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需请罪。起来吧,都是仙尊了,还动不动就下跪,让人看见了笑话。” 顾白梨尊师重道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如逢霜所说,他在地位上和逢霜平起平坐,他每次见了逢霜,仍是恭恭敬敬行礼,没有分毫越矩。 “师尊伤势可有好转?” 五日前,顾白梨在与杜瑄枢他们商量事情,长落渊结界被破的消息传来,顾白梨 第一时间就去了青羽宫。 他拽上守着丹炉的昭戚往明昭殿赶,到时逢霜已呕血昏迷了。 逢霜伤上加伤,足足昏了两天才醒来。 “嗯,”逢霜说,“你不用担心,有前辈和昭戚为我调养。” 逢霜手掌微抬,一件亮着白光的法器出现在他掌中:“这是金池龟麟炼制的法器,虽比不上龙族的龙鳞,却也是件难得一见的法器。你收好,切莫受了伤。” 顾白梨双手接下:“徒儿谢师尊赐物。”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逢霜又道,“为师若没记错,你除了剑,也学过一段时间的鞭?” 顾白梨笑道:“师尊好记性,徒儿确实学过。” 他不好意思说:“没人教,徒儿自己摸索着学了几天,后来弃了。” 逢霜擅剑,他自然要跟着逢霜学剑,哪能跟其他长老学鞭? 何况他在剑道的天赋也远高于鞭。 逢霜颔首,顾白梨汇报完事情,行礼离开了。逢霜望着窗外,指间把玩着那枚黑色羽毛。 日薄西山,黑夜来临,逢霜收好羽毛,吃了今日的丹药,又取出可供他疗伤的法器,打坐一个时辰。 旧天道不知所踪,虽然少年说三个月内旧天道不可能发难,逢霜仍不放心。他伤势颇重,要彻底养好起码得闭关五六年。 他没那么多时间,温枫良也没有醒,无法与他双修,思来想去竟只剩嗑丹药和用法器辅助这法子最有用。 逢霜打坐完,到几步之外的小床旁边看了看,安安睡的正香。 小姑娘这两日又大了一些,按这个速度,过不了多久就能扶着东西,自己颤颤巍巍站起来了。 他或许见不到了。 逢霜弯下腰,给安安掖好被子。他换了衣裳,脱下鞋袜,吹灭灯烛,爬上床榻,拥着温枫良入眠。 ----
第109章 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养好伤,修炼天道给予的功法,逢霜每日大把大把地嗑丹,每隔五日昭戚便要为他清理一次体内积攒的丹毒。 以往用爱喋喋不休数落逢霜的昭戚如今一言不发,他时时泡在丹房钻研典籍,希望能练出更有用的丹药来。 魔界不知何时出了个大魔,趁温枫良不在夺了魔尊宝座,又联合妖界,扰得人界不得安宁。 顾白梨作为继逢霜之后的又一位仙尊,凭一把朝淬诛杀大量邪魔妖祟。 各个宗门纷纷派出弟子诛魔降妖,诸多宗主掌教皆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们聚在一处商讨,有人目光不自觉望向青羽宫所在地方。 对他们而言,逢霜就像是一把剑,能劈天斩地护卫苍生的剑。 逢霜曾经落败于魔尊温枫良,但不知何时,逢霜回到青羽宫,魔尊温枫良下落不明。 有人说被温枫良被仙尊重伤在闭关,也有的说温枫良已被仙尊所杀,还有的说仙尊能回青羽宫是温枫良故意所为,仙尊看似回来了,实际上依旧是温枫良的阶下囚,温枫良是想通过仙尊来控制修真界。 没见仙尊回来这么久,一次面都没露过吗? 这谣言像风中的种子,不经意落到某些人心中,悄悄生根发芽。 于是两日后,仙尊白衣白袍,长发束在身后,一剑便斩了魔界十二护法中的三个。 谣言不攻自破。 青羽宫内,逢霜咳嗽几声,昭戚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道:“你说你,还在养伤呢,逞这个强做什么?” 顾白梨道:“是徒儿无能。” “你无需自责。”扶起顾白梨,逢霜道,“想必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魔界一日失了三位护法,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动作。” 送走顾白梨与昭戚,逢霜抬眸望向门口:“前辈。” 少年取出刚摘的灵植递给逢霜:“炼化它,疗伤。” 他受法则限制,除了给逢霜多找些灵植法器,没法再为逢霜做更多事情。 他依旧没放弃唤醒温枫良,但每到关键时刻,旧天道就会捣乱。 随着温枫良昏迷的时日越久,他醒来的可能就越小。 少年不自觉皱起眉头,见逢霜专心致志打坐,便将注意力移到一边的安安身上。 小姑娘可爱漂亮,面部轮廓和眼睛随了逢霜。少年照顾小温枫良时,逢霜已经长大成人,他始终遗憾没见到小时候的逢霜。 如今见到逢霜的孩子,尤其是那双和逢霜一模一样的眼睛,少年喜欢到恨不得时时把又香又软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逢霜吸收完那株灵植,睁眼就看到少年抱着安安,他露出笑容,正要开口,体内忽地腾起一股异样。 “前辈,”少年闻声转头,逢霜垂了眼睫,声音微涩,“您抱她出去玩会儿吧。” 视线从逢霜额上的炉鼎印记上掠过,少年了然颔首。 穆谶那枚蛊虫早已让他成了炉鼎之身,温枫良为他找回那一半真身,无非是让那蛊虫发作时没以前痛苦罢了。 他早已与温枫良结下血契,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属于温枫良的炉鼎。 温枫良昏迷三月有余,期间蛊虫发作过两次,他蜷在温枫良身侧,嗅着温枫良的气息,勉强能熬过去。 这次却不知怎么回事,他耗了将近一个时辰,体内的蛊虫仍没有一点安静的迹象。 炉鼎印记鲜红到几欲滴血,逢霜意识开始模糊了,他咬着唇,眼中含着泪,支起上半身,轻轻吻了吻温枫良。 一滴泪滴在温枫良唇上。 随后,逢霜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卷了温枫良的衣裳滚下床,设下结界将他罩住。 太难熬,太痛苦了。 逢霜浑浑噩噩地想。 梦境里,温枫良忽然抬手摸向自己额头,有些烫,他对着水面看了看,只见一抹印记一闪而过。 他蹙了蹙眉,是他看错了么? 有水滴落在他唇上。 下雨了? 不对,他在水榭,就算是下雨也淋不到他。 而且,雨不可能是滚烫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之,回去。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好,你既然不愿意醒,那就永远不要醒。 ——等我来陪你。 温枫良头疼欲裂,他捂着脑袋,艰难地在剧烈疼痛中回想。 恍惚中,他听到逢霜问他,这梦当真有那么好,好到让你甘愿放弃现实的一切,放弃安安,放弃……我,也要沉迷于此? 他不明白逢霜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梦,什么叫他甘愿放弃他? 记忆深处慢慢浮现一道身影,一幅幅画面如同晕了墨的画卷,他看不清里头的每一张脸,只觉得那场景异常熟悉。 熟悉到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陛下,”清冽如泉的嗓音灌入耳中,那些模糊的场景就像滴入水中的墨,消失不见。 他睁开眼,见着一脸关切的逢霜:“可是又头疼了?” “阿霜不用担心,不疼了。” 他握住逢霜右手,怔了一怔。逢霜的手明明温暖干燥,他却记得这双手时常是冰凉的,如一块捂不化的冰。 “阿霜,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约莫是御花园的花开了,香气被风吹到此处。” 不,不是御花园的花香。是他说不出的香气。 他拥住身前人,头埋进逢霜脖颈使劲嗅。没有,逢霜身上只有淡淡的墨香,应该是在御书房染上的。 他头又疼了起来。 小姑娘玩累了,在少年怀里沉沉睡去。少年鼻尖一动,嗅到从门缝里露出的香气不仅没散,反而更为浓郁。 他掐了个结界,将整个宫殿笼罩其中,转身出了明昭殿。 这件事只能靠逢霜自己忍过去。 日薄西山,逢霜缓慢回过神,他蜷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才支着没多少力气的身体站起来,手撑着墙一步步朝水盆走去。 他该去朝花殿沐浴,可他太累了,眼皮宛如坠了铅,沉沉往下坠。 心不在焉洗完手,逢霜强撑着给少年发了个传音。 少年推门而入时,逢霜伏在桌上,已陷入昏迷。 将安安放回小床,少年把逢霜抱回床上,三指搭在逢霜手腕,过了片刻,少年神色凝重地收回手。 他猜的果然没错。 待逢霜醒来,少年委婉把这件事说了,逢霜迟钝地眨眨眼,目光凝在温枫良面上。 温枫良怕他再有孕,所以那日问过他后,温枫良就再也没弄到他体内。 逢霜耳朵微红,神色却很茫然。 他虽是炉鼎之身,对炉鼎了解并不多。 夜色寂静,不闻虫鸣,连呼吸声都很清浅。 烛花发出轻微动静,逢霜如梦初醒,他垂下眼睫,借着摇曳的烛光看着温枫良。 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烛泪将尽。 安静无声的殿内响起一声清脆的声响,逢霜一巴掌扇在温枫良脸上,他眼神带着恨,忽地笑出了声。 逢霜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笑声越来越大。 他笑自己分明知晓他所遭受的所有痛苦折磨都由温枫良而起,仍对温枫良抱有不该有的感情。 他声音很轻,一字一顿道:“逢霜,你真的很贱。” 贱到骨子里了。 安安被吵醒,似乎是知道她父亲此时心情,没哭,而是咿咿呀呀的,像是在安慰逢霜。 笑声混着小孩稚嫩的声音,半盏茶后才静下来。 逢霜衣衫单薄,长发柔柔垂在身后。他坐在安安的小床旁,低声叫了声安安。 小姑娘含糊不清叫他爹爹。 逢霜眼里凝了层浅浅水意,小姑娘又乖又懂事,软软地被他抱在臂弯。 他还有安安,这一生过的便不算太过糟糕。 他的安安,他的女儿,这世间唯一和他血脉相连的人。 “小霜,我有事要与你说。”还未见到少年的人,就听到少年的声音穿过房门,直至钻进逢霜耳中,没等逢霜出声,门便被少年推开。 “……你这是,”少年话音戛然而止,看着逢霜散乱的发,红肿的眼,他迟疑道,“哭了一夜?” 逢霜:“……” 逢霜转过身背对少年,道:“前辈可否先让晚辈梳洗一番?” “哦哦,那你先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你好了叫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少年在逢霜心中神秘又厉害的形象碎了一地,逢霜有时候想,少年这般性子,居然是另一个时空的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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