽量在独夏睡着时才让那野魄醒来,可压制另一株灵魂要耗费的神雾何其巨大,几乎是一个无底洞,几个月后,连简遐州也开始觉得吃力。 而激怒独夏的是那灵魂开始有意无意地模仿简遐州。 “它”似乎知道独夏对自己大有敌意,也知道自己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为了保全性命,也为了安抚独夏,“它”尝试去成为一直陪伴着独夏的简遐州。 而这一切在独夏看来却都是蹩脚的摇尾乞怜,和简遐州更是相去甚远。 那日午后,“它”学着简遐州的模样将碗里的排骨夹给了独夏,却没能忍住因害怕而带来的指尖的颤抖。 独夏嫌恶地蹙起眉心,一把打翻了面前的饭菜: “我说过了,你别碰我!” “对、对不起……对不起……” “它”满面歉意地收拣着碎落在地上的碗筷,惊惶而小心翼翼地偷瞄着独夏。 独夏“啧”了一声,揪起他的领子: “别用简遐州的身体做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还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简遐州呢?我已经忍了你三天了,也该把身体还给他了吧!” “我……我不知道,” “它”止不住红着眼,颤音落在独夏耳里,却比用钝刀一寸寸切开他的血肉还要冰冷疼痛, “其实我已经、已经醒来有五天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独、独夏你耐心听我说……你看两天前你也没、没分清我和他,或许我们已经渐渐融为一体了,我、我下次也会更小心的,你耐下性子来接纳我们,好不好……?” “你……你在说什么?” 独夏骤然松开了他,耳畔一阵飓风般的蜂鸣。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简遐州眼中倒映出来的自己,那是个多么愚蠢、恶心的人……居然分不清他的简遐州和那个被强塞进来的孤魂野鬼?! 这不可能。 他绝不允许。 他本该分得清的,可是为什么……?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有谁改变了他的认知,有谁……? 脑雾在思绪间蔓延开来,阻碍独夏接近真相。 那一天,出乎“它”的意料,独夏并没有大肆闹腾,只是闷闷“哦”了一声,踹开了地上的碎碗,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再回来时已经是半月之后。 身上带着伤,嘴角却擒着笑。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粒银白若玉的丹药,胳膊上的伤口分明还沁着血,眼里却重新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彩。 独夏把那丹药塞到了“它”唇边: “吃啊,这是我从仙宗里偷出来的好东西,有了这个,你们都能解脱了,我保证。” “什么…什么是解脱?你、你的意思是能送我回原本的世界?” “对,没错,快吃吧。” 独夏近乎兴奋地捧着那药丸。 他笑得太灿烂,以至于连他发觉面前的人依旧不是真正的简遐州时,眼底划过的那一瞬失望都被悄无声息地掩盖。 “它”信了独夏的话。 因为“它”确信,独夏绝不可能毒害简遐州。 可“它”没想到,独夏压根就没打算让它能解脱。 那是一粒能消除人所有过往的神丹。 记忆,感情,甚至修为。 吃下丹药后简遐州就陷入了沉睡,独夏带着他和所有家当躲到了一处无人知晓的悬崖底下。 他打算把一张白纸般的简遐州养在身边,并期望他重新长成,他所熟知的简遐州的样子。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独夏准备了满桌的美酒佳肴,用简遐州最喜欢的檀木香泡了一天一夜的澡,换上了新买的衣裳,细心梳好了头发。 然而在简遐州醒来的那瞬间,独夏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那双眼里充满了怯懦和迷茫。 醒来的灵魂不是他的简遐州,而是那个成天喊着要回家的孤魂野鬼。 而真正的简遐州,再也,再也无法醒来。 像尘埃一般被洗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独夏动了手。 鲜血喷薄而出,溅红了他为简遐州掠来的十里白梨花。 他剿灭了那陌生的灵魂,独将爱人的血骨留在了身边。 弯刀冷光一现,独夏几乎在瞬间逼到了江御眼前, “兰时仙尊,你说啊,为大名鼎鼎的漱冰仙尊报仇雪恨,我这是功还是德啊?” “喂你……!” 季凌纾从后扯住独夏的衣领,不愿他如此靠近江御,他刚伸出手,手腕却被江御不轻不重地握住拦下。 江御叹了口气,静静地直视着独夏的眼睛, “我不是漱冰,你从我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可他说过,你会和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对你而言,这些还重要吗?”江御收回目光,拉了把虎视眈眈的季凌纾,让他乖乖在自己身旁坐好, “你把我们带来这里,不只是想要嘲笑季凌纾和你一样可怜吧?” “难得你是个聪明人,” 独夏细细摩挲着弯刀的刀柄,如同在感受爱人的温度,他缓缓地抬起眼睑,似在玩笑,语气却分外凶狠, “江御,我要弑神。我要你和我一起,杀了明宵星君。”
第71章 重火 “明宵星君”四个字还未说出口,江御眼疾手快,一掌捂住了独夏的嘴巴。 江御:“你要真有这个心思,就在利剑出鞘之前藏好掖好,别被他听见了。” 独夏乌黑深邃的眼瞳里流露出一瞬怔色,很快又恢复了机灵和无辜,他伸手隔空点了点江御的胸膛: “那这把剑,什么时候才能出鞘?” “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御松开了他。 独夏往后退了两步,重新坐回他的小破木椅上,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下巴又垫在指节上,笑得皎洁无暇,仿佛不久前的怒不可遏已经全然褪去: “兰时仙尊,你可没太多时间能耗。” “你别胡说……!”季凌纾被江御按在一旁憋屈了许久,终于在独夏再次咒江御时日无多时按捺不住暴起。 独夏还是那副根本不怕他的剑锋的样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 “我说真的。外来的那野鬼会不声不响地取代原来的这个,就你们现在这放任不管的样子,兰时仙尊也只有销声匿迹的份儿。” “天道再强横也取不走我师尊的性命。” “我说的消失不是死,是被所有人忘记,或者说再也无法被任何人看见,这其中也包括你。” “你……” 季凌纾本能地想要反驳,但独夏的话映入脑海,掀起一连串薄凉的涟漪,让他不寒而栗。 他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他们在金霞宗的明宵殿里让冰玉剑认主开始,不,甚至更早,只要江御和蒋玉同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的目光就像被束缚了一般只能追随着蒋玉走,而江御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淡化。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会暂时分不清谁真谁假,却没想过更严重的后果——被取代的那个会彻底消失。 见季凌纾神色困苦,独夏嗤笑了一声,不住把玩着手里的弯刀, “看到了吧,你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要去纠结,所以——别拦着我杀宫里的那个人渣了。” 他的语调忽而从懒散变得陡峭,饶是季凌纾几乎没有犹豫,跃身去抓也只是扯下了独夏腰上的一条绸带。 “站住!” “就不。” 独夏轻巧地越过二人,眨眼间已经出现在门口,他回过头眨着眼吐了吐舌头,似在挑衅, “想抓住我?再练一两百年吧你。” “你这疯子……” 季凌纾暗骂一声,不知不觉间窗外天色已经微明,马上就要到梦空花预告中所述、取走三皇子脊梁骨的时辰了! 正欲掷出佩剑追击独夏,季凌纾忽觉肩膀一沉,竟是江御按住了他的胳膊。 在季凌纾睁大眼睛不明所以之际,江御淡淡吐出两个字: “趴下。” 季凌纾没来由地照做了,没什么反抗地被江御按在了桌底,江御的衣袖拂过他鼻间时,他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的花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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