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趁四下没人注意,谈善心里天人交战半秒,抓住他手腕“啪”飞快地亲了一下。亲完放回去,正襟危坐。 “不要生气”,他冲徐流深做口型。 湿润触感在肘侧一触即分。 徐流深刹那跟顺了毛一样,慢慢悠悠地看了眼那小姑娘,后者睁大眼,一动不动。 啧。 小丫头片子。 柴火噼里啪啦地炸响。 老大叔正在编织篮筐,一边削竹条一边说:“不晓得秀姐儿有没有福气进宫。” “我看行,秀姐儿长得好,是良公公亲自相看的,让留着明年送进宫。”妇人将烛火捻长免得伤眼,“秀姐儿要是能进宫做个小主子,那才是好福气。” “……” 瓷碗是青花色,蓝白交错。馄饨鲜香味袅袅升起,徐流深坐在长凳上,浑身浸泡在一种柔软的静谧中,懒洋洋,又松懈。 谈善将碗推给他,说:“给。” 虽然更亲密的事不是没有做过,但他碰到徐流深手指的时候还是明显缩了缩。徐流深五指指腹都有细茧,单纯触碰影响不大,当手指握住肩背或者作用在其他地方,对敏感处的刺激会成倍数增长。 谈善神经微妙地颤抖了一下,飞快缩回手,在黑暗中紧张地舔了舔下唇。 “耳朵红了。”徐流深低笑一声,“好红。” “……” 谈善捂住热得发烟的耳朵,坚决不承认:“你看错了。” 徐流深慢腾腾举起筷子,顺着他说:“嗯,本宫看错了。” “……” 谈善闭嘴,捏着筷子小口吃馄饨,脸颊松鼠进食一样鼓起来,又陷下去。他眼睛偏长,弧度却钝。眼珠颜色松枝琥珀一样澄澈,含糊地说“红了又怎么样”。嘴巴被辣油浸得红通通,覆盖了一层水光的色泽。 炉火温暖,双红喜字高挂。 徐流深喉结轻微滚动,忽然很想亲他。 他常常想亲他。 然而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于是他把不合时宜的想法关进笼子里,在夜深人静时再放出来。 “我们姐儿这样水灵,定是要进宫配那最厉害的人。” 半天没作声的婶娘咬掉线头,极有把握地说:“秀姐儿她哥在宫里当侍卫,都叫人打点了,只等秀姐儿到年纪,正正好赶上打完仗回来给东宫殿下选妃。等做了贵女身边陪侍丫鬟,还愁没有机会?” 谈善筷子尖一顿。 一般认为,元宁殿是旧东宫选址所建,所以东宫殿下,大概,或许,说的是…… 他是真没想到吃顿饭能听到这么多八卦,竖起耳朵,又听那妇人忧心道:“东宫殿下性子残暴,又杀人如麻,还是不要往那等蛇窟送。” 性子残暴。 杀人如麻。 谈善没忍住笑出了声。 徐流深帮他把碗里葱花挑走,懒得理他。 编织竹筐的大叔是个老实人,讷讷地,替徐流深说了两句好话:“世子是极好的人,前几年里与王上一道赈灾,我远远瞧见一眼,善心呢。” 他又讷讷:“何况秀姐儿平民出生,那么些官宦之女……” 婶娘一个眼风扫过去,骂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她一锤定音:“事情就这么定了,等到明年开春送秀姐儿进宫。” 顿时其他三人都不敢说话了。 谈善又觉得没滋没味了,挑挑拣拣碗里的葱花,瞧一眼徐流深,再瞧一眼。 徐流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给他挑葱。琐碎葱花从他碗里转移过去,没一会儿只剩一两截。 “看本宫做什么。” 谈善咬着筷子尖,想不通地问:“你不问我紧不紧张你要选妃啊,” 徐流深可有可无应了一声:“紧张什么?” 谈善说:“万一我也要选妃,你紧不紧张?” “试试?” 徐流深似笑非笑地直视他的眼睛:“本宫许久没有亲自杀过人。” 谈善后背一凉,坐直,字斟句酌:“举个例子,举个例子。” 徐流深继续给他挑葱,表情上看不出喜怒。 谈善费尽心思地:“……那你问我为什么不紧张。” 徐流深眼珠颜色乌青,他长大后与鬼那张脸别无二致,炉火映衬下惑人心魂。他配合地问:“你听见本宫要选妃,为什么不紧张?” 谈善认真地说:“我很相信你绝不会这样,你也应该相信我,我们那儿还是一夫一妻制,跟另一半有不能调和的矛盾才能分开,要不然就是死了那种。” 徐流深说:“本宫知道了。” 他敏锐诶捕捉到关键词,又问:“‘我们那儿’,是什么地方?” “很久以后。”谈善模糊概念道。 地方本不该用“很久以后”这类时间用词来形容。 徐流深若有所思。 “自家的咸菜。” 这时妇人端了一小碟酸白菜过来,她卸了环钗,眼角几条皱纹平摊开,细声细语,“不要钱,二位尝一尝。” 谈善毫无准备夹了一大筷子往嘴里塞,没两秒表情凝固。他吃东西万万没有吐出来的不良习惯,硬生生咀嚼掉,咽进去立刻惊天动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飙出来:“辣咳咳……辣。” 妇人连忙给他端来一碗清茶:“快含口水,漱漱口。” 谈善“咕噜”“咕噜”咽下去好几口,再吐出来,辣得眼尾发红。他喝完一大碗水,还是辣得直吐气,一截嫩红软肉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附近应该有一座宅子。 徐流深慢条斯理吃掉最后一口馄饨,放下筷子。
第36章 天深蓝, 树梢低低,月晕朦胧。 夜里起了风,吹得红绸哗啦作响。 谈善拿着一根树枝逗小黑狗, 注意力被门槛边一对姊妹吸引。小的刚睡醒, 姐姐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线, 和她翻花绳, 几条红线眼花缭乱。 妹妹坐在台阶上,翘着小脚丫子问:“大姊姊做了新娘子, 秀姐姐,新娘子是什么,大家都好高兴啊。” 秀姐儿双指勾住红线灵巧一翻, 听了这话脸颊微红, 嗫嚅道:“新娘子……新娘子就是要跟别人成亲,过一辈子的。” 妹妹皱着眉似懂非懂, 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花绳上,苦恼:“翻不过去了。” 谈善路过的时候没忍住, 在细长红绳上勾了一下:“这样可以。” 七-八岁小丫头欢呼一声:“赢了!” “哥哥,你真厉害。”她高兴坏了,仰着头童言无忌道, “我可以做你的新娘子吗?我跟你过一辈子。” 谈善哭笑不得。 “不可以。”他指了指自己身后,小声, “我的新娘子在那里。” 这姐妹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明显呆住了。 世子爷在那里听人说话,隔得远也能看出样貌气度。 离这么远应该听不见吧…… 谈善双手撑着膝盖在她们面前蹲下来——他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 非常想跟人分享一下。那种蓬勃的分享欲和炫耀欲在他心底无法忽视地膨胀, 胀得他觉得自己非要说点什么。 忍不住。 要说点什么。 谈善飞快地往后看了一眼,夜色中徐流深还在听黑衣的侍卫说话, 似乎没注意到他。于是他又转回头,臭屁地说:“看到了吧,那是我的新娘子。” “是不是很好看。” 姊妹俩齐声:“好看。” 谈善满意了,拍拍手站起来:“我也觉得好看。” 他从袖子上扯下一颗金珠,递给姐姐,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吃馄饨的钱,一会儿给你……娘。” 那颗金珠在他掌心闪烁着柔和光芒,妹妹歪头看他一会儿,清脆道:“好呀哥哥。” “这个给你们。” 谈善正要走,一只手鼓起勇气拉住他衣角。十三四岁少女冲他笑,手里折了一枝海棠花,七八朵花苞白里带粉,含苞待放。 她害羞地笑了一下:“也祝你们白头到老。” 谈善一愣。 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接了那枝海棠花,郑重其事:“谢谢。” 月光如水淋漓。 垂丝海棠明媚含蓄,谈善心情忽然十分明朗,这种明朗毫无障碍地传达给了徐流深,他目光扫过谈善手中花枝,又移到他脸上,问:“这么高兴?” “高兴啊,我每天都很高兴。” 谈善把花递给他,面对着他,倒着往前方走。 入夜,街巷无人。他不太在意徐流深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也不在意自己会撞上什么,反正徐流深在。 肺腑间都是花香和新鲜空气。 真是奇怪。 谈善心想,我以前从没有想过我会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也从没有想过自己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的样子。这种感受太奇妙了,你和另一个人紧密连接,会因为他不高兴而忐忑,会因为他不舒服感到难过。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就能吸引我全部注意力。 “哎。”谈善长叹一口气。 “徐流深。”他四十五度角望天感慨,“你是我初恋啊。” 世子爷不太明白这个字眼,大部分从谈善口中说出的新鲜词他都能连蒙带猜理解,但这个词属实令他疑惑,于是他问:“什么?” 谈善瞅了他一眼,怀揣一种无人理解的隐秘快乐:“算了,我猜你也是,你刚成年就被我连锅带盆端了,我俩打平。” 他又自娱自乐地说:“这样看我还是很厉害的。” “我们去哪儿?”他后知后觉这大半夜进不了宫,问徐流深。 徐流深盯着他看,谈善霎时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一条鱼,他揉了揉耳朵,还没睁眼脸颊一凉,海棠花香味顺着冰凉五指闯入鼻间。 “寻个地方睡觉。” 徐流深摩挲他的脸,顺滑触感令他愉悦。他轻微地抵了抵牙尖,在谈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退缩中刻意放低声音:“好不好。” 他用这样的脸讲这样的话,那双乌凌凌如玉石的眼睛靠得太近。衣袖间不知熏得什么香,万分的蛊惑人心。谈善脑子艰难地转,压根不记得“好不好”上边到底是个什么问题,徐流深又去亲他的眼皮,吻凉得像一阵晚风。 他做这样事前非要得到一个答案,重复地问:“好不好。” 谈善就很崩溃,他咬牙想大老爷们害怕什么,心里直犯怵。 他对那种失控感记忆犹新,仿佛身家性命都系在另一个人身上,五感都漂浮着远去。他还对这种事有本能的逃避,他读了这么多年书,所有生理课都变成语数外三大主课,他不太会,也耻于面对。 而且世子爷真的很强势。 但是…… 对象是徐流深。 也不是不能,习惯。 谈善舔了舔唇,头顶羞耻得要冒烟了,艰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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