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谢不逢这人虽然古怪了一些,但的确是懂得师弟的吧。 “哎,你啊你啊。” 宋君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当年听说你溜出谷找尸体剖解的时候,爹差点没被你气死过去,”宋君然眯着眼睛回忆道,“你还记得他当时跟你说什么了吗?” 文清辞顿了一下,顺着宋君然的话,回忆起了当年的事。 ……神医谷虽算江湖上的灰色组织。 但怎么说也是遵从于这个时代的人伦、礼法的。 自己剖解尸体的事,当时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 回到谷内,老谷主的确是被自己气了个半死,而负责“看着”自己的宋君然,竟然也跟着遭殃,被罚关了三天的禁闭。 “怎么不说话,是忘了当年的事了吗?”见文清辞久久不语,宋君然提醒道。 “没有……”文清辞缓缓摇头,他有一些心虚地说,“师父当年说,我如此能惹事,除非找个大一点的靠山,不然早晚都会出事?” “对。” 宋君然认命般地摇了摇头说:“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或许都无法想到,你还真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大的靠山来。” 算了,这就是命吧。 山萸涧对文清辞而言代表着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身为师兄的自己,更清楚文清辞为《杏林解厄》付出了多少。 既然有机会能将自己的所知所学,传播至卫朝的角角落落,那师弟定然不会放弃。 这件事注定不简单…… 有谢不逢给他当靠山,护师弟安全,似乎也还算不错……至少他不会被人追杀了。 天知道文清辞“仙面罗刹”的名号刚刚诞生时,神医谷内的人究竟有多么的紧张。 此时的宋君然,正在拼命地开解着自己。 文清辞因师兄的话而想到当年的事,他有些尴尬地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 这个时候宋君然忽然皱眉,猛地一下握住了文清辞的手腕。 “你的手。” “手?” 文清辞顺着宋君然的视线向下看去。 ……月白色的宽大衣袖,方才随着他刚才的动作滑了下去。 露出了苍白的手臂,以及印在手臂上的点点痕迹。 宋君然的视线,从师弟的身上扫过。 宋君然顿了一下,立刻放下文清辞的手腕,改撩开他的长发,向他的耳后看去:“怎么这里也有?” 虽然看不到耳后的样子,但是文清辞的脸颊,还是立刻灼烫了起来。 “……!” 谢不逢这是怎么回事? 假若说是被虫子咬的,能骗过师兄吗? 算了,几乎是这念头冒出的同一瞬,文清辞便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看到这些东西后,宋君然几乎咬牙切齿的说:“明明知道你的身体不好,谢不逢竟然还敢……他是属狗的吗!” 明明刚才开解过自己,但是此时的宋君然的心里却又有了杀意。 假如谢不逢在这里,一定能够从宋君然的心中听到不少精彩的句子。 “好了,师兄!别说了。”文清辞立刻将袖子拉了下来,再用头发遮住耳后的痕迹。 他本想和宋君然一起出去,但是几秒种后便意识到,此时自己仍浑身酸软,完全站不起身来。 担心又被宋君然发现异常,文清辞只得压低了声音说:“麻烦师兄帮我找些去疤的药膏来。” “哎……”宋君然铁不成钢般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向外走去,同时嘴里还念叨着,“谢不逢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等他走后,文清辞终于扶着桌案,艰难地站起了身。 接着缓缓向一边巨大的铜镜走去。 ——卫朝每一间官署里,都会有铜镜摆放,用来整理衣冠。 但是今日,文清辞却不是用它来整衣冠的。 巨大的铜镜前,立着一个月白的身影。 文清辞缓缓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痕迹。 顿了顿终于深吸一口气,将衣领最上方的扣子解了开来。 苍白的皮肤,是最好的画卷。 锁骨之上,似是有梅花即将这里破骨而出。 艳丽而刺目。 见状,早有心理准备的文清辞,都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早自己仍不能动弹,因此就连衣服,都是谢不逢帮忙换的…… 他的动作很快,文清辞完全没时间观察身上有无异常,衣服便已被他穿好。 故而直到现在,文清辞才知对方竟然给自己,留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如果文清辞没有记错的话,直到昨晚睡觉之前,自己的身上还没有这些东西。 ……谢不逢昨晚似乎是趁自己睡着,偷偷地做了什么? 一向清心寡欲的文清辞,一时之间有些无法理解——真的就那么难忍吗? “爱卿在做什么?” 就在文清辞皱眉看向铜镜的时候,谢不逢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并一遍遍地回荡在空旷的侧殿上。 他的视线,落在了镜中人的身上。 接着,慢慢地眯了眯眼睛。 可是谢不逢的目光,变得分外危险。 过了几秒,他缓步走了进来,转身关上了殿门。 明明是就他做错了事,但此时的谢不逢,反倒比文清辞更加镇定。 就像一只彻底暴露本性的野兽那般从容。 输人不输阵。 见他走来,文清辞也不由蹙眉:“臣自然是在检查,陛下究竟留了多少的‘杰作’。” 此时殿内还未掌灯。 房间里的光线随着木门的紧闭,而变得异常昏暗。 铜镜里的身影,也在刹那之间变得模糊起来。 “好。” 谢不逢沉默着走到了文清辞的背后,将视线落在镜中人的身影上。 停顿片刻,便带着文清辞的手继续向下,轻轻地解开了第二颗子母扣。 他对着镜子里的身影轻轻地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于文清辞的背后说:“朕与爱卿一道。”
第98章 谢不逢的动作很轻, 像是要将梅花,从文清辞的脖颈间摘下。 文清辞蹙眉,当下便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道:“这里是前院。” “朕知道。” 谢不逢缓缓地用目光描摹着镜里人的眉眼。 同时将文清辞的手回握于掌心。 他望着镜子里的人说:“爱卿说好只来半个时辰,但现在已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谢不逢竟在这里和文清辞斤斤计较了起来。 同时笑了一下, 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朕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太医署这面镜子还不错?” 谢不逢的声音同往常一样平静,难以分辨情绪。 如在锦仪宫里处理公务似的。 但说完话后, 却如只巨型犬般轻轻地用下巴蹭了蹭文清辞的发顶。 “别胡闹了,陛下。” 开了两扣的披风,松松散散地披在身上。 文清辞的语气很是严肃, 但是说出来的话, 却没有半分的杀伤力。 谢不逢进门之后没有反锁。 现在正是白天,太医署里人来人往, 侧殿随时都有可能迎来访客。 见背后的人仍一副探雪寻梅的架势, 不为自己的话所动,文清辞终于忍不住咬牙道:“放开我,谢不逢!” 谢不逢的手指忽然一顿。 少年时文清辞总是“殿下、殿下”的称呼自己, 现在又换成了“陛下”。 此时文清辞直呼他大名, 谢不逢非但没有一点不开心,甚至还想要他再这么唤上两句。 但还未等谢不逢得逞, 侧殿外突然传来“刺啦”一阵刺耳的响动。 侧殿紧掩着的门,被人用力重重从外推了开来。 一身青衣的宋君然带着药箱出现在了门外。 他磨牙凿齿道:“皇帝陛下, 师弟有伤病在身, 不像您皮糙肉厚, 经得起折腾。” 『什么皮糙肉厚?简直是没脸没皮。』 『要不是我取药过来, 他还想在这里做什么?』 『衣冠禽兽, 卑鄙无耻!』 宋君然心里的话,像夏天的冰雹一般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密密麻麻堪称吵闹。 就连生来已经习惯了恶意的谢不逢,都不由皱眉。 见谢不逢分神,文清辞立刻趁机穿好披风,推开对方的手走到了一边去。 “辛苦师兄了,我先把药拿走,用完之后再还给你。”他走到宋君然身边,将去疤的药从药箱里拿了出来。 宋君然一边一脸警惕地盯着谢不逢,一边缓缓点了点头:“行。” 末了又突然补充道:“这药你自己上,若是有看不到的地方,那就来找我。” “好,我知道了师兄。” ……虽然是自家师兄,但一想到宋君然听到了自己方才的话,文清辞还是尴尬得不敢抬头看他。 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小了起来。 他余光瞧见,原本站在不远处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蹙眉走到了书案那里。 接着忽然话里有话地说:“宋公子的话,一向都这么多吗。” 话多? 宋君然这话的确不少,但是他今日进屋后明明还没说几句…… 文清辞顿了一下突然意识过来——师兄十有八九正在心里痛骂谢不逢! ……只是师兄他究竟骂了多少,竟然逼得谢不逢说出了这番话? *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今日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天刚亮没多久,便有驾马车自太殊宫驶出,缓缓穿过长街,停在了雍都城南的安平将军府门外。 知道文清辞要来,安平将军府上的人已早早等在了这里。 车还没有到府门口,文清辞便透过车帘看到。 ——安平将军府周围,早早被重兵把守,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府里的那个公子,全都穿上了朝服。 将军夫人甚至也和他一样,换上了命妇的翟衣。 时节虽已过了处暑,但秋老虎的余威仍在。 远远看到这一幕,文清辞都觉得有些热。 “——文大人到。” 伴随着小厮刻意提高、变得格外夸张的声音,文清辞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那位名叫霍一可的太医,紧跟着他从后面的马车上跃下。 文清辞顿了一下,不等守在安平将军府外面的人反应过来,便先快步上前向几人鞠躬拱手道:“太医院文清辞,见过将军夫人、詹大人。” 在来之前文清辞已经打听过了,安平将军的大儿子,之前一直和他同驻守北地,此时站在外面的,应当是安平将军在兵部任职的次子詹明江。 “不敢当,不敢当——” “见过文大人,久仰大名!” 詹明江被文清辞这一礼吓得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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