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些慌,急急将头低了下去,一言不发直愣愣看着水池中飘飘扬扬的沙子,眼泪却越掉越欢。 除却落水后神智不清的那次,这还是淮序第一次见着他哭,竟莫名生出了原来寻常时候颜月歌也是哭得无声的想法。 看着还怪可怜的。 明明不管是身份还是性情,乃至颜月歌本人一贯的行事作风,都绝对与可怜一词挂不上钩的。 也是,这一天里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突然来到安全的环境里放松下来,被遗落的情绪忽地开始翻涌也在所难免。 不过淮序果然还是对这小东西的落泪感到难以招架,像是有一层透明的屏障随着那快速滴落的眼泪隐隐将他二人隔开。 淮序对此很是不爽,不觉尾尖一甩,靠近了池边的颜月歌。 他伸手,轻轻抚在了那张垂得低低的脸。 随着鱼尾一同变回的,还有淮序身上其他属于人鱼的特征,包括鳍状的耳,与锋利的指爪。 湿漉漉沾染着水汽的指尖落在颜月歌的脸,锋利的指甲自然抵在他脸上的软肉,陷进去了一个个浅浅的窝。 颜月歌瞬间一惊,却不等他反应,那只手已是施力带着他抬起头来。 盈满泪珠的视线中,绝色的人鱼静静注视着他,赤瞳美艳,迫人心魂。 让他不由呼吸一滞。 不解之色尚未凝结成形,淮序就已是用指腹轻轻揩去了他不住掉落的眼泪,轻声道:“别哭。” 指腹微凉,却也无尽柔软,颜月歌不觉闭了闭眼睛,泪水却如旧决堤。 甚至因着淮序的一声安慰愈发汹涌起来。 明明、明明没想哭的。 一定是他老婆温柔过了头,让他感觉一切恍如梦境。 豆大的泪珠顺着他长长的睫滴答落在淮序的腕,颜月歌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清亮的视线中满含坚定,不顾泪意仍在凝蓄,他重重点下了头。 颜月歌一张脸生得很有少年气,换句话说也就是一种稚气,看着就是个还不多大的毛毛头。 虽从年龄上来说他确实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半大小子,但除却这些,他的许多举动仍像个孩子。 说的就是此刻因着视线过于坚定,连带着表情都变得凶狠狠的,无法将情绪控制隐藏的状态。 不过颜月歌本就无需在谁的面前隐藏情绪,他肆意张扬充满活力,绝不会是万事过后累得只会哭的小孩。 扰人的情绪借由突兀的眼泪自行倾诉,借由拂去泪痕的温柔指腹拭去,颜月歌的心底仍是一片清明。 他不觉抬手覆上脸颊的大手,将自己的脸轻轻蹭了上去。 他说:“谢谢你。” 淮序稍动了动大拇指,任由自己的指节在细腻的脸颊上轻轻划过,应道:“嗯。” 颜月歌瞬间露出了笑意,他松开淮序的手掌,抬袖抹去脸上残余的泪痕,终于彻底从前时噩梦般紧紧张张的一天中抽离。 “我们好像一下子传得太远了,不过我体内的灵力也不足以支撑我们直接离开这里,我们就先休息一晚吧。” 夕阳渐消,寒意渐起,与南乡城隔了好几个时区的荒芜沙漠中,“夜晚”这才来临。 —— 阳光彻底散去之后,比南乡的大雪更为彻骨的寒冷迅速袭来。 好歹他们是从冷处到的暖处再转为冷处,衣服上不至于说是太过清凉。 况且法衣法衣,要是这点儿温差的变化都不能替他们搞定,那还不如普通衣裳呢。 但颜月歌还是想办法找了些柴生了堆火。 不管是他们身上的法衣足够保温还是颜月歌本就体热没那么怕冷,这地方到底是他俩全都陌生的存在。 火堆历来作为安全的象征可不是说说而已的,而且就算天上的星子月色再如何明亮,也不及眼前将他们笼罩其中的暖色火焰。 他将火生在了紧贴着淮序所在的水池附近。 发生了这样一遭,他刚刚已将从他七姐那里讨来的法宝尽数给淮序用上,让一条亲水的人鱼干巴巴滚在沙土中这件事已经是他的一生之耻,绝不应再出现下一次。 虽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淮序似乎还想再来一次的。 滑滑梯嘛,就算是接触在灼烫的沙子,也会容易上瘾。 嘘,这事儿不能让颜月歌知道,这小开水壶指不定会把自己烧穿。 回到正题,所以现在即使没有那方水池,淮序也能不受限制的浮空游走,甚至能跟他一起盘旋在火堆旁烤火。 嗯,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 总归他也在四周埋了陷阱,若是有妖兽靠近便会直接进行防卫,而且看聚星镯的反应,四下里可以说是渺无人烟,很是安全。 法宝带来的水环境怎么说都与真正的水环境有所差别,反正这会儿有条件可以创造真正的水环境,而且淮序在水池内部也能更自由的去倚靠沉底,不必担心干巴巴沾上沙子。 于是便就是此般的宁静景象。 折腾了一通,暂时没什么事情再需要他去想去思考,颜月歌就只是坐在火堆旁发呆。 大抵是淮序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不爱讲太多话,也大抵是淮序当真温柔到骨子里,他莫名其妙掉眼泪那件事完全没有了后续。 淮序没有发出丝毫的疑问,就像是对待曾经那道令他万般尴尬的守宫砂。 总归对他而言都是相似的莫名其妙,恐怕就算淮序问了他也说不清楚。 大抵当真是今天一天太过丰富,生死存亡数次的转变劳动了他的心,让他的泪腺也跟着混乱了起来。 颜月歌越发呆越困,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一头栽下去睡他个昏天黑地,肚子却是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 静谧的沙漠夜晚,任何声响都十足清晰,就连这肚子都叫得好似能传出个百八十里去,响声震天。 颜月歌一下子听起了精神,伸手正要去摸小荷包,却让淮序抢了先。 “吃这个。” 啪。 颜月歌闻言回头去看,正见三道黑影随着话音一齐落地,再一看那黑影,分明是拿水草包得严严实实的三件东西。 颜月歌下意识将其拿起来扒拉开看了看,一眼认出是还在长乐水境时淮序常常抓给他吃的鱼,甚至可以助力他体内灵力的补充与增长。 因为储物法宝没法储存活物,鱼倒都是已经死掉了的,不过因为储物法宝能保鲜,所以这三条鱼也就跟刚死了没两样。 所以,淮序是什么时候给储物袋里装了些鱼的? 颜月歌丝毫没有注意过这件事,不由有些发懵。 只是还不待他想明白,淮序就已是当他是在纠结如何去吃了,直接开口道:“埋起来。” 颜月歌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淮序是让他做叫花鱼。 那还是他初次想要给淮序做点什么东西尝尝的时候唯一的成功品,也是他这些天来为数不多的几次开火中唯一能做好的成功品。 他倒是不死心次次要另外烤上一条,怎么说呢,要么不熟要么焦黑,一点儿掌握不住火候。 不过不管是烤鱼还是叫花鱼,自初次后淮序再没有跟他一起吃过,这会儿突然叫他做叫花鱼,莫非是想吃了? 想到这里,颜月歌瞬间眼前一亮,瞌睡一扫而空,精神头那叫一个足,欢欢喜喜应道:“好嘞。” 只是颜月歌到底没坚持住,上一秒还高高兴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紧巴巴盯着火堆,下一秒就脑袋一歪睡死了过去。 倒是非常符合颜月歌每每灵力耗尽后突然的倒地。 实话说,他能撑到现在才倒已是不易,若非路遇他七姐趁着讲话的空档赶忙打了个坐回了回血,他们绝不可能被传送到这么远。 淮序已是靠在池边支着脸看了一时,就等着他这一遭的架势。 本还说让他吃饱再睡的,哪成想连这片刻的工夫都坚持不下去。 当然,他吃不吃饱睡不睡都不是淮序在意的事,重点在于尚埋在火堆下的三条鱼。 颜月歌的做法误打误撞将这鱼最有用的地方给保留了下来,正好他这会儿灵力耗尽,吃下去效果绝对会更好。 不然以颜月歌这一次的消耗量,想要在这灵气稀薄的沙漠中补足,清醒过来指不定得是几天后的事了。 思来想去,淮序还是决定要把他叫醒,下意识抬手就要将手上沾的水扫给那张安详的睡脸。 然而在将手拿出池边的那一瞬,淮序还是放弃了这一做法。 他可不想把这个麻烦的小东西惹哭,就算只是微末的可能性。 细细想来,当初还在山洞的时候,颜月歌怕水这件事就已经初见端倪。 正常人突然被水扫了一身或许是会惊讶会吓到没错,但不至于会一下子脸色煞白,惊惧成那副模样。 可即便如此,最怕水的纨绔却执意从水球的封锁中将“最需要水”的他带走,一路带到了这里。 果然是奇怪的家伙。 咚。 小团的灵力被操控弹到了少年额顶,瞬间没入他的身体,强行唤了少年清醒。 可即便是睁开眼,颜月歌也仍是迷迷瞪瞪的状态,眼皮不住打架,马上就能困得厥过去。 淮序并未再去做些什么,只道:“熟了。” 颜月歌的大脑显然并不在线,闻言怔怔点了点头,好似提线木偶般,动作格外机械地刨开了火堆下的叫花鱼,咔咔打开,看也不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吃着眼睛都要闭起。 大抵也是睡意侵扰,颜月歌刚开始吃得极慢,抬起的手递不到嘴边就静止了下来,亦或刚嚼没两下就忘了这件事。 但这样下去战线只会越拖越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颜月歌一点儿不清醒的大脑似乎是意识到这件事,猛地一个停顿之后,便就迅速加快了动作。 风卷残云般将三条鱼尽数扫过,别说眼睛都彻底闭起来,脑袋都快要贴到地上去。 饶是如此,他还是顽强将脑袋转向了淮序的方向,闷声闷气念了声“晚安”。 然后才再撑不住,脑袋一歪靠在水池上就直接睡了过去。 手中还握着半块包裹叫花鱼的干泥巴。 呼吸声很快平稳,淮序又看了一时,赤红的眸底似是宁静也似渐起波澜。 很快,他眨下眼睫,再睁眼眸中只剩懒散。 哗地,他突然后仰躺在了水面上,望着被昏黄沙尘渐渐遮挡的月与星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淮序撑起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结界之外,风沙渐起肆虐无边,结界之内,火焰映着睡颜,平静不见一丝跳跃。
第29章 颜月歌醒来时,天气已是变得晴朗。 火红的太阳炙烤着脚下无尽的沙海,热意滚滚而来。 颜月歌却丝毫没被被热到,甚至睁开眼时还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极好,温度也是极其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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