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温枫良柔声问他痛不痛的画面,他刚想说不痛,眼前一花,便看到温枫良拿着匕首刺进他心口。 “痛不痛?” 痛。 可是没有听到温枫良说那句话的时候痛。 “逢霜,我从没喜欢你。” “逢霜?逢霜?你醒醒。” 有人在叫他,语气很急切,他听出是温枫良的声音。 温枫良见他睁开眼睛,明显松了口气。他视线微微下移,见着温枫良还在抖的手,梦里的绝望痛苦忽地就散了。 那只是梦。 温枫良在乎他,很在乎他。 这个发现让他心情愉悦。 “你笑什么?你刚才突然就晕了。” 方才逢霜捂着肚子,颤着声呢喃着叫痛,温枫良刚发现他的异样,他就晕了过去,给温枫良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去叫昭前辈来给你看看。” 温枫良说罢就要下床,被逢霜一把拉住,面色苍白仍不失为绝色的仙尊专注地盯着他,说:“我没事,你继续。” “你脸色很不好。” “本尊受得住。” 温枫良将信将疑,看了他半晌,俯身摸了摸他身上,还是很烫,便道:“那我轻些,你疼了跟我说。” 逢霜点了点头。他有些累,仰面躺在床上,温枫良拿热水沾湿了帕子给他擦身,顺便给他揉了揉肚子。 “还疼不疼?” “不疼了。你陪我睡会儿。” 或许是他那句“我不会杀你,”温枫良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他蜷在温枫良怀中,肌肤贴着肌肤,只觉泡在温度适中的水里,眼皮如坠了铅,直直往下坠。 睡也睡的不是很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梦中景象光怪陆离的,但无一例外都和温枫良有关。 梦的尽头,是温枫良坠下悬崖时,被风吹起的衣袂,和凌乱发丝下微扬的唇角。 时值日薄西山,霞云绚烂如火,一如他剑上的血,刺得他眼疼。 温枫良低下头,见着透胸而过的剑锋,又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血从他口中不停溢出,染红了他衣裳,也染红了盈朝。 “我居然会信你。” ----
第58章 留给他们的时间终究太短,昭戚再有能耐,也没办法在三天内找出解蛊的方法。 温枫良得了仙尊的承诺,并未因此放下心来,依旧是提心吊胆。 小说里顾白梨杀楚映越,一是楚映越已经堕魔,二是那时连命蛊几乎无解,楚映越不死,那些被连命蛊控制的修士百姓就会成为柳孤的傀儡。 但他又抱有微末的希望,昭戚或许有办法。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在顾白梨腕间看到一条蜿蜒着的红线,昭戚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会死。 他想,即便是要他死,也不该由逢霜动手,顾白梨,昭戚,或者随便找个修士下人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逢霜。 可捅进他胸口的那把剑,是盈朝。 握着剑柄的人,是逢霜。 温枫良回过头,眼前朦朦胧胧,看不清逢霜的表情,那点他藏在心底的,自己不敢承认也不该萌芽的念头,被这一剑无声无息掐灭。 他感觉到疼,经脉丹田里火灼刀绞的疼,继而是冷,如坠寒潭的冷。 “我居然会信你。” 温枫良说的很慢,每个字仿佛都沁着血,语气说是怨恨,倒不如说是失望和自嘲。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盈朝落地的声音,听到逢霜颤着声叫他随之。 那一声好轻好轻,轻到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想抽出被逢霜攥着的手,奈何逢霜握的极紧。 他在逢霜怀里闭上眼睛,绝了气息。 逢霜咬破指尖,飞快画出一道阵法,留住温枫良魂魄。 昭戚赶来时,地上全是血,仙尊跪坐在血泊中,白衣染满了猩红,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听见动静也没抬头,很专注地看着温枫良。 不多时,一只黑红的丑陋蛊虫奄奄一息从温枫良伤口出爬出,被昭戚手疾眼快抓住装进玉瓶。 “夫人他……” “他会没事,”打断昭戚的话,仙尊面无表情抱起温枫良往后院去,那里有他提前布好的复活阵。 虽然用的都是难得一见的灵植宝物,但逢霜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温枫良体内的魔气是最大的变数。 顾白梨为他护法。 结界一落,阵法一启,顾白梨根本看不见里头情况,所以他不知道温枫良险些散了魂魄,他师尊靠着一口心头血,拼着自己一条命,把温枫良的魂魄从鬼门关拉回来。 逢霜修为再高,跟阎君抢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这是他第一回 用复活阵。 温枫良魂魄飘在空中,看逢霜渐渐苍白了脸色,他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吸力,不强,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想回去了。 他不想再过之前那种日子,他想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什么爱情,他不需要。 他累了。 温枫良首次诞生死了也挺好的念头,笼罩着他身体的光芒越来越弱,但冥冥中有道声音在提醒他,他忘了什么事。 有人逗猫的手一顿。 逢霜仓皇间朝温枫良在的方向看来,温枫良从那双眼里看到了哀求和恐惧。 温枫良偏了偏头,不是很理解。 逢霜毫不犹豫反手拍在自己胸口,逼出口心头血,十指结印速度快如闪电,竟硬生生稳住了那团闪烁的光芒。 没有魔气捣乱,温枫良不稳的魂魄最终回到身体里,逢霜不放心,又结了好几个固魂的术法。他看着温枫良,似入了神,久久不曾动弹。 顾白梨看不下去,小声说师娘刚还魂,被夜风吹着,容易受凉。 逢霜如梦初醒,一阵夜风吹过,他身上一凉,才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顾不得自己,逢霜从乾坤袋找出厚衣裳,给温枫良裹上,避开伤处,小心翼翼把温枫良抱回房。 昭戚来送上好的丹药,又为温枫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通,确认温枫良无事后,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暗中叹了声。 他不是很明白,逢霜既然这么喜欢温枫良,为何非要自己动手。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两个人,仙尊坐到床边,解开温枫良衣裳。他那一剑不偏不倚,正正从温枫良心口穿过。 伤口还在缓慢渗着血,他拿手帕轻轻拭去,不自觉地想,温枫良是不是很疼。 他记得,温枫良很怕疼。 但凡再多给他几天时间,他都不会出此下策。 他亲口给了温枫良承诺,又亲手杀了温枫良。 是他太过自信,以为温枫良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事,然而正是因为他,柳孤才有机会,将连命蛊母蛊种在温枫良体内。 一滴泪忽地落到锦被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将被面晕开一小片。 仙尊哭的很安静,只红着眼睛掉泪。 门外,顾白梨见昭戚出来,立即迎上去:“师娘怎么样了?” 昭戚道:“魂魄稳住了。” 对修士而言,魂魄稳住了就算复活成功了,只等人什么时候醒。 两人同时长长舒了口气,昭戚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他想起温枫良刚死时逢霜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怕。 仙尊表现的很冷静,可他知道,逢霜当时已经在发疯的边缘。 如果复活阵救不了温枫良,以逢霜的性子,恐怕得提着剑打到阎王殿,把温枫良抢回来。 拍了拍顾白梨肩膀,昭戚道:“走吧,这几日先别打扰仙尊,有些事情你能做主。” 连命蛊解了,可这件事还没完全结束,雾水秘境里那批弟子体内的蛊还没解完,季明元还没恢复,听到风声逃之夭夭的柳郴还没抓到,变成鸟被穆谶带走,目前不知所踪的柳孤。 最最重要的,是柳孤背后那个魔修。 昭戚抿了口酒,摸着下巴猜测:“连命蛊这种玩意儿,像是穆谶能弄出来的东西。” 顾白梨疑惑道:“穆谶?” 这名字有些耳熟。 昭戚想了想,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必要再瞒着。穆谶诡计多端,顾白梨又一向尊师重道,万一穆谶把歪主意打到顾白梨这儿,跟顾白梨说些什么,得不偿失。 可他对穆谶实在是厌恶恶心的很,没好气道:“你师祖。” 说完又补充道:“你师尊现在这样,全是他造成的。” 顾白梨从昭戚语气中听到了恨,没等他询问缘由,昭戚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皆是让他以后见到穆谶时,不要相信对方的鬼话。 他忍不住笑了笑,说昭前辈你多虑了,我怎么可能因为因他人两三言语就不相信我师尊。 昭戚仰头喝了口酒,喃喃说那就好那就好。 顾白梨夺过酒壶,无奈道:“前辈,你醉了。” 昭戚充耳不闻,呆呆愣愣地望着月亮,忽然道:“其实你师尊一直都想死。” 顾白梨一愣。 昭戚嘴里颠三倒四断断续续的,不过顾白梨能从中窥探到部分他师尊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他敛着眼睫,表面看起来无悲无喜,内里早已巨浪滔天。 他明白当初在零城秘境,他师尊放血救师娘时,嬴绮为何着急忙慌递给他丹药了,也明白了与师尊相处时,师尊的异样从何而来。 穆谶……确实该杀,该挫骨扬灰。 昭戚酒量浅,醉了话特别多,也不记得醉时的事,第二日一醒,来不及震惊自己为何在季明元房里,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去找顾白梨,拐弯抹角询问他昨晚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正要去找前辈,掌教有请,”顾白梨一边带路一边道,“昨晚?你昨晚说让我放机灵点儿,千万不能信穆谶的鬼话。” “哦对,您还说了嬴绮十一岁那年在灯会上抱着个小孩叫娘子,以及嬴绮十二岁尿床,十三岁下山,被村里的鹅追的满村乱跑,十七岁被人示爱,吓得逃回青羽宫三个月不敢出门。” 顾白梨闭口不提关于逢霜的事,昭戚努力回忆,好像是说过这些,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半点没有出卖徒弟的愧疚感。 昭戚又迟疑着问起他为何会在季明元房中。 顾白梨看了他一眼,道:“昨晚前辈嚷嚷着非要去找季道友,我怎么劝都劝不住。难为季道友从睡梦中惊醒,和我一起把前辈扶进房。” 昭戚:“……” “前辈沾了枕头就睡,倒也没乱来。” 昭戚:“……” 他能乱来什么? 前面不远处就是杜瑄枢住的院子,昭戚抬眸,从半掩的门内看到几个陌生面孔,顾白梨顺着他目光看去,微微皱了皱眉,给昭戚介绍那几人的身份。 昭戚挑了挑眉不作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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