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惊讶的嗓音让逢霜有点难堪,他抿紧唇,小幅度点了点头。 少年见他不自在,松开手道:“你身体太弱,药效太强,一时不适应罢了。” 将另一瓶药和一张药方递给逢霜,少年说:“让昭戚按这个方子给你炼丹,不出一月,你体内的旧伤可尽数痊愈。” 逢霜没接:“晚辈受之有愧。” 什么愧不愧的,少年心想,他此番来此便是为了偿还因果。 强行将药塞到逢霜怀里,少年顿了顿,没再问逢霜别的事情。 给温枫良喂的药起了效,少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收回思绪。 温枫良很快就要比逢霜更痛更惨了。 他让逢霜出去等,逢霜白着脸摇摇头,他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劝说逢霜。 换骨血是件极其麻烦的事,稍有不慎温枫良就得死这儿,少年指尖冒出一缕青色的光芒,那光芒窜出窗户,顷刻间将整座宫殿包裹。 随后又有雷声轰鸣,逢霜往外看了看,只见数条劫雷穿梭在云层中,互相交织形成一座囚笼,将他们牢牢护在其中。 这…… 逢霜震惊地望向少年,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少年神色专注,对外界事物不闻不问,温枫良浮在半空中,下一刻,他们被罩在结界中。 逢霜看不见里头的动静,他面上看着冷静,指甲深陷入掌心,若昭戚在这,一眼就能看出他在紧张,在害怕。 伤口因他用力过猛蹦开,重新渗出血来,他听到温枫良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凄厉不甘的刺耳鸟鸣,和空气中渐浓的血腥气。 逢霜小小后退半步,后腰抵在窗沿,屋里浓重的血腥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残忍地扼住他喉咙,让他喘不上气。 他仰了仰头,感受到他和温枫良的血契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此反复。 法器里没有日升月落,逢霜不知他等了多久,窗外时时电闪雷鸣,好似有人在攻击这里。 他一动不动等在窗边,从外头透进的空气都像是带着血腥气。 结界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一根暗紫色纤细小巧的骨头被扔出来,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温枫良被换了三根妖骨,一身妖血。 结界散开露出躺在地上那个人时,逢霜呼吸滞了滞。 他与温枫良的血契,没亮。 他脑中一片空白,临江的往事又一次向他袭来,他觉得冷,如坠冰窖的冷。 指上忽地一痛,他迟钝地低头去看,少年没发觉他的异样,不好意思解释道:“借你点血。” 血? 要他的血做什么? 逢霜慢慢回过神。 少年见逢霜的血融入符文,伸手抹了把额上的汗。他也是头一回做这事,要是温枫良死在他手上,他和温枫良的因果又要多一截不说,还得被祂迁怒。 “好了,”少年站起身,示意逢霜把温枫良弄到床上,“他养了两三天就能醒了。” 逢霜低低嗯了声。 少年这才看到逢霜肩头早已凝固的血,又见逢霜眼中藏不住的担忧,无声笑了笑。 他对北渊了解的越深,就越觉得北渊一族从出生到陨落都由不得他们。 他们被迫到人间走一遭,尝悲观,品苦乐,在红尘紫陌中练就一颗玲珑心。 他们会在纷繁人世间爱上一个人,掏心掏肺对对方,但在北渊族人心中,苍生永远是第一位。他们可以恋爱脑到性命都愿意给出去,也可以在某些时候理智到冷漠无情。 逢霜之前想杀温枫良是真的,怕温枫良会出事也是真的。 少年叹了口气,心想或许这就是北渊族人一直都是最好用的棋子的原因吧。 强大忠诚又有弱点,好拿捏。 少年见过好几个与逢霜类似的修士,无一不是半步天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结局皆是心上人死了,他们发疯自尽。 也不知逢霜会不会步此后尘。 少年闭了闭眼,神识与祂沟通。 逢霜抱着温枫良寻了见宽敞明亮的屋子,他坐在床边,沉默打量温枫良。 温枫良没什么变化,只是脸颊毫无血色,唇上有干涸血迹,应该是疼到受不了咬破的。 逢霜自己都没察觉他落了泪,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被褥,晕湿一小块被面。他不自觉弯下腰,吻上温枫良双唇,一点点把血迹舔干净。 少年敲响门,逢霜已收拾好心情,又成了那副冷淡不关心的模样。 但是…… 水珠残留在他眼睫上,眼眶也是红的,着实没什么说服力。 少年也没拆穿他,开门见山道:“温枫良的功法有问题。” 逢霜回忆说,温枫良嫁给他后,习的功法心诀都是他给的,绝不可能有问题。 “空梧派虽是小门小派,却也不会做这种事。” 他记得,温枫良在空梧派还挺受宠。 而且他以前翻过温枫良在空梧派学的功法心诀,都没问题。 “其他的呢?”少年说,“他可有在其他地方跟谁学过功法?” 逢霜不知,他被俘前和温枫良交过手,那之后他就被封了修为,生完安安后他也没和温枫良交手,直到温枫良丧失神智。 思及此,少年也想到那功法是谁给的了。 他道:“温枫良习的不深,废了就行。” 逢霜眼皮一跳,少年知他想法般道:“不是废他修为,是废功法。但对他修为也会有影响。” 推开窗,盘旋天边的劫雷已消,天空湛蓝,云朵洁白。少年伸了个懒腰,转头对逢霜道:“你和他有血契,双修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七八成。” 逢霜别开脸,耳根微红:“前辈可还有别的方法?” “有,当然有,”少年说,“你们闭关养伤,你大概四五年,他久一点,十年往上吧。” “不过你想闭关养伤,他不一定会给你这时间。” 逢霜思索半晌,将温枫良给他讲的事情说了一部分给少年,问少年知不知那人是谁。 少年倚着窗,闻言挑眉,神色严肃问道:“你真想知道?” 逢霜颔首。 “那我就告诉你罢,”少年一字一顿道,“他是,旧天道。” ----
第101章 “怎么,怕了?”见逢霜立刻变了脸色,少年露出个笑容,把玩着从温枫良体内掏出的那根妖骨,漫不经心道,“也是,他虽然只有旧天道的一半,其实力也是你们望尘莫及的。” 逢霜沉默会儿,问道:“他想做什么?” 少年耸耸肩道:“不知道。” 逢霜:“?” “或许是闲得无聊想搞点事,也或许是不满新天道,再或许是想取代新天道,”少年双手一摊,“谁知道呢。” 又不是篡他的位,他对这件事没兴趣。 逢霜望向窗外,这次思忖的更久,少年看出他在纠结,道:“想问就问,能告诉你的,我肯定给你说,不能告诉你的……” 少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我可以给你暗示。” 对于美人,尤其是逢霜这样的美人,少年向来有极好的耐心,也愿意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力所能及帮帮忙。 ——当年他那位时常都在情期的兔子精道侣追他时,便扮作一副高冷禁欲的模样,又很懂怎么不动声色地示弱撒娇,大大满足了他想要呵护美人的心愿。 后来他知道兔子精是装的,也没大发雷霆将人赶出去。 逢霜和兔子精不一样,少年总觉得,从北渊出来的人特别好分辨,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想靠近,又怕亵渎他们。 他还觉得,逢霜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香气,仿佛黑夜中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缕梅香,又夹杂着冰雪的味道,清冽又迷人。 正是少年所喜欢的。 犹豫一阵,逢霜说起他在穆谶记忆里看到的那个人,少年侧了侧头,似在听谁说话,而后说温枫良上一世知晓时空回溯之法的消息是旧天道透露,穆谶“意外”捡到有温枫良批注的功法也是旧天道所为。 至于目的嘛,不知道。 日落西山,倦鸟归巢,少年喝了口水润嗓,逢霜还在消化少年说的那些东西。少年也不打扰他,轻手轻脚出了门,去处理柳烟山魔气瘴气一事。 安置好一草一蛇,已是深夜,少年摘了朵他认为开的最好的野花,踏着月色哼着歌返回宫殿,打算悄悄放到逢霜床头。 鲜花当配美人。 天色暗下来,微弱的光从灯笼中透出,照亮一道坐在宫殿大门口的身影。 逢霜听到动静站起身:“前辈。” “你怎么还没休息?在等我?” 少年习惯性把那花递给逢霜,逢霜迟疑着没接,少年神色自若,似乎没意识到送花是件多么暧昧的事情。 烛火微晃,月光如水,少年生就一双风流含情桃花眼,神情专注地看着逢霜的时候,就好像逢霜是他心坎上最最重要的人。 逢霜不适地别开目光,动作略有仓皇地 后退半步,脚跟撞在台阶,一时身形有些不稳,不待少年上前扶他,他先自己站定,又往后退了退。 ——如此一来,倒是站在台阶上俯视少年了,逢霜赶紧从台阶下来,又往旁边挪了挪,与少年保持一定的距离。 少年很自然收回手,道:“你站上去,到最高一层台阶。” 逢霜一头雾水照做。 石阶约莫有十几阶,少年微微仰起脸看他。他永远不会知道,少年在另一个时空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他白衣黑发坐在高高的琉璃台上,垂眸望向那群新入门的弟子时,无悲无喜的模样。 顿时令少年惊为天人。 从那以后,逢霜宛如一轮明月,皎洁又明亮地悬挂在他的天空。 他不曾对逢霜动心,但逢霜在他心中的分量并不低。 少年想,若是兔子精知道了,恐怕又要拈酸吃醋跟他阴阳怪气。 “前辈,”回忆被清冽嗓音打断,少年敛了视线,又落到逢霜腰间,想着逢霜该配枚玉佩,鲜红的流苏坠在腰侧,随着步伐轻微晃动。 他见过逢霜佩玉。玉佩是温枫良送的,刻着鸳鸯合欢,再配上逢霜罕见的一身月白长袍,漂亮极了。 逢霜抿了抿唇,不太自在道:“晚辈有事相求,不知前辈……可否应允。” “你开口了我当然是要答应的,”少年含笑道,“屋里去说吧,外头冷。” 其实不冷。 逢霜敏锐感知到少年对他的纵容,头一回产生无措慌乱,本能想远离少年。 他转过身推开朱红色宫门,脚下不再是从容不怕,而是急切又凌乱地朝温枫良所在的房间走去。 少年摸了摸鼻尖,疑惑他方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逢霜这般慌乱。 跨过门槛的一刹那,他脑中灵光一闪,忆起逢霜是炉鼎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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