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也不想死。 人生有好多万一,好多万一啊…… ……他好怕万一。 不想死。 他不想死。 他和殷庆炎平日里已经很努力地不去提及关于权力生死的问题。他们在一起时,不是聊计划,就是聊闲话,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不提那些沉重的、关于离别的话题。 曾经因为暂时安稳而被刘照君强压下去的恐惧,在今日被“浮云”的一番话给尽数挑了起来。 那些恐惧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刘照君压在看似逍遥人生的表态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越积越多,迟早有一天会像大燕江南的洪水一样,在一个契机中瞬间溃提,扑灭许多燃烧正旺盛的感情。 刘照君轻轻地搂过殷庆炎的脑袋,叹息似的说道: “在你身边活着,可真不容易啊……” …… “天行中的活阎王”。 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呢? 是……是…… “是殷庆炎卖友求荣!他活该!!” ……谁在放屁? 殷庆炎猛然睁眼,发现自己跪在御书房里。他怔然抬头,有个男人背着光坐在书桌后,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那是他的舅舅。 沂国的现任皇帝——王遗风。 王遗风开口,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却令殷庆炎有些不寒而栗: “炎儿,你与那谢家的嫡长子相交甚密,可知他家中近来有什么常客出入?” 殷庆炎感觉自己张了张嘴,说道:“回陛下,臣未曾注意。” 声音有些嫩,听着就知道年纪还小。 “之后注意一下,有谁去他家,都报给朕。” “是。” 一片枯叶划过眼前,荡荡悠悠地落在地上。 殷庆炎从谢家出入的客人身上回过神来,转而看向正在摇晃着自己的手臂的男孩,神色有些发愣。 “阿炎,你怎么了?”谢川看了一眼那些出入自己家的客人,问道,“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 “那你盯着他们看作甚?走,咱斗蟋蟀去!” 谁还没几个曾经一同打马游嬉的伙伴呢? 一起逃课远游、下河摸鱼、和许多孩子结伴玩耍……殷庆炎以前也是这样的啊。 后来为什么都没了呢? 因为…… 年少的殷庆炎站在御书房中,将自己看见的那些出入谢家的人都报告给了皇帝。有些他认识,直接说名字,有些他不认识,就将自己看见的外貌画下来,交给皇帝。 “哇!阿炎,你好会画人!”谢川拎起殷庆炎所作的一张人画像,见画上是几个聚在一起的年轻男人,看着有些眼熟。 “你这是画的谁?” “昨天出入你家的那些客人。” “他们啊……你也画一张我呗。” “行啊。”两人整日待在一起,殷庆炎早就将谢川的模样给记在了脑子里,挥笔便可画就。 他人的生死,也是殷庆炎挥笔便可定夺的。 皇帝坐在高殿之上,殷庆炎站在左侧,而右侧是跪成一片的朝中大臣、世家家主。 王遗风的声音从很远的高处传来,虚无缥缈,“炎儿,这些人,你都在谢家见过吧?” 殷庆炎听见自己的声音迟疑地回答道:“……是。” “不确定吗?你可以点一遍名字。” 活阎王点名,有名者,杀无赦。 殷庆炎在朝堂上点完名,第二日才知道那些他点到名的人都被杀头了。 他想去谢家找谢川玩,但谢家内外围满了士兵。谢家男眷被拖出门就地砍头,血水溅在殷庆炎的浅色衣摆上,很刺眼。 应该穿深色衣服。殷庆炎有些恍惚地想。 这样血溅在衣摆上,就看不大出来了。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被士兵从门里拖出来。那人看见他站在门外,拼了命地冲他伸手,惊惧无比地喊道:“世子救我!世子救我!!” “谢川……”殷庆炎下意识要向前一步,但被卫兵拦下。 殷庆炎眼见那柄砍刀就要落到谢川的脖子上,顾不得旁的了,也来不及问清缘由。他一把抽出拦路卫兵的佩刀,借着身量小的优势突破重围,击开了士兵的砍刀。 “刀下留人!”殷庆炎将谢川向自己这边拉了一把,“是皇令吗?你们最后杀他,我去向陛下求……情……” 最后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变了调,几乎要说不出口。殷庆炎一手拎着刀,一手抓着好友的胳膊,他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上插的那把短刀。 短刀的刀柄上,握着他好友的手。 谢川的神情里除了恐惧,还有恨意。他满含恶意地将短刀又刺入了一分,绞着殷庆炎的血肉,恶狠狠地说:“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你!!你活该!!!” 好痛。 不想死。 他不想死。 殷庆炎在疼痛和求生意志的双重刺激下,将原本用来保护好友的刀刃,转而对准了好友。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身处皇宫中,正躺在皇帝寝宫旁的偏殿里。周围环绕着恼人的草药苦味,皇帝就坐在他的床边,还是背着光,将原本应该落到他身上的日光全都挡住了。 胸口好痛,心口好痛……到底是哪里在痛?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舅舅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因为他的家人徇私枉法,贪污盐税,有害于国,理应治罪。他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进而损害沂国;而你要保护沂国和自己的家人,这会损害他的家人——所以他要杀你。” “你们不是一路人。” 那他跟谁是一路人? “傻孩子,你跟你的血亲是一路人啊。” ……原来是这样。 殷庆炎在殿前点名以及亲手杀了昔日好友的消息不胫而走,往日的朋友如今一个个避他如避虎狼。忽然之间,他的身边就剩下一把刀了。 “我跟我的亲人是一路人。”殷庆炎看向那些高高的檐角,上面站着几只展翅欲飞的麻雀,他念咒似的低声说道,“你们都避开我,是因为家中做了有害于我亲人的事吗?” 于是他追着昔日的好友查了一遍,还真让他查出了些东西来。那些人的家族都受到了应有的处罚,有的是杀头,有的是被罢官,有的是除籍流放。 活阎王点名,点到谁,谁死。 “交友”被说成是他潜伏在众人中打听消息的手段,从那后,再也没有人敢与他相交。皇帝很看好他的查实能力,于是授予他玄鹤卫统领一职。 这么个职位,在天行中注定是人嫌狗厌。但是为了保护他的亲人,人嫌狗厌便人嫌狗厌吧。 亲人不嫌他就好。 涉嫌损害皇室的人全部处死,一个不留——殷庆炎一直是这么干的,直到他遇见刘照君。 久违地将一个陌生人拉进怀里,他害的那人家破人亡,那人却没有捅他,也没有骂他,更没有怪他。 他们可以不说那些关于谁家害了谁家的话题,可以只讨论澡豆掉到哪里去了这样的小事。 对方清楚他这么做是出于自身的立场,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还会在受到他的帮助时对他说谢谢。 好像那些血海深仇并不重要,只要他做的事都问心无愧,便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我好喜欢你啊,刘照君。 不要走好不好?我去向陛下求情。 我说过要给你活路,我答应过你。 那只一直与他相牵的手突然松开了,他怎么追,怎么抓,都再也握不上那只手。 不要放开我……求你了…… 刘照君…… ---- (优雅上台)(整理麦克风)(发表重要讲话)
建议大家看互攻,为什么建议大家看互攻呢?因为互攻永远不会站错攻受,我们可以一边做他们的公公,一边做他们的嬷嬷,怎么都能吃到饭,随心所欲地吃,好吃爱吃多吃,这是非常好的,饿不死的。所以我建议大家都吃互攻。
(鞠躬)(聆听掌声)(公嬷一体机从容下台)
第74章 蛮缠 沂国帝姬今天的课程,是跟着皇帝学习“御下”。 “‘御下’说白了就是控制臣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控制的臣子类型?说出来,父皇给你讲。”王遗风说道。 帝姬立即说道:“表哥那样的!感觉表哥很难控制!” 王遗风叹了口气。 “恰恰相反,像你表哥的那种人物,最容易控制。”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声说道,“他失去的越多,就会越珍惜自己还剩下的。这个时候,你们但凡对他有一丁点儿好,他就会用千倍万倍的好来回报你们。” 王琅语也笑,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家父皇,问道:“父皇,您当年让表哥监视谢家的那一道命令,是故意的吧?” “只是凑巧了,就给他上一课。”王遗风垂眸,避开女儿的直视,“我们这个位置上的人,有时候连自家人都不能信,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其他人?” “不过别人可以对炎儿坏,我们不能。他为了我们的国祚,为了给你们开道,声名和生命皆抛掷不顾。我们若是对他不仁不义,便与畜生无异了。” 父皇会这么说,倒是令王琅语有些惊讶。她想了想,又问道:“杀他所亲所爱之人,算是不仁不义吗?” 王遗风有时候不能明白女儿的一些话,他疑惑道:“好好的,为何要杀他的所亲所爱之人?” 王琅语提笔,在被她画了三个小王八的白纸上写下“好友”二字。 “父皇,您以前只有姨母为友,于是将好友引意为至亲,可能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分量。”王琅语把还有墨汁的毛笔夹在指间转悠,甩的到处都是墨点,和某位殷姓人士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您明明有更温和的手段可以解决那件事,却非要用那么残酷的方式去让表哥体会人心。他这人很容易多想,胆子又小,您那么恐怖地吓了他一次,他以后就再也不敢交友了。” 王遗风轻笑一声,避重就轻道:“可是朕看他和刘家的那个余孽玩的很好。” 王琅语勾着唇角,脸颊两边的梨涡明显,“儿臣正想说这个。您当初还让皇兄去流民堆里把刘照君找出来——虽然被表哥抢先了……您不会事后处理掉那个刘照君吧?” “不会。”王遗风答道,“刘照君理应跟在炎儿身边。他是炎儿的药,朕不会动他。” “药?” “这个你不要多问,仙家秘言,不可多传。” “好吧。” 父女俩换了一张干净的白纸铺展在桌上,正要点兵点将出一个幸运官员来作为新课题,大皇子王赤鸣突然急奔入开着门通风的书房,都不让下人提前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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