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紫衣的太监抱着拂尘,小跑着出现在了淑静宫。 他站在宫门旁,向后催促着:“大殿下,您快些跟上,向这里走啊——” “兆公公稍候,兰昭容方才已经醒来,现在正与陛下在里面说话。”见状,文清辞快步走了过去。 “哎呀,我就说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兆公公总算喘着气站定,双手合十向文清辞行了个大礼,“文先生不愧为当世神医!” 文清辞笑着摇头:“不敢当。” 这位“兆公公”是仅次于贤公公的御前太监,负责照顾皇帝饮食起居。 和贤公公不同,小说里写道,他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 这次兰妃“病重”的消息,就是重金买通他,传到皇帝耳边的。 说话间,谢不逢终于出现在了淑静宫外。 兆公公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转身将谢不逢带了进来:“殿下先在这里等着吧,一会儿再进去见娘娘。” 眼见宫门再次紧闭,少年兴致缺缺的“嗯。”了一声。 他没再理会兆公公,径直向宫角的凉亭走去。 谢不逢衣衫单薄,手背被初春的寒风吹得发青,他似乎是被人临时从殿内带出来的,连厚衣服都来不及穿上。 但是那只羊羔,却依旧被少年紧紧地抱在怀里。 它像是认得文清辞似的,走的时候还不忘转头朝他轻轻咩了一声。 演戏就要演全套。 身为兰妃独子,谢不逢也被带来见她“最后一面”了。 天子驾到,淑静宫挤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人在意他。 见状,文清辞侧身叫了个小太监过来,低声说了两句话后,对方便小跑着离开了淑静宫。 自建成至今,淑静宫恐怕从没有这样热闹过。 不过转眼,又有一抹桃粉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宫外,来人的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气:“兆公公也在这里啊。” 说完,便带着一堆人挤了进来。 除了太监、宫女以外,还有不少的妃嫔。 “哎哟,慧妃娘娘,什么风将您吹来了?”兆公公赶忙上前,扶住了慧妃的手。 宫灯照亮了她的面容,与那双难掩笑意的眼睛。 慧妃一身艳色,头上佩满了朱钗玉环,美中夹杂了几分俗气。 “听闻兰昭容病了,本宫特来瞧瞧。” 圣上并未立后,四妃之位也空了两个。 这十余年里,她总是被兰妃压一头,直到几个月前对方被打入冷宫,慧妃终于夺来了暂辖后宫的权力。 兰妃重病的事以讹传讹,到了慧妃耳朵里,已经变成“人马上就要死了”。 “夜深露凉,陛下还在殿内,请娘娘先到侧殿休息。” “不必了,”慧妃笑着摆手,“本宫就在这里等着。”说完,她便朝院边的美人靠走去。 淑静宫很小,只有一进,说话间众人耳边忽然传来“吱呀”一声。 贤公公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文先生,陛下有请。” 众人脸上的表情,瞬间激动了起来。 他们以为,皇帝唤文清辞过去,代表着兰妃已到弥留之际。 慧妃与贴身宫女对视一眼,干脆站在原地不动。 淑静宫前殿的大门再次阖上,将内外隔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皇帝轻轻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问:“兰昭容这一胎,是皇子还是公主?” 经验丰富的医生的确能凭借脉象诊出性别,但是兰妃月份还小,现在还看不出这些。 还好这个问题,原著里已经有了答案。 “回陛下,是公主。”文清辞的语气非常坚定。 身为太医,他知道自己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听到自己的答复,皇帝似乎松了一口气,“好,往后兰昭容的事,便交给你了。” “是,陛下。” 半盏茶时间过后,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前殿的门再一次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满院的人,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灯火在刹那间映亮了淑静宫的小院,贤公公忽然跪在了殿前。 然而他念的,却并不是兰妃薨逝的悼文—— 昭容有孕,帝喜至极。今日起恢复兰妃之位,恩赏金钗一对,春绸三匹,另特命太医文清辞定期为其检查、安胎。 接着,明柳便扶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殿,跪地接旨谢恩。 下一刻,便被皇帝亲手扶了起来。 兰妃一身水绿宫装,清丽绝伦。 虽然没有多少华丽装饰,却将她的端雅衬托得淋漓尽致。 夜色的遮掩下,前院里的妃嫔们偷偷地交换着眼神。 只有慧妃始终沉默,她紧咬着唇,恨不得将手中的丝帕揉碎。 ……苏琼木这个贱人,她不是病得要死了吗? 过了不到一秒,慧妃便意识到……苏琼木在装病,这是苦肉计! 湿气顺着青砖,传至膝头,慧妃恨不得咬碎银牙。 贤公公宣完恩典后,她直接将手帕丢了出去。 一个粉衣妃嫔上前将慧妃扶了起来,并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慧妃娘娘,您切莫生气。” “不生气?”慧妃冷笑道,“苏琼木不但又成了兰妃,甚至还怀上龙种,你让我不生气?” “不不,慧妃娘娘您别忘记……她虽又成了兰妃,但是执掌后宫的权力还在您手中啊!”那妃子笑了一下,继续说,“况且兰妃近来不是身体不好吗?那不就更没有理由再去忙后宫的事情了。” 听到这里,慧妃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冷冷扔下一个“走”字,便带着一堆人离开了这里。 淑静宫里的热闹散去时,已到了深夜。 谢不逢正想离开,忽然被一个小太监叫住。 “大殿下,且慢——” 谢不逢认得,眼前这个小太监是太医署的:“怎么了?” 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忽然抬手捧起一件披风。 “这是文先生让我给您拿来的,”末了又补充道,“这件披风他从未穿过。” 苏琼木恢复妃位后,小太监对谢不逢的态度,也稍礼貌了一些。 这是一件墨蓝近黑的披风,上面用暗线绣着玉兰。 因为颜色太重,文清辞一直没有穿过。 但在衣柜里放得时间久了,也于不知不觉中沾上了那股苦香。 谢不逢一直不接,小太监的手已经累地抖了起来,心底也有些发怵。 他咬牙再次提醒:“哦,对了……文先生还说,他先回太医署煎药,无法送您回去,您一会回玉光宫的时候,一定记得小心。” 复又补了句:“若出了什么意外,可是会耽误正事的。” 语毕,再将披风举高了些,恨不得把它塞到谢不逢的眼睛里。 少年终于伸手,缓缓将东西拿了过来。 小心? 谢不逢忍不住嗤笑一声。 向来只有别人小心自己的份,什么时候自己还用小心其他什么东西了? 月光映亮了衣摆上暗线绣成的玉兰。 谢不逢忍不住有些恶劣地想到,总有一天自己要文清辞的眼瞳里,染上惧意……
第8章 兰妃住回了蕙心宫,庆贺的宴席也在那里举办。 正午,宴席正开着,忽然有几名宫女被人架着来到了太医署。 “……方才宴上,她们几个忽然腹痛,兰妃娘娘命她们下去休息。没想刚一离席,便上吐下泻的!这不,兰妃娘娘听说之后,便叫我们立刻把人送来。” “好好好!”当值的医士赶忙将人接了过来,带到桌边把脉,“还有什么症状?”他问。 其中一个宫女捂着肚子虚弱地说:“好像还有些发烧……” “前两天起,便开始犯恶心,今日变得愈发严重。” 文清辞身份特殊,太医院令特意将清静的偏殿分给了他。 但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几人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耳边。 这几个人的症状相对典型、简单,等文清辞走到前殿时,医士已经写好了诊籍,打开了药柜。 见文清辞看,取药的医士放下戥子,小心翼翼地说:“文先生,我们打算先开些温经散寒、缓急止痛的药……呃,您看怎么样?” 桌上放的桂心和胶饴,都是治疗急性肠胃炎的药材。 文清辞笑了一下说:“你们忙,我只是听这里热闹,好奇来看看而已。” “好好!”医士不由长舒一口气。 文清辞虽没说什么,但是被他看着,医士抓药的动作都慢了一些。 说话间,外面又送来了几个宫女。 见状,文清辞忽然问:“这次送到太医院来的,只有宫女?” 医士连忙点头:“对!” 文清辞不由蹙眉。 太监和宫女们同吃一间膳房里做的饭,怎么这次吃坏肚子的只有宫女呢? 顿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原主留下的笔记…… 原主对医学各科都有所涉猎,但是也有自己的主要研究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介水传染病研究格外感兴趣。 甚至为此解剖过不少尸体,以及留下了一本名叫《杏林解厄》的笔记。 “水……”文清辞喃喃念到,“水有问题。” 皇宫几乎每个院子里都有水井,宫女和太监们虽吃的是一个膳房做的饭,但是喝的水就不一样了。 他攥紧了药玉,走到一个状态相对比较好的宫女身边,俯身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带我去你们住处的水井看看。” 过分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文清辞的双眼,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细直如玉的鼻梁,与眉心的一点朱砂。 就像庙里的神仙一样好看。 小宫女不由呆呆地点了点头。 蕙心宫的宴席将要结束。 一名宫女匆匆跑到兰妃耳边,用手挡着嘴巴说了些什么。 下一秒,兰妃脸上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好,就按照文先生说得来,”她顿了一下又说,“稍等一会,本宫也顺道过去。” “是,娘娘。” 后宫里所有妃嫔,都参加了这场宴席。 看到兰妃脸色古怪,对面的慧妃不由嘲讽道:“兰妃姐姐怎么不开心了?您不正应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吗?”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兰妃缓缓拿起茶盏。 她一向低调、小心,放在往常只会将慧妃的问题敷衍过去。 但是这一次,兰妃却笑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刚才太医院派人来说,文清辞怀疑宫内有一处水井,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慧妃咬牙,她笑了一下,慢慢地站起了身,“哦?既然后宫里出了这种事,那本宫怎么说也要去看看了。” 文清辞叫人去问兰妃,本来只是为了获得进入宫女住处的许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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