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乔靠在走廊上,走廊上的光线很亮,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身上,把他的深黑的眼珠映的明亮深邃。 他表情淡淡看过来,想了下,然后说:“想你了。” 叶朝靠在墙上,手指弯曲一下,过了会,才说:“那看过了?回去吧,等着我去找你。” 男生说着话,声音里带了鼻音,陆星乔看着他,“嗯”了一声。 他看着叶朝,低声说:“等着你。” - 最后这一年过得说有趣并不有趣,说寡淡也并不寡淡。 数不清的卷子,听不完的课,还有考不完的试。 所幸在这座宽阔严肃的校园里,还有很多有趣的人。 高考结束那一天,叶朝躺在房间里,睡了一天一夜。 他推开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见陆星乔靠在门口,偏头看他。 叶朝木着脸跟他对视,然后扭头就走。 十分钟后,他把门口的人一把拽进来,接了个薄荷味的吻。 他们靠在门板上,在亲吻里诉说思念。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在这座城市里走走停停,晃遍了各个角落,在清晨出去,又在傍晚时一起回家。 叶清远在某个凌晨回来,他没拿钥匙,也没按门铃,只是坐在门口,对着月色,抽了半宿的烟。 叶朝早上睡醒,抓着头发过来吃早饭,被抓起来审,才蒙了下,稀里糊涂跟着他进去。 跟他哥谈恋爱被发现了,但是并不意外。 他和陆星乔从来没刻意瞒着,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得知两个男生关系的叶清远表现并不如想象中的平静。 他靠在墙上,眼皮轻抬,沉默了很久,才淡声问:“谁先开始的?” 陆星乔表情平静:“我。” 叶朝抬直接抬腿踹他一脚,皱眉说:“我追的他。” 叶清远从他们的目光里分辨出什么,摸了根烟,叼在嘴里,很久没有说话。 叶朝不记得李琅,如果不是过分早慧,连陆星乔也不该记得他。 这当然不是意外,他们不是多优秀的家长,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 但他们尽可能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一些。 这些年,没人跟他们提起过自己和李琅,也模糊了他们心里的印象。 他和李琅的事,从十多年前起就闹的鲜血淋漓,他其实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知道这很难。 叶清远最后看着两个男生,他撑着膝盖,声音忽然哑了。 不确定问:“因为我?” “不是。”叶朝看出他爸的想法,皱眉道,“跟你没关系。” 叶朝有时候自己都觉得离奇。 他分明从小生活在这里,但这些东西,就是没人教过他。 导致他生出的每一分爱意,都是一点一点,从他的血肉骨骼里,自然而然生长出来的。 “不后悔了?”叶清远看着他们,沉默很久,最后问。 然后他抬头,看到两双形状不同的眼睛同时看着他,一双平静,一双透亮。 像穿过了时间告诉他什么。 叶清远心里一疼,他咬着烟,淡淡道:“那就好好过。” 宋岚和陆弘在晚上匆匆回来,叶清远进去跟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 宋岚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关于那些梦境的猜测,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 她只是一瞬间想起来几个月前,儿子突兀打来的电话,和莫名的,却阻止了丈夫在国外受伤的决定。 只是一瞬间感受到了,那个她分明没有久居过,却多雪城市的彻骨寒冷。 宋岚推开门,眼皮通红,她走出来,弯着腰,几乎站不住,最后慢慢在陆星乔面前半蹲下。 她没有记忆,也没有做过任何梦,但在这一瞬间,鬼使神差的,她抬起手,摸了摸陆星乔的头。 她温柔道:“宝贝,你还后悔吗?” 陆星乔看着他,眼神沉默,过了许久,摇了摇头。 宋岚抱住他,顿时哭的不能自已,像是要把很多年的伤心替他哭出来。 - 宋岚放下了手中的事,专心在家陪了两个儿子一段时间。 叶朝成绩下来的很快,这一年,他刷题的劲甚至吓到了方贝冉,成绩出来,他如愿以偿。 录取通知书放在客厅的桌子上,逐渐和另一个人的轨迹重合。 就在开学的前一个月,叶朝正准备开学的东西。 有一天陆星乔推门进来,沉默很久,突然问他,想不想去个更远的地方。 叶朝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抬头看他,微微挑眉,然后说好。 他们买好票,一路前进。 车在路上行驶了好几天,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叶朝意外的发现。那居然是地图边缘,一座漂亮的雪山。 周围都是本地人,穿着当地的衣服,说着并不流利的普通话,好奇的看往来游客。 叶朝戴着帽子,整个人被裹成球,站在雪山脚下,问一边的陆星乔怎么会发现这个地方。 陆星乔没说什么,整理他的衣领,带着他一路往前,途径很多村落,然后去了山上的一个神庙。 虽然是神庙,但很旧,墙皮斑驳,只是几座房子相连,里面只有一个守庙人,穿着简朴的衣服,面容微笑迎接迎来过往的客人。 里面人并不太多,大部分是当地的村民,上山后来不及回家,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晚上。 陆星乔带着叶朝进去,守庙人看到他,慈悲的面容顿了一下,他弯腰点着香,有些惊讶道:“你……?” 陆星乔点了点头,走过去说了几句什么,守庙人点点头,看他带着叶朝,竟有点熟门熟路的朝一个方向走。 陆星乔换上了一身和守庙人相似衣服,然后去后院烧水。 叶朝站在旁边看着,表情有点怪,只觉得他哥那张看起来本来就冷淡的脸更添上了一点庙里的沉香味。 往后的一段时间,陆星乔在里面帮忙,叶朝坐在旁边玩手机,回了两条消息,发现山上网速竟还不错。 等应付完千里之外喋喋不休的众人,叶朝站起来,弯腰陪男朋友捡地上散落的柴火。 猝不及防间,他看着他哥,突然挑眉,问了句:“带我来这干什么?” 他垂着眼皮,声音含糊,似乎问的漫不经心。 陆星乔看着他,顿了下,才淡声道:“听说这里的日出好看。” 他说:“带你来看日出。” 叶朝掀开眼皮看他,又微微别开眼,抿着唇不吭声。 两人在这里住了几天,除了偶尔上山的村民和猎户,一直十分平静。 他们果然坐在雪山上看到日出,太阳在雪山的地平线上升起来。 清晨的阳光灿烂,叶朝曲着腿,腿抵着陆星乔的,在白茫茫的雪山里低头,有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的雪山仿佛被时间切割开。 他坐在山顶,看到一个影子从山下走过来,模糊的像是错觉。 - 有一瞬间,叶朝几乎看到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过连他也不知道的事。 他的项目沈辰取走了,但根本拿不住,无人配合,最后几乎成了废品。 因为他的死亡,沈长海和叶柔又无法面对沈辰,躲着他。 沈辰一天天成长,最后跟唐理一起,一点点吞了沈家。 沈修反应过来,跟他们斗起来,双方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沈家支离破碎,几个人打的不可开交,直到家破人亡,回天乏力。 陆星乔重回故地,捏着颗糖,坐在城市高高的台阶上,看沈家大厦倾倒,沉默很久,把糖吃掉,走了下去。 他把叶朝留下的项目重新接手,打理的很好,然后成了一个背包客。 他四处行走,去到过很多城市,经过很多地方,也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 他救下过一颗被雨即将吹死的小树,也在街头牵着过哇哇哭的小孩找自己家,还在黄昏的路灯下,半蹲着跟矮墙边的老猫说过话。 他语气平静的问它们,他们也见过一个人吗?一个他记忆里的人。 他十七岁,叫叶朝,像初生的朝阳一样明亮。 他喜欢他,也想念他。 后来,陆星乔独自一人背着包,一直往前,走了很久,最后他漫无目的来到地图边缘,一座一望无垠的雪山。 他听当地人坐着闲聊,听雪山上有一座灵验的神庙,他一路往前,庙里面色慈悲的守庙人接待了他。 年轻的背包客神情疲惫,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面容深埋在雪堆里,看起来异常冷峻,他坐在明灭的煤油灯下,喝着一杯热茶。 他看起来异常冷峻,沉默不语,在神庙里住下来。 几天后,他重新启程,然而临走的时候,他背着包,突然回头。 他的声音很好听,只是很哑,像很久没有开口。 他对守庙人说,他听说这里异常灵验,他想问,有没有一种方法,能够帮到远方的故人。 他那些年过得很不好。 他怎么做,才能让那个他好过一些。 十八岁的陆星乔,自以为是,刚愎自负,认为自己做出了最好的决定,离开了重要的人。 他以为全天下都应该按照他的想法前进。 结果跌了个大跟头。 他离开了,而他喜欢的人却死在一个雨水淋漓的天气里。 守庙人看着他,面容慈悲,眼神悲悯,沉默了很久,突然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看向山下连绵不断的雪,然后轻声反问年轻的背包客,问他:“你怎么知道正在走的这条路,不是最好的呢?” 守庙人说完,默不作声扣了三下门扉。 雪山茫茫,似乎有灿烂的霞光正从天边落下。 陆星乔立在庙前,停了很久,他沉默道谢,然后转身离开。 往后多年,他在外行走,独身一人,四处漂泊。 那些年,他帮助过能遇到的每一个人,也得到过很多人的善意。 终于有一天,他听到耳边夏日的蝉鸣,穿透日光下来。 他若有所感,重新启程,来到茫茫的雪山脚下,迎着漫天的风雪上了山。 雪山很高,路上脚印连绵,苍山负雪。 天明的时候,朝阳升起,扶光灿烂,有天光在山的那头落下。 陆星乔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雪深处。 在远方,时间深处,十七岁的叶朝正抓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眼珠透亮,大梦初醒。 夏明扬和方贝冉狗狗祟祟跑到高三教学楼,希望能打听一些消息。 而陆星乔握着笔,靠着窗户,在一中阴沉的天光乍亮里,怔然睁开眼睛。 【完】 最后的他们还是回到了清湾路上,见到了彼此。 遗憾的人会在时间里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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