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霜停在一间半开的房间前。 透过那半扇门,他可以看到屋里的情形,家具蒙了层厚厚的灰,被褥帐幔早已褪色,窗台花瓶里的鲜花被岁月风干成枯枝。 唯一还有颜色的,是桌上天青色的茶盏。 逢霜安静地望了许久。 他无端有种感觉,这里是他兄长住过的地方。 就跟那枚玉佩一样,明明他没有兄长,穆谶也没告诉他他有兄长,在看到那块玉佩时,他却清楚知道那是他兄长留给他的。 他在这世间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人与他血脉相连。 他隐隐有预感,他兄长还活着。 仙尊在门口站了许久,手指一动,平地风起,卷着枯枝败叶飞向上空。 不到半盏茶时间,庭院就恢复了原本的干净整洁,仙尊加固了阵法,将这座庭院重新隐在庙后,走出庙外。 灿烂的阳光被树枝分成一块块光斑,不规则地落在他身上,他仰头看着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忽然间就不想死了。 他有兄长,有爱的人,有朋友有徒弟,日后还会有温枫良的孩子。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受了伤只能躲在角落自己舔舐伤口的孩子,也不再是那个把自己落在青羽宫,认为前路漆黑无望的青年。 树林之中,白衣胜雪的仙尊笑了声,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记下此处方位,他迫不及待往临江赶,想同温枫良说说他兄长。 此地距离临江甚远,他中途又遇上一只作恶多端的妖物,那妖物狡诈,竟花了他一天一夜的时间。 他御剑返回临江时,已是第四日夜里。 这个时辰温枫良已经入睡。 这段时间逢霜不在,他舒坦极了,饭吃的更香,觉睡的更好。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随意进出昭府。 仙尊一边给昭戚去了传音,一边放轻脚步回到房间,借着一盏微弱烛光,看清温枫良裹着被子侧卧在床。 心里又暖又软,怕身上寒气冲着温枫良,逢霜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目不转睛看着温枫良,却不料温枫良睁开眼,睡意浓浓问他:“回来了?” 他怔了怔,轻声道:“嗯,回来了。” 温枫良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自然而然露出个笑容:“那就快休息吧。” “好。” 仙尊换了衣裳,掀开被子躺进去。 尽管和温枫良同床共枕了一段时日,逢霜还是不习惯,不过这点不适他能忍。 温枫良翻了个身,没多久又转过来,一只手有意无意搭在逢霜身上,是个稍稍使劲就能把逢霜拥入怀中的姿势。 温枫良用了些力,把逢霜往他那边带了带,低头看着没闭眼的逢霜,柔声道:“睡吧。” 逢霜没动弹,心如擂鼓,确认温枫良又睡着了,才小心翼翼摸了摸温枫良眉眼。 他其实不困,但被温枫良抱着,温热的体温隔着两层布料依旧清晰传来,勾得他也有了困意。 放下帐子的床榻就如一方小小的世界,他被温枫良的气息包裹,不多时便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悠长的笛声。 意识尚且朦胧,神智尚未清明,疼痛先让他低低叫了声。 温枫良不知何时醒了,眼里满是戾气,见他睁眼,弯唇一笑,手下一拧,他猝不及防扬起脖子重重一喘。 睡意顿时跑的无影无踪,眼前这人神色狠厉,眉宇间有魔气缭绕,逢霜心中一惊,顾不得被强行占有的疼痛,颤抖着伸出手。 温枫良见状也不躲,逢霜指尖落在他眉心,他饶有兴趣地打量仙尊痛到发白的脸庞。 他主动握上仙尊手腕,那么瘦的一截,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他拽着逢霜头发,让逢霜直起上半身来,丝毫不在意逢霜额头沁出的冷汗,笑吟吟凑到逢霜耳边,语气轻佻,表情不怀好意:“仙尊不是要与我双修?” 而后他松开逢霜,把人扔回榻间,愉悦地俯视仙尊长发披散,眉头紧蹙的模样。 逢霜没说话,尽力稳住乱了的呼吸,他灵力尚在,轻而易举便把温枫良从他身上掀下去:“滚!” 温枫良坐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惧意,闻言笑的愈发灿烂:“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双修吗?” “我大发慈悲成全你,你又在矫情什么?还是说,你嫌我把你弄疼了?” 说话间,有魔气丝丝缕缕从他眉心往外冒,他轻蔑道:“炉鼎而已,疼也受着。” 这是被魔气控制的温枫良。 仙尊面如寒霜,手起阵落,温枫良瞬间被束缚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得。 布了结界罩住四散的魔气,逢霜随手拿了件衣裳披上,赤着脚走向温枫良。 对于温枫良体内的封印,逢霜很是熟悉,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惊愕。 温枫良遇到了什么?这封印的裂缝怎裂的这样快? 上次修补封印离现在才多久? 逢霜垂眸沉思,脑中忽地滑过个念头,他想也没想,并指成剑在自己左手腕间一划,将手腕送至温枫良唇边。 “喝了它。” 温枫良半合着眼,犹如呆愣的傀儡,听话地张开嘴。 封印重新加固,但温枫良还没恢复正常,在温枫良手碰到他腰的那刻,他无声叹了口气,任由温枫良略有急躁地扯下他衣裳。 如今他的血对温枫良而言,有利有弊。 直到天色微明,温枫良才放过他。 他又累又困,不想动弹,掐诀弄干净身上,看了那被褥好一会儿,嫌脏不乐意盖,索性扔到床下,从柜中取了床薄被盖上。 次日温枫良醒来,看到蜷在他怀里的人时微微一怔,即将移开目光之际突然一凝。 仙尊颈侧,有一枚吻痕。 轻手轻脚扒开些许被子,只一眼温枫良就如被火灼烧般合上。 这些痕迹是……他留下的? 他努力回想,却忆不起他到底做了何事,他只记得他做了个梦,有人踏着夜色归来,赠他一朵在深夜散发着莹润光泽的花。 温枫良呆呆坐着,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他想的过于入神,没注意到逢霜醒了,听到仙尊叫他名字,傻愣愣看去:“嗯?” 逢霜半坐起身,眉头轻而快地一蹙,他没提昨晚的事,而是道:“本尊不在的这几日,你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仙尊嗓音微哑,温枫良鬼使神差道:“你要喝些水吗?” 温枫良刚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解释,便见逢霜点了点头,他急忙穿好衣服下床,走到外间给逢霜倒了盏凉茶。 待他做好心里建设,端着茶盏回到内间,仙尊已穿好中衣。 那刺眼的痕迹被挡住,温枫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逢霜接过抿了口,他坐在床尾矮凳上,想了想,把自己这两天去的地方都说了一遍,说到有个少年在桥头塞给他一张手绢时,仙尊抬眸看了看他。 他无端有些心虚,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我没要,扔了。” “嗯。先去找昭戚,告诉他桃源的事后,本尊再陪你到那些地方走一遭。” “昨晚的事……”逢霜顿了顿,“你不必多想,本尊会查明原因。” 在屋里用过早饭,逢霜携温枫良出门,温枫良落后半步,看见仙尊走路姿势不是很自然,心情愈发沉重。 感知到他情绪一般,走在前头的仙尊头也不回道:“本尊无碍,不必忧心。” 温枫良勉强弯了弯嘴角,他闷闷不乐更多是因为他完全记不起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事,他再菜鸡也知道这种事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你是本尊的妻,关于你的事,本尊定会弄清楚。” 昭戚早早等在凉亭,见温枫良跟在逢霜后头,随意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寒明今早给我来了消息,近五年内,确实有人大量购买灵机堂的傀儡。那个人叫柳郴。” 逢霜道:“是柳孤的手下?” “你还记得他?” 逢霜点头:“嗯。” 当年靖临大疫,月云提出以身试药,柳孤坚决不同意,经柳郴劝说才改变主意,月云身陨后,后事由柳郴操办。 昭戚道:“也是,他那张脸,谁记忆不深刻。” 逢霜偏过头,对温枫良道:“他没你好看。” 温枫良:“……” 昭戚:“……” 昭戚咳了声,正色道:“我总感觉这件事和柳孤有关系。” “本尊听说柳孤闭关前,将靖临城所有事情一律交给柳郴处理,柳郴瞒着柳孤也未可知。寒明呢?” “他说柳郴三日前又新购了一批傀儡,约有百十来个。柳郴和灵机堂堂主约的时间是明日,他想试试能不能从中得到什么线索。” “让他千万小心,不可打草惊蛇,你再告诉杜瑄枢,让人查一查柳孤是否真的在闭关。” “你是怀疑……” 仙尊不置可否,说完傀儡一事,便将话题转到桃源上,昭戚从那些歪歪扭扭的笔画中勉强认出两个字:“雾水?是哪里的地名还是谁的名字?” “是地名,在长宛,”等到昭戚分别给顾白梨和杜瑄枢传完音,要去照顾季明元离开后,温枫良才道,“雾水在长宛南侧,是一处废弃的秘境。” 这段剧情他想起来了,小说里楚映越发现这是个巨大的阴谋,追到雾水,却被两个师兄弟背刺,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身负魔血的事,彻底入魔,从而开启楚映越在魔界摸爬滚打最终当上魔尊,报复修真界,对顾白梨虐身又虐心的剧情。 咬了咬唇,温枫良不确定道:“傀儡一事,应该和柳孤有关。” “至于别的……”温枫良摇了摇头,“我就不知道了。” 逢霜严肃地看着他,他垂下眼睛,很快又抬起来,他说:“他们都算计我了,难道还不许我反击?” 而且不久之后,会有大批无辜的弟子和百姓失踪,被人偷偷送到雾水饱受折磨。 他不晓得楚映越为何一开始就折戟沉沙,但根据已经出现的事情来看,重要剧情还是存在的。 既然他知道地点,那他为何不说出来,尽量避免这件事发生? 良久,逢霜道:“以后这种话告诉本尊就好,不可再告知他人。” “走吧,去你说的那几个地方看看。” 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对温枫良动手。 ----
第54章 仙尊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显然是没睡好,温枫良大概能从仙尊走路姿势猜出他昨晚有多狠,他犹豫片刻,叫住逢霜:“您要不再休息会儿?下午去也来得及。” 逢霜道:“不必。” 他没那么娇气。 如今他只想早些找出原因早些解决,处理完温枫良的事情,他还要尽早赶去长宛,寻找那雾水秘境。 回头看向温枫良,他道:“你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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