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温枫良殷切注视,仙尊道:“还是不可。” 温枫良心情低落下来,仙尊招呼他坐下:“先吃点饭。” 执起筷子,温枫良胡乱夹了块肉,他食不知味,再美味的食物在他嘴里也失去味道,勉强尝了口,他嘴唇一动,还想再挣扎一下。 仙尊屈指敲敲桌面,声音不大:“先吃饭。” 温枫良吃了个半饱,再也吃不下,仙尊递过茶盏让他漱口,道:“清岳仙宗的功法不适合你。” 仗着温枫良不懂,仙尊胡言乱语,短短几句话把温枫良唬住,又道:“本尊这里倒有几样适合你的功法,等回青羽宫,便让顾白梨来教你。” 他不知道怎么教徒弟,以往教顾白梨是直接把功法扔给顾白梨,后者自己去悟,遇到实在理解不了的地方,他才指点两下。 温枫良聪慧是聪慧,但在修道一途不亚于懵懂小儿,若像教顾白梨那样,恐怕要不了三天,温枫良就能把自己折腾到走火入魔。 仙尊想了想,让顾白梨来教,很稳妥。 其实温枫良渡劫出事后,仙尊就有此想法,不过他并不打算让温枫良学清岳仙宗的功法。 清岳仙宗的术法不传他人,温枫良如果要学,就得拜入清岳仙宗。 逢霜不乐意。 他改了主意,想把温枫良培养成第二个顾白梨。顾白梨太过于尊师重道,让顾白梨动手杀他可能性几乎没有,而温枫良不是。 忽略某些异样情绪,逢霜表示很满意。 得了逢霜允诺,温枫良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眉梢眼角不自觉溢出笑意,逢霜凝目看了会儿,别开目光。 夜已过半,两人俱无睡意,仙尊干脆携温枫良去找顾白梨。 “会不会扰了寒明尊者睡眠?” “不会。” 仙尊十分笃定,他走了两步,忽地想起什么,转头对温枫良道:“他算你徒弟,你随时都能去找他。” 温枫良:“……” 他何德何能能让一位尊者当他徒弟。 别说让顾白梨随叫随到了,就是顾白梨对他行一个郑重大礼,他都觉得他要折寿。 “还有,无需称他尊者。他叫顾白梨。” 温枫良疑惑看向仙尊,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仙尊也不欲跟他解释。 顾白梨与他们隔了三个房间。 走到顾白梨门前,温枫良刚抬手想敲门,便听那门轻微吱呀一声,从门缝泄出几缕灯光,紧接着是一张姣好面容跃入他眼帘。 “师尊夜安,师娘夜安。” 温枫良微微侧过身,半躲开顾白梨的礼,顾白梨见他形容虽有狼狈,并无受伤样貌,松了口气,温言解释。 “徒儿方才不是不想救师娘,而是师尊给徒儿来了传音,徒儿想着,有师尊在,师娘定不会有事。” 温枫良偏头看了看仙尊,他仅仅是被掐了脖子而已,确实没事。 仙尊仿佛知道他内心想法般,道:“那是本尊故人。” 言外之意是放心,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会杀你。 温枫良扯扯唇角,弯出个不含丝毫笑意的弧度,他嘴上说不碍事,一副识大体我相信仙尊的模样,暗地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故人? 有谁的故人一见面就掐着朋友妻子,差点把朋友妻子掐死? 温枫良敢肯定,若不是逢霜及时出声,他在那人手上绝对讨不了好。 他缓过神想想,那人之所以会如此对他,和仙尊的态度脱不了干系。 或许仙尊的某一任妻子,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那时仙尊没有阻止。 渣,仙尊确实渣,又渣又狗。 心里把逢霜吐槽了个遍,温枫良面上神色不变,寻个位置坐下。 “那冰荽蛇在何处?” 顾白梨从角落拎出个笼子。 温枫良一眼就看出,这笼子无论是颜色还是材质形状,都和他梦里囚困仙尊那笼子一样。 思及此,他转眸望向仙尊。 仙尊面色如常,如同那笼子不是他递给顾白梨的——唯有掩在袖中紧握的手暴露了他真实心情。 冰荽蛇化为原形缩小体积蜷在笼底,龙荽还是在他头上,他视线在顾白梨逢霜脸上扫视一周,又落到一旁喝茶不语的温枫良身上。 仙尊见状,不着痕迹挪挪身体,挡住冰荽蛇目光,冷声道:“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冰荽蛇晃晃脑袋,他头顶那株晶莹剔透的龙荽也随着他动作摇晃,他吐了吐蛇信,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逢霜。 窗外月明如昼,夜风寒凉,虫鸣絮絮,屋内烛火曳曳,熏香袅袅。 “仙尊可知柳烟山?” 仙尊回忆道:“楚城往东五百里那座柳烟山?” “或许是吧。或许那里如今已是一片荒凉,也或许那里已随着日月变迁化作沧海。” 冰荽蛇声音莫名苍凉。 顾白梨道:“你若说的是那座曾经有神居住的柳烟山,那就在楚城附近。” 冰荽蛇数千年没出过秘境,只记得离开前的狼藉,不知那里早已成为妖修魔修的聚集地。 罪大恶极的妖修魔修被正道追杀,无路可去,便会去投奔柳烟山那位陌王。 陌王来历不明,据说是修士堕魔,无人见过他原本面目,也无人得知他来历,只知他行踪诡秘,修为高强。 有陌王坐镇,又有瘴气毒气保护,加上那道被改过的防御隐藏阵法,久而久之,柳烟山竞成了正道眼皮子底下一颗逐渐变大,却不敢轻易拔去的毒瘤。 冰荽蛇轻轻啊了声,怔了许久,忽而怒气冲冲,尾巴狠狠拍在地面,咬牙切齿道:“是他,一定是他!” 龙荽叶子弯折,在冰荽蛇脸颊拂过,好似在安抚对方。 约莫半盏茶后,冰荽蛇才在那数千年积累的仇恨中拉回些许清明。 “我与花卿原是柳烟山衔意神尊座下灵兽,那时我们还未生神智,只懵懵懂懂知晓这是神尊的住所。后来神尊陨落,我们也不知过了多久,山中来了一位仙,名叫瑶深。” 瑶深性子沉静,对他们还挺上心,将他们从枯死的边缘救回。他们渐渐生了神智。 柳烟山的日子平静又悠闲,痴鹤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到他们化作人形,到他们像他们父母那般,从衰老的躯壳中诞生新的生命。 直到某天傍晚,有人上了柳烟山。 那人他们也认识,是瑶深的故人,叫明封。 他们以为两人如往常般叙旧,可明封走后,瑶深怔怔望着窗外。深夜,瑶深一反常态来看他们,看了他们许久。 当日凌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瑶深便自毁仙骨,身死道消。 走的毅然决然。 柳烟山的灵气迅速逸散,瑶深的住所腾起数丈高的火焰,将周围一切事物焚烧殆尽,除却院中的一草一蛇。 冰荽蛇震惊不已,认定瑶深并非自戕。 原因很简单,那人和瑶深约定的日子就在下个月。 瑶深等那个人等了那么久,不可能在他们即将相逢的时候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他更倾向于是明封做了什么。 冰荽蛇说着,忽地噤了声,他忆起什么,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仙尊容貌,越看越心惊,越不可置信。 瑶深画卷上那人他见过几次,眉眼轮廓竞和他面前这人极为相似,不同的是那人神情温和,是翩翩如玉的公子。 仙尊周身气质太过冰冷,一望就知不好惹。 他对那人的记忆不太深,加上时间又隔的久,在此之前全然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脑中升起个念头。 定定神,他用特殊的交流方法把这事告诉龙荽,继续述说过往。 到了第十天,火焰渐渐熄灭,空中弥散着潮湿的腥味。 明封踏着枯枝败叶,向他们走来。 龙荽被连根拔起,移到一处古怪的地方,那里灵气稀少,只勉强让他们能活下去,再后来,明封死了,埋骨之地化为秘境,他们又被移入秘境中。 明封虽死,却有几缕神识存在,怕他们逃了,明封给他们下了禁制。 每隔数年,明封的神识就会生生折断龙荽叶子,阻碍龙荽修行。 折下来的叶片会被弄成汁,和着冰荽蛇的血液和鳞片研磨的粉,制成一碗颜色奇怪的药,被神识小心翼翼捧了,消失在翠林青峰中。 在逢霜一行人来之前,他们试过很多次,几乎每一批进入秘境的修士,他们都与之打过交道。 因着誓约,冰荽蛇并未说谎,他道:“我们就想离开秘境,寻找瑶深陨落的真相。” 温枫良不自觉插嘴道:“照你所说,瑶深陨落已有数百年,你们……” 你们还能找到什么真相? 痴鹤何尝不晓得,数百年堪称与世隔绝的日子,让他们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 他声音低低的,语气非常坚定:“能找到的。” 仰起头,他视线在温枫良和逢霜两人中间打转。 若说先前他觉得温枫良有两分像大人,那么此时他再看,那两分就成了七分。 至于逢霜…… “本尊不是谁的转世。” 仙尊清冽的嗓音响起,冰荽蛇才意识到他想的太入神,居然说了出来。 仙尊眉头紧皱,显然对此很厌恶。 一些不好的回忆被这句话勾出,张牙舞爪占据他脑海。 他不是谁的转世,也不是谁的替身,那些罪孽背叛与仇恨,不该他来背负。 ——他只是一个从小被父母遗弃,被师尊捡到,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着长大的人。 没有谁能一句话定下他的一生。 温枫良猛地察觉什么,对顾白梨道:“快,快去找嬴绮。” 仙尊犯病了。 ----
第27章 顾白梨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他丝毫没有耽搁,立刻动身出门去找嬴绮。 仙尊别过头,没有阻拦,目送顾白梨离开,转而冷漠看着温枫良。 温枫良打了个寒颤,只觉身处寒冬腊月,凉气刺骨。 “本尊是谁的转世?” 冰荽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默不作声缩在角落,假装自己不在。 他修为被这该死的笼子禁锢大半,余下的又被逢霜封印,真动了手,他肯定不是逢霜的对手。 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温枫良连忙道:“您不是谁的转世。” “本尊是谁的转世?” 仙尊又问了一遍,温枫良放柔声音,耐心道:“您就是您。” “您是逢霜仙尊,独一无二的仙尊,不是旁人,更不是谁的转世。” 人静后,万籁悄无声。 屋里除了两人呼吸声,再不闻别的声响。 温枫良忐忑不安,掌心冒汗,唯恐自己马屁拍到马腿上。 仙尊唇角微弯,轻轻颔首,算是认同他的话。
133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