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江御睡了一觉后其实已经恢复了精气神,只是他毕竟是失了金身,玄行简的修为也不低,高低还是能感知到些什么。 “我便随你去一趟平玉原吧。”江御决定道。 “去一趟?”玄行简愣了愣,“兰时啊,你意思是还要回这鸟不拉……还要回鸦川来?” 他此次亲自前来可不仅仅是要请江御出手除魔,更是想趁机断了他们兰时和鸦川这群墨族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前些日子听闻这商少主和兰时的大婚被迫中断了,鸦川消息封锁得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总之没结下姻缘就是好的。 江御瞥他一眼,玄行简立马识趣地闭了嘴。 “季凌纾还在这里,我能到哪里去?” “哦对啊,怎么不见季凌纾?又和你闹脾气呐?”玄行简四处张望了一番。他所知道的季凌纾最后的踪迹是在羡阳叔侄爆体而亡的现场,杀害宗门仙尊本是大罪,但奈何是羡阳追杀季凌纾在先,他这个做宗主的只能夹在江御和木家之间不断周旋。 见玄行简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商陆也看不下去了,干脆站起来送客道: “那你就随玄宗主放心去平玉原吧,只要后山里有异动,我立刻就派飞鸟去寻你。” 江御点头。 玄行简来势匆匆,请了江御后离开得也十分匆忙。不过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往日从来都觉得神雾荒芜的鸦川稀薄干裂,呆着难受,这次前来,却有种像是上了岸的轻松感。 不过他没来得及多想。他和江御晚到一刻,平玉原里就可能有一座城池就此消失于版图中。 送别二人后,商陆却径直走向了窗栏。 他一掌摧开窗户,窗外果然挂着正抱着糖糕啃的白乎乎,以及在白乎乎脑袋上打坐偷听的仝从鹤。 “这下如你所愿了,”商陆冷哼道,“平玉原的灾厄越来越多,要不了多久就会生灵涂炭,到时候绝望将代替信仰。只要季凌纾能克制地撑到那时候,赢的就是我们。” 仝从鹤双手撑在身后,换了个懒散的坐姿: “就是不知道季兄能不能撑得住,想必少主大人晚上也能听见吧?后山里传来的哀嚎声,可真叫人觉得可怜可怖。” 还好江御失了金身后变得嗜睡,听不见那山中传来的声响。 “他身上流有墨族的血,如果他是墨族的勇士,他便能撑住,也不枉他曾担过的圣子之名了。”商陆语气平淡,但神色的很深处却也藏着几分叹息。 “真是一场豪赌啊。”仝从鹤撑起懒腰。 商陆没有闲暇和他多聊,很快便被雪煜叫去处理赈恤事宜,留仝从鹤一人继续挂在屋檐外吹风。 仝从鹤微微扬起脸,感受着和风深处的恸哭。 良久,他忽然朝着江御离开的方向咧嘴笑了起来,自顾自喃喃道: “商少主啊,人在绝望时往往更会依靠信仰,所以我要的不是人们的绝望。真正能让信仰崩塌的,是恨啊。”
第170章 夜晤 自玄行简来鸦川请江御出山已过一月有余,蒋玉每日一睁眼就往铜雀阁地下的铸器地宫里跑,只想尽早帮江御复原无极山海图。 这也造成了他对外界的信息了解极少,只知道商陆日复一日地忙于调度,仝从鹤也离开了铜雀阁不知又去做什么了,每天都能见到的人只有江御。 虽然江御白天都要在平玉原驱邪平乱,可就算他跑得再远,入夜时分只要蒋玉往后山那里绕路,就一定能看到他站在林口,沉默地望向山涧。 好消息是每到子时江御都会准点回到厢房入睡,而且睡得很沉,这倒让蒋玉和商陆都松了口气——至少不必担心江御会不眠不休地操劳过度。 某日蒋玉直到深夜才离开地宫,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居所,而是一路小跑去了江御所在之处。 “江仙尊!叶子……!!山海图里飘出来了一片叶子、货真价实的叶子,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季凌纾?!!” 蒋玉因为铸图成功而太过兴奋,导致他一路跑来时压根没注意到江御本应紧阖的房门为何留了道空隙。 推开门的那瞬间身体仿佛被黑暗深处苍绿的狼眸给穿钉在了原地,蒋玉顿觉浑身汗毛竖起,连叫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季凌纾静静瞥了他一眼,声音很低:“别吵。” 似是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清澈,还有一丝丝对蒋玉破门闯入的不满和烦躁。 蒋玉往后退了两步,背靠在门框旁,小心翼翼问: “你……你怎么、怎么出来了?” “我想师尊了。”季凌纾回过头去,月色薄纱般垂拢而下,他只是站在床边看着入睡的江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触目惊心的是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脖颈上的可怖刺青,深坠的墨色游龙般在他身上肆意盘桓,也许衣衫下的皮肤甚至身躯都已经被堕薮扭曲得不成样子,蒋玉没法想象,盯着那团浓墨看只让他觉得要被吸入混沌的漩涡。 “可你、你不疼吗……?你不是不能和江师尊共处吗?” “他睡下时,没有意识的时候,就没那么疼了。”季凌纾的嗓音里带着干涩的哑,像覆了雪的枯木,被疼痛和疯魔折磨而剩下了满喉的腥气。 “所以你现在、现在是清醒的,能控制住自己的?”蒋玉又问。 “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季凌纾叹了口气,本就短暂的时间还被蒋玉给撞破,好在他对于如何扼制寻常的杀意已经算是小有心得,才没就此把蒋玉给掐死。 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去触碰江御,又或者是想多留下一秒或者两秒,蒋玉听见他问: “师尊近日是受了什么伤么?从前他很少睡得这样沉。” “……江师尊这些天都在平玉原四处镇邪,许是太累了。”蒋玉心虚地答道。他可不敢告诉季凌纾江御毁了金身。 季凌纾哦了一声。见江御翻身露出了肩膀,习以为常地想去帮他掖一把被角,抬到一半的手却又像触电般收回。 他怕碰到江御的瞬间,本是要帮他盖被子的手会变成刺入他心口的凶刃。 目光重新落回江御面上时,季凌纾的肩膀猛地一颤—— 他日思夜想的、维序着他短暂清明的面孔此刻竟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就像无形的手握着无形的笔,正当着他的面在江御的脸上涂上了大大的墨团。 季凌纾脸色发白,强忍着太阳两穴沸腾般要爆炸的疼痛闭了闭眼,尝试驱破不真实的视线再次看向江御,然而呈现在他眼前的仍旧是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窟窿。 他难耐地回头看向蒋玉,不出所料,蒋玉在他眼中已然变成了江御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你……” 季凌纾痛苦地咬紧牙根,唇边溢出血痕来。 想杀……想杀了他。 [夜晚,鸦川,花瓶反射月光,五步远,长得和师尊一样的蒋玉,胸口……捅穿] 不、不行……不能杀人…… [想要师尊,抚摸,亲吻,尾巴在摇,假的,冒牌货,取代] [蜡烛,深夜,铜雀阁,老虎的地盘,要回后山才行,红色,不是血,窟窿,看不清] 季凌纾痛苦地捂着额头。 他闭上眼睛,可一切都还能看得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清楚,夜晚,红色在摇,胸口,蜡烛,亲我,好吵的风,月五步师尊花瓶……] [看不清,月睛大火床木簌簌簌簌……] [簌簌蜡火鞋白跑……江御簌簌簌铜夜谁救血烛台……逃……簌簌簌簌!!] [杀了他!] [爱踏金跑比不表才师草疼次大的地动杀了……对多明疼而……杀他发分父疼各给古海好和后还见教就开疼疼疼可了来里六马面民年疼鸟…杀了他……杀……霞破七千去疼疼全却热如色山实村受说万无西想疼宵新样一应有在主嗝嗞嘁啾喳嘅噼噼噼!!] 沸腾至顶点时,季凌纾能辨认出的仅剩一个“杀”字。 哐——!! 剑光将夜色照亮,蒋玉的瞳仁猝然扩大。 风曲在感知到他性命垂危的那瞬间跃影而出,将他整个人护在了怀里。 然而寂夜很快便归于平静,没有任何血色蔓延,除却蒋玉和风曲二人劫后余生的大气声。 风曲捂住蒋玉的眼睛,心有余悸地看向后山的方向。 蒋玉被他裹在怀里,听见他的心脏在狂跳。 不,不对,风曲是被明宵星君造出来的石头,石头怎么会有心跳……是自己,自己死里逃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蒋玉才颤颤开口,声音仍然在发抖。他确信自己本应该是死在季凌纾冲过来的那个瞬间。是季凌纾及时扼制住了杀意,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他走了吗?” “……走了。” 风曲亦是胆战心惊。确认周遭感觉不到季凌纾的压迫感后才松开了手,没好气地将蒋玉拽出了厢房,埋怨道: “大半夜不睡觉跑江御房里做什么?真是活够了!” “我怎么知道季凌纾会跑出来……后山的结界根本挡不住他,”蒋玉的喉结动了动,“原来是真的……等他彻底失去自控力的时候,什么都没用了。” 风曲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我怎么摊上这么个愚钝的主人……那结界完全是商陆为了安抚其它人做的个样子,凭他的修为怎么可能拦得住季凌纾。” “……所以你早就知道?你也早就发现季凌纾会偷偷跑出来看江仙尊?!” “他反正除了看什么也不会做。” 风曲顿了顿,平平淡淡地补充了句, “哦有几次可能有点情难自抑,不过他收拾得很干净,没留下任何痕迹。” 蒋玉:“………………”
第171章 小偷 季凌纾夜闯铜雀阁的事,蒋玉并未声张,一是现在天灾频繁,本就人心惶惶,说出来更会引人惶恐,二是怕分了江御本就辛劳的心神。 因为有事相瞒,等到清晨江御醒来后,他向江御汇述山河图的铸造进展时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早茶饮毕,江御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掩袖又多抿了口茶,道: “蒋公子今日不去地宫了如何?” “嗯……啊?”蒋玉闻言忽然睁大眼睛,“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御摇了摇头,稍有些疑惑道:“没什么问题,就是见你长久地泡在地宫里,连太阳也晒不到几日,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你怎么这么紧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原来是这个意思,哈哈,我肯定是没睡好所以容易激动,” 蒋玉挠了挠头, “江师尊,说句实话,除了铸器地宫我其实还真没别的去处,那是我唯一能帮上忙的地方了,而且地宫埋得很深,我在地宫里气息就淡,季仙君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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