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乔并不能分清那些下意识的本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他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有了欲望。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忽然意识到,然后尽可能理智的克制住。 他把那些多余的情绪一寸寸刮掉,不流露分毫,更不让人知道。 毕竟无论是世俗还是伦理意义上。 哥哥和弟弟。 男生与男生。 这些词汇都不应该以一种不恰当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他是哥哥,作为哥哥,更不能错。 前路茫然未知。 在这条路上,哥哥能教任何事,唯独不能教喜欢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彼时还年少的陆星乔看着完全没有感觉靠在他身边睡觉的叶朝,心里有片刻的刺痛,不过这种疼痛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藏起来了。 那些日子里,这些无疾而终的情感好像夏天拧开的一瓶汽水。 水汽热烈满溢,总是砰溅进草丛里,草丛满是泥泞,小小的水珠落进去,注定找不清楚。 唯一没想到的是,万般情绪不由人,忍了那么多年,当眼前人主动靠上来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陆星乔垂眼,手指微曲,抵在叶朝脑后,低声问:“怎么了?” 他肩上还挂着书包,肩膀微弓着,表现得冷淡而平静。 叶朝却不放过他,呼吸微重,盯着他的每一寸表情。 在某一瞬间,陆星乔几乎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因为他忽然问:“我做了一个梦,你有没有梦见过?” 陆星乔垂眼看他,淡声问:“什么?” 叶朝平静道:“我梦见我死——” 他没说完,扣在脖颈后的手指瞬间收紧,陆星乔抬手,扼住了他的声音。 他的拇指摁在他的喉结上,掌控般轻轻摩挲着,良久,他反应过来,淡淡道:“别说了。” 叶朝看着他,没出声,却瞬间懂了。 他眼皮酸的要命。 他哥对他死过一次的事有反应。他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 也对,沈长海他们都能记得,凭什么陆星乔什么都不知道。 “陆星乔。”叶朝开口,箍着陆星乔的手指用力到发麻,他把人抵在墙上,努力睁大发酸的眼皮。 在这场不分轻重的闹剧里,他看着陆星乔,声音混着漫天潮气,肯定道:“你也记得。” “你梦见了,你认识我。” 陆星乔沉默的抵着墙,抬手摸了摸怀里人眼睛,感觉到满手湿润,他擦了下,垂眼看他,没有否认。 - 尽管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但陆星乔散碎的记忆里,他有时候偶尔会也停留在一个满地飘雪的城市。 那是个对他来说相当陌生的城市,他却仿佛在那里生活了很久,他走在雪地上,周围全部是白色皮肤的异乡人。 他从公寓到喷泉广场,要走十五分钟,地上全部是雪粒,很冷很冷,冷到在路灯下枯坐一会,抬头看一眼天空,骨缝都会跟着冻起来。 他却无数次坐在广场边的树凳下,日复一日,像在等一个人。 夏天的时候,广场上会有一群鸽子,鸽子从远方回来,偶尔停留在他的外套上,荡起轻微朦胧的灰尘。 那其实不是个宜居的城市,却困住了他很久。 记忆告诉他,那是他父亲的埋骨地。 高中毕业那年,父亲在工作途中遭遇暴动,当场重伤,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后来治疗着,也只能靠机器吊着一条命。 他母亲当时正因为一些事非常难过,又得知噩耗,精疲力尽,身体差点垮了,顾不上太多,带着他匆匆离开。 那时候,陆星乔刚刚失去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受,在梦里,也仿佛身体被切割出去一部分。陆星乔有时候起身给自己倒一杯水,会觉得很无力,分明手指稳稳握着杯壁,但灵魂却已经出窍。 母亲把他失神的样子看在眼里,她很难过,在病房明亮的天光下,湿着眼睛对他说:“要不你回去?妈妈信你……不会影响他。” 他母亲并不排斥同性恋人,在得知他的心思后,却罕见的失了神。 并不是觉得儿子是个同性恋,因此难堪,她只是觉得愧疚,他担心那孩子原本不是,却被自己的孩子引导。 她不反对,却知道这条路太难。 陆星乔抱着她,沉默很久,看病床上生死未知的父亲,看医院头顶惨白的天花板,神情平静告诉她:“你不要担心。” 他开始调整。 他一直是让人过分放心的性格,说了让母亲不必担心,便再也没有表露分毫。 那几年里,他没有想象中的难,也没有想象中的好。 他瘦了点,大学后就分担了母亲的压力,接手了家里散乱的生意,他时常很忙,很偶尔,也能从社交软件上获取那人如今的只言片语。 他知道他经常在一个理工学校跟朋友打球,或许不是经常,只是他不太爱分享,导致陆星乔时常握着手机翻很久,才能得到他的一点消息。 男生大二那年,他终究没忍住回去看了他一眼。 那是冬天,那个人懒洋洋坐在篮球场的休息区上,仰头喝一瓶水,一个笑出小虎牙的男生走出来,责备却又亲密的给他递了一个围巾。 像当初的他那样。 他们走后,陆星乔沉默很久。 他走出来,坐在对方坐过的位置,摸了摸对方坐过的长椅,又出神的看了会儿头顶湛蓝的天空。 像捕捉到一点他存在的痕迹。 - “后来呢。” 玄关昏暗的角落里,叶朝突然出声。 他被陆星乔嘴里的描述的画面刺激的头昏脑涨,他抬腿,膝盖用力撞了下陆星乔的。 他眨了下发酸的眼皮,木着脸道:“你看错了,我跟那个狗东西……” 顿了下,又说,“他不可能代替你。” 从来都没有。 陆星乔“嗯”了声,揉了下他的发梢。 当年那些事如果认真打听,其实并非完全打听不到,只是当时他一叶障目,没留太久,然后就后悔终生。 陆星乔搂着叶朝,在黑暗里慢慢垂眼,他看着虚无的位置,手指逐渐冰凉。 叶朝死亡的消息传到那个多雪的城市里,其实很快。 学生里是个大大小小的圈,平时没事看不出来,嬉笑打闹,但一旦出事,社交群里传播速度是最快的。 陆星乔加了那个篮球场的官方微信群,因为常去,叶朝也算是熟人,偶尔有人讨论到。 陆星乔时常看这个群,所以某一天,他托着手机,辨认了许久,才意识到那个,“经常来打球的帅哥死了”,指的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陆星乔愣了几秒。 他坐在公寓里,从天明到天黑,撑着沙发站起来,往外推开窗。 呼啸的风雪一瞬间冲进来,他看着窗外浓稠的黑,不知道过去多久,忽然感觉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从身体上漫上来。 低头一看,才发现手指冻坏了。 宋岚收到消息,带着人踹开的陆星乔的公寓门的时候,屋里很冷,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黑白灰的色调冰冷无情,没有人味,公寓里到处是呼啸的雪和风的味道。 她在阳台上找到她儿子,他儿子坐在窗下,沉默寂寥,被寒风冷雪刮了很久,已经成了冰雕。 她过去的时候,人其实已经没有意识了,脸烧的潮红,见到她,眼皮轻掀,只会说一句话,跟她说:“妈妈,我后悔了。” 宋岚抱着他,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 “问你呢,除了傻逼……还梦到什么了?怎么不说。”陆星乔的沉默引起身旁人注意,叶朝眼睛不湿了,但声音还有点闷,抬腿踢了下他哥的腿。 他如今稍微冷静一点,然后平静接受了这个世界有点颠的设定。 毕竟他都能重新活一次了,这些人做个梦算什么。 结果陆星乔低头看他一眼,说:“没了。” 叶朝愣了下,不敢相信:“没了?就这么没了?” 他哥神情平静的点头:“嗯。” 叶朝压根不信,皱着眉,用力撞他的腿,磨着牙威胁,“别装,说实话,你后来怎么——” 他没说完,后脑勺突然一凉,陆星乔伸手,手指揉进他发缝里,又张开手掌,很轻的抓了抓。 他的温度本来就低,又在空调屋里呆了一会,整个手都是冰的。 叶朝被冰的一哆嗦,脊椎立刻麻了,他下意识想躲,又被人抬起拇指,按了按极其敏感的喉结。 从头到脚,刚才威胁人的那个顿时软了。 叶朝喘了口气,额头抵他哥肩上,抿着唇不吭声。 陆星乔摩挲着他的头发,低头看他,目光里是他看不分明的情绪。 他们被困在时间里,兜兜转转,然后在另一个时空得到重逢。 面对着至死没能见到一面的故人,陆星乔没有说他的喜悦,也没有说他的难过。 他只是说:“我很好,那边饭有点难吃,但有一家面包店生意很好,从公寓步行过去,大概要15分钟,我每周会去买一个蛋糕。” “蛋糕很甜。”他说:“宝贝,你呢?你过得好不好?”
第60章 同学 你问我? 叶朝眼珠红着,眼皮轻动,当然也说自己过得不错,他面不改色,说自己在梦里拳打傻逼,脚踩蠢狗,一点看不出为难痕迹。 这幅样子落在陆星乔眼睛里,他很快被亲的脖子上仰,不能出声。 然后是十几天的平静。 或许是说的太绝,很长一段时间,也没人再来烦他。 转眼新学期开学,高三提前半个月进楼。 学生们气喘吁吁抱着一箱又一箱书进门,偶尔下楼喘息,看一眼隔壁空荡荡的高一高二,看高三楼的表情凶到要杀人。 方贝冉进了提高一班,尽管是吊车尾,但就是没下去过。 一直等到高一高二也陆续开学,高三进行了几次抽底模拟,叶朝也顺利爬进一班,跟她成了同桌,她都稳稳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动都没动过。 时间如水流逝,提高一班外面墙上的流动红旗换了一条又一条,一中财大气粗,各项设施都好,偏偏这几个老红旗,传家宝一样没换过。 国旗台上飞鹰拿着话筒的声音是新一轮的慷慨激昂。 一直到次年二月份的风带着微凉的草木味道从窗户间徐徐飘过。 大学生提着行李箱,在一年的适应下,早已经稳定了新的生活,一中里,高三模拟又过了一轮,老师们轮番在讲台上分析成绩。 “可以,咱们班这次考得不错。”言乐拿着写字板翻成绩单,神情淡定,翻了两页,突然笑着道,“有些同学这回进步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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