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仝从鹤的声音忽而从头顶传来,江御抬起头,见仝从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弯眼笑着,和颜悦色地捏走了他掌心里的那一小团茧丝: “茧妖虽不伤人,但也像木仙君一般性子顽劣,爱捉弄人,公子要小心别被它盯上,半夜被裹进茧里去才是。” “……多谢提醒。”江御淡淡点了点头。 “好啦,前面的暖月阁是城主为几位准备的下榻之处,仙君们远道而来,想必也疲乏了,还请几位歇息修整片刻……” “两天后你们三皇子的脊椎骨就要被妖怪给偷走了,现在还有闲心让我们先休息?”季凌纾冷嗤道。 这都城的皇宫里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的气氛,不仅是那遍布宫宇楼阁的茧丝,在这殿里甚至感觉不到半点暖意,连太阳漏进来都是冷的。 煞气之重,让人心生不安。 “这个,小生倒是也心急万分,” 仝从鹤无奈地耸了耸肩,几人听了不免都无声腹诽,从他身上可看不出半点心急, “可三皇子现在正在午休,他的宫殿不许生人进去打扰,所以只能请几位稍等片刻了。” 听到这话,木羽晖比季凌纾脾气还要大: “睡觉重要还是命重要?真行,小爷我长这么大可从没等过别人!” “仙君稍安勿躁,” 仝从鹤依旧轻风细雨道, “我们三皇子呢,还真分不清轻重缓急。且要是扰了他午睡,阖宫上下只怕都没有好果子吃,还是等等吧。” 木羽晖没好气道:“我看你们三皇子是脑子里进水了吧!” 谁知仝从鹤竟点了点头:“仙君聪明。我们三皇子确实脑子不好使,虽已到及冠之年,心智却还不如垂髫小儿呢。” 木羽晖:“………………”
第55章 你不开心 “你……是在骂人,还是实情如此?”季凌纾有些不确定地问。 “小生怎敢辱骂皇子?城主把三皇子当做掌心的宝物宠惯着长大,小生拿人钱财受人敬供,嘴上若是还不留德是要遭天谴的呀。”仝从鹤挑了挑眉。 “所以,你们三皇子是天生智力不足,还是曾经遭受过什么病痛劫难?”这次换蒋玉开口问了。 “天生的。” 仝从鹤顿了顿,“三皇子这胎,本是保不住的。但城主不死心,听说去求了个什么歪门邪道的野神……” 季凌纾打断他:“注春玉神?” “对对对,是这么个名字,”仝从鹤扬着眉梢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星君之土,这什么玉神我听都没听过,神力自然不足,佑来的孩子也是个残废。” “什么年头了还敢私拜野神?”木羽晖闻言不屑道,“天生残疾?我看是明宵星君降下的天罚吧。” “也许吧。” 仝从鹤笑了笑,“为了平息神怒,城主不是每年都在给你们金霞宗送钱以修缮神殿、添丰香火吗?” “你见过那神像吗?”季凌纾边问边不由自主地看了江御一眼。 “小生入宫当职时,那神像已经被城主下令砸毁了。” “这样么。”季凌纾蹙了蹙眉。 本以为注春玉神只是那狗牙山里不为人知的秘密,没想到竟也还有几分流传广度。 “不过小生却觉得,”仝从鹤还是温润地笑着,像是午后的闲谈,“这事激怒的或许并非明宵星君呢。” “你什么意思?” 季凌纾的眉心越皱越深,他见仝从鹤拿了块糕点,开始细嚼慢咽: “真正的神怒会慈悲到只夺去那孩子的心智,还留他一条性命吗?呵呵,小生倒觉得也许是当初城主供奉注春玉神时心不诚,亦或是贡品献得不对,被惹生气的是那小野神才对吧。嗯,这红豆糕真不错,仙君要来一块吗?” “……我不用了。” “仙君莫要如此深沉,小生不过是把一些有趣的秩闻讲给你听,都是茶余饭后的笑话,听听图一乐就罢了。” “你这瞎子,敢嚼星君舌根,不怕也遭天罚变成傻子么。”木羽晖冷哼一声,他们金霞宗仰仗着明宵星君的横空出世才能有今天的地位,且明宵星君平定凶神乱世,功德盖世,是仝从鹤这样的草民配谈论揣度的么。 “是是是,仙君提醒的是。” 仝从鹤只管继续笑, “这位木仙君的脾气和我们三皇子倒是有几分相似,一会儿见了皇子还望木仙君能克制一二,别惹了三皇子不高兴。” 木羽晖皱着鼻子翻眼睛:“小爷就没看过别人脸色做事……当然兰时仙尊除外,我只听兰时仙尊的话。至于你们那三皇子,就是小爷惹了他生气,他能拿我如何?” “他当然不敢拿仙君您如何,” 仝从鹤轻飘飘瞥了蒋玉一眼,“只是要为难宫里那些无辜的下人罢了。刚刚那白茧中的小桃就是因为没给三皇子泡出香溢十米的茶而被重重打了十几板子,故而背疼难忍。” 蒋玉见状连忙咳了一声:“木羽晖,为了无辜宫人,你……” “弟子知道了,”木羽晖巴结地凑到了蒋玉身旁,难得兰时仙尊主动和他开口说话,他可得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蒋玉:“……没说要收你为徒。” 一直盯着木羽晖的季凌纾这次倒没什么反应,蒋玉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正抱着剑独坐在戴着面纱的江公子对面,敛眉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来到都皇城后,季凌纾似乎不再那么受天道影响、被迫要满心满眼地看着蒋玉了? “诸位,暖月阁到了。” 马车忽而停下,香案上的茶水被晃出一两滴,江御及时往旁边侧了侧,没有沾湿衣袖。 仝从鹤领着他们下了马车,带他们参观了一圈暖月阁。 宫殿和整个都城一样,珠翠满楼,炫转荧煌。 木羽晖拉着蒋玉冲在最前面,忙着找最宽敞最舒适的厢房,再后五六步才是仝从鹤,和始终鲜少说话、静静听着仝从鹤介绍的江御。 季凌纾则落在了最后面。 仝从鹤那几句无心的闲话始终回荡在他脑海之中——“被激怒的或许并非明宵星君呢。” 圣神的神力如何依附于信众的多少,因而明宵星君不可能容许人们私下供奉其它神明从而分担他所占有的信仰,但不排除一种情况。 如果那所谓的“野神”是明宵星君自己创造出来的呢? 五百多年前江御和他师兄一同突破飞升之境,成圣的却只有他师兄一人,若他们师兄弟之间真的曾有过情愫……季凌纾将自己置于了明宵星君的位置。 若他一人成神,江御却留在人间,他会如何? 他会不计代价地,将江御抢夺至身边。 季凌纾突然被自己那荒谬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圣神的神力来自于信仰,那信仰是不是也能将本无心成神的凡胎肉体推怂上神坛? 求子求子,多么纯粹又凶猛的祈求,若这信仰鼎盛起来,便会形成连天的燎原之火,将“注春玉神”押送上火架。 烧他肉体,固其神魂。 是明宵星君的自导自演,也是针对江御的一口恶毒陷阱。 难怪他们在月娘的桃源之中所见的神像那般灵动又栩栩如生,那不是巧夺天工,那分明就是真正的神工。 但至少目前看来,明宵星君的这一计谋没能成功。 因为注春玉神并未流行起来,而是在无人的角落悄然没落。 是师尊察觉到后出手制止的么……? 季凌纾咬了咬唇,脑海中忽而闪过什么,一步迈上前去抓住了江御的手: “江御!” 江御回过头,面纱将眼神遮挡:“嗯?” “当时在月娘那里你为什么那么果断地就砸碎了那尊注春玉神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 季凌纾紧张地动了动喉结。 他怕江御想不起来,就这么忘记了和他朝夕相处的六万五千七百天。 他又怕江御想起来,变回那个仿佛和他隔着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的,可比肩圣神之人。 短暂的沉默后,江御眨了眨眼,语气还是平淡又任性: “没什么原因,就是看着不爽。” 半晌,他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看你那时似乎也不开心,索性就动了手。”
第56章 出尔反尔 “只是因为看着不爽……唔……!” 原本走在前面的仝从鹤似乎突然投来了一道视线。 季凌纾刚想做更多的思考,一阵密密麻麻的阴冷却顺着他的脊背攀爬上了后脑,胁袭向他的思绪,如同在他的神识中注入了一层水膜,让他难以接近真相。 又是天道在搞鬼……!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连带着眼前的江御都渐渐失去了颜色,季凌纾感觉不到痛,因而只剩滔天的混沌感,逼迫他蹙着眉闭上了眼调息。 而他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得刚刚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为了想起这件事,他无措地四处张望起来。 “季凌纾……?”江御察觉到他的变化,原本盛着万千情绪的碧眼在恍惚一瞬间忽然变得只剩迷惘,刚想抬手拉住他,季凌纾却迈开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怔愣了两秒后,江御收回了手。 季凌纾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似的,直勾勾地走向了正被木羽晖拉着选房的蒋玉,又如此前护主那般,严厉地拍开了木羽晖: “师尊想住哪里就住哪里,需要你来安排吗?” 木羽晖揉着自己被拍疼的手背,莫名道:“你怎么东一会儿西一会儿的?管好你自己的小美人去不行吗?吃的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真不是东西。” 季凌纾要拔剑:“你有种再说一遍。” 木羽晖只往蒋玉身后藏,如今的季凌纾不知吃了什么颠药,下起手来没轻没重,他可不和他玩命! 蒋玉站在中间只得被迫再当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刚刚不是还能相安无事吗?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吗?不然吵得为师头疼。” 一听师尊说头疼,叽叽喳喳的两个少年人才谁也不服谁地安分了下来。 “年轻气盛,朝气蓬勃,小生听着真觉得羡慕呢。” 不知何时又站到了江御旁边的仝从鹤双手抄着,笑眯眯道。 江御淡淡看了他一眼,“国师大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公子也太敏锐了些,” 仝从鹤在衣袖下悄然揉着自己的手指,一手剑指送出淡若透明的神雾,将另一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如同被烧焦了一般的伤口抚平。 他朝江御解释道,“小生的职责是支撑护宫结界,偶尔会有些小魔小怪的前来冲撞,刚刚为了修复结界,耗了些元气。”
135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