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顾容本担心这个原主仇敌会下毒害他,但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却隐约告诉他,奚孤行虽和他不对盘,但却不会做出下毒这种下作手段。 他浑身经脉酸涩微痛,又锦衣玉食惯了,从不委屈自己,直接捏着灵丹一口吞了。 灵丹入口便化为一道清凉白雾,顺着喉咙钻入四肢百骸。 仅仅瞬间,那隐隐作痛仿佛随时都能炸裂开来的经脉被一阵春风安抚下来,疼痛顿消。 奚孤行见他脸色好看许多,才道:“你的反噬伤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全痊愈的,这段时日你安安分分养伤,不要再妄动灵力。” 沈顾容点头。 奚孤行见他难得这么温顺,脸色的冷色稍稍退去,他又哼了一声:“你养伤的这段时日,虞星河和牧谪就搬去长赢山吧,省得惹你烦心。” 听到小主角和小反派的名字,沈顾容来了兴致,想要旁敲侧击问出那俩团子这般惧怕自己的原因。 沈顾容故意含糊其辞:“他们同意了?” 奚孤行古怪地看着他:“他们自然会同意。” 沈顾容蹙眉。 奚孤行果不其然上当了:“这事怨不得旁人,只能怪你自己不干人事。” 沈顾容:“……” 奚孤行眉目间全是厌烦和冷厉,他好像天生就长了一张厌世脸,看谁都不爽,说出的话也句句带针。 “虞星河灵根天赋不错,稍加提点及冠结丹不在话下,而那个牧谪却是个凡人,自古以来很少有凡人入道的,你就算给他吃再多灵药,他也难以入道。” 沈顾容又蹙眉。 奚孤行嫌弃地看着沈顾容:“你偏重牧谪无视虞星河,我可以理解为你眼瞎,但牧谪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你让他乱吃丹药,还强行带他去冬山之巅闭关,你自己觉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沈顾容:“……” 嚯,乱给吃丹药,还让这么小的孩子去闭关…… 怪不得那俩小崽子这么怕他。 或许牧谪那还不是怕,八成是怨恨。 虞星河是不是也是因为沈奉雪的偏爱,后来才生了欺师灭祖的反骨? 沈顾容若有所思。 奚孤行见他沉思,微微挑眉:“你知道现在离人峰的弟子们都是怎么议论你吗?” 沈顾容回想起山下那群弟子如此惧怕他的架势,突然不想知道了。 奚孤行不给他逃避的机会,而且见他被人骂还挺开心,唇角一勾,看好戏似的:“他们都说沈圣君道貌岸然,心狠手毒,虐待幼童不择手段,还说你座下弟子及冠后全都离开了离人峰,也是被你心狠苛待走的。” 沈顾容:“……” 这一口黑锅,结结实实砸在了沈顾容背上。 沈顾容尝试着为自己辩解:“我……我没有。” “我自然知道你没有。”奚孤行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之前收了牧谪时,强行将所有师兄弟叫回离人峰来为你办收徒礼,还抢了我们一堆天材地宝给他,看着倒是对他十分上心的。” 沈顾容一听,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看来沈奉雪并不是传言中这么禽兽不如。 还好还好,有的救。 奚孤行说:“但是……” 沈顾容心一梗。 “但是”前面的所有话,全都是废话。 果不其然,奚孤行说:“喂丹药、拉孩子闭关这种造孽的事,明眼人还能看出来你是为牧谪好,但上个月牧谪从泛绛居出来,浑身是血直接去了半条命,发了三日高热才挺过来……” 沈顾容:“……” 沈顾容眼前一黑,拼命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勉强缓过来。 没救了,等死吧。 “自那之后,你恶毒的传言就直接传开了,我想为你辩解都没法子。”奚孤行似笑非笑,“我劝告过你许多次,揠苗助长有害无益,你年少性子惫懒,当年入道也是师尊搜罗了各种灵丹药让你堆上去的,但你和牧谪不同,他一介凡人按照你的法子修炼,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害死。” 沈顾容虚弱地喘了几口气,心想还好他刚才服了灵药,要不然就这段话,他能直接晕过去。 知道了这些,刚才牧谪对他态度这么冷淡,倒也说得过去了。 牧谪这么恨他,那在书中之所以没救到沈奉雪,是不是根本恨不得他死,而故意为之? 沈顾容一直没说话,眉头皱得死紧。 奚孤行大概知道他不喜欢谈论这个,也没多说,转了个话头。 “今日来寻你,还为一件要事——今日界灵碑有异象,许是有鬼修进入了离人峰。” 沈顾容还在想牧谪的事,眉头紧皱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鬼修?” 奚孤行道:“鬼修惯会夺舍,若真是有鬼修悄无声息进了离人峰,那界灵碑八成已经废了。” 沈顾容这才缓过来,他本来就怕鬼,听说有鬼腿肚子又开始发颤,连牧谪的事都不想了。 “鬼……?界灵碑?” “嗯。”奚孤行,“界灵是二师姐所布,他在外云游,大概三年左右才能回来。” 他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离人峰上除了离索是金丹期,其他并不成气候。我近些日子会带着离索将那只鬼修找出,你就待在泛绛居不要出去给我添麻烦。若伤势再发作,便用玉髓寻我。” 在沈顾容的认知中,鬼神之说全都是无稽之谈,但知道归知道,沈顾容每回听到鬼怪传说还是吓得不轻,听一则怪谈一晚上都不敢出房门。 而现在这个世界的鬼修却是真实存在的,哪怕奚孤行不说,沈顾容都不可能主动出门去晃——碰到鬼修他跑都没力气跑。 沈顾容说:“是,掌教。” 奚孤行脸都绿了:“你骂谁呢?” 沈顾容:“……” 一小段记忆在沈顾容脑海中一闪而过。 「离人峰武场,周遭一片废墟,还是个少年模样的沈奉雪神色冷然,宽袖垂下,剑指奚孤行心口,冷淡道:“你又输了。” 奚孤行唇角带着点血痕,冷冷道:“五局三胜,再来!” 沈奉雪道:“师尊说好一局定胜负,我同你比三局已是破例,师兄,你别得寸进尺。” 奚孤行瞪他。 沈奉雪将长剑收回,长身玉立,两手握住剑柄,剑尖垂下,恭敬一礼:“掌教。” 奚孤行怒道:“沈奉雪!”」 沈顾容再次沉默。 敢情这两人是为了谁不当掌教而大打出手,而奚孤行输了这才坐上离人峰掌教之位。 怪不得他这般排斥沈顾容叫他“掌教”这个称呼。 奚孤行没和他多谈,临走前甩给他一个香囊。 将香囊轻轻拆开,里面装得并不是香料,而是一把朱红的杞子。 沈顾容不解其意,疑惑看他。 奚孤行冷笑道:“这是灵杞,养肝明目。” 说完,拂袖而去。 沈顾容:“……” 这是在拐着弯骂他体虚眼瞎? 沈顾容随手将香囊收起来,四周看了看,那只能变人的白鹤并不在莲花湖。 他起身,白发铺洒在青衫衣摆曳地,扫过地面嫣红莲花。 沈顾容临着莲花湖看了看水面倒影。 被三界九州众人赞叹“玉树芒寒”的沈奉雪当真有一副好皮囊,青衣白发,漠然出尘,仿佛一捧飞雪坠入清湖。 这张脸和沈顾容的面容十分相似,沈顾容本就是个喜爱揽镜自照的自恋性子,瞧到这张脸满意得不行。 唯一一点不太适应的,便是覆在双目上的冰绡。 那冰绡如白纱,蒙在双眼不影响视物,但总觉得奇怪。 沈顾容微微皱眉,抬手将冰绡直接取下。 只是冰绡刚摘下,沈顾容的眼前却仿佛笼罩了一层浓雾,根本瞧不清周遭。 沈顾容一愣,将冰绡再覆在眼上,透过薄薄冰绡,周遭一切再次清晰起来。 沈顾容:“……” 敢情沈奉雪还真是个半瞎,这冰绡也不是故意装高深,而是能助他视物的法器。 沈顾容只好将冰绡再次覆在了眼上,顺便拆开了奚孤行给他的香囊,从中捏了几颗灵杞,漫不经心扔到了口中嚼了嚼。 奚孤行说的对,他确实该明目。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段的时候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沈顾容摘下了眼镜。 沈顾容发现自己近视一千度。 沈顾容又戴上了眼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章 南柯一梦 沈奉雪的泛绛居在参天菩提树边。 院落雅致,离群索居,屋舍后的高山上一道瀑布缎带般飘洒而下。 夜幕四合,夜霭悬明灯。 沈顾容身披曳地青衫推门踏入泛绛居。 院门口的门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泛绛”二字,被两盏明灯照亮,隐约露出可以隔避开窥视的繁琐符咒。 一没了外人,沈顾容就原形毕露,整个人懒得像是没了骨头。 他解开青衫外袍,随意扫了一眼泛绛居中十分简洁的布置,将衣衫随手扔在了竹榻上。 “好想回家啊。” 沈顾容小声嘀咕,蔫蔫地趴在小榻上,像是一只懒散的猫似的在窗边的小榻上滚了好几圈,双眼上的冰绡都滚松了点。 他将今日所遇到的人和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彻底接受了他不会轻易归家的事实。 沈顾容盯着窗边悬挂的竹篪,苦中作乐地想:“这本书,还挺好玩的。” 虽然沈奉雪早已经把小主角得罪了个彻底,但却不是必死之局,稍微动动脑子苟一苟,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他神智紧绷了一整天,乍一放松下来,没片刻便陷入了沉睡。 院中开满夕雾花,一只圆滚的鸟展翅飞落在窗棂上,歪头盯着沈顾容。 天边破晓,东曦既驾。 窗棂上的鸟展翅飞出泛绛居。 离人峰的三门早课从辰时开始,弟子三五成群,嬉嬉闹闹地从三座山峰相连的吊桥前去长赢山的知白堂上早课。 从山阶缓慢往上爬的黑雾爬了整整一晚,终于在天亮之前爬到了离人峰长赢山的半山腰。 它趴在原地挣扎了半天才艰难地化成一个虚幻人形,指尖有一根黑线仿佛被风吹起似的飘向前方。 疫鬼被那群诛邪从幽州一路追到了离人峰,半路被法器所伤元气大伤,昨天已经维持不了灵力,好在它逃跑及时,晕头转向地逃进了深山中。 它虚弱地跟着黑线踉踉跄跄往前走。 只要夺舍…… 哪怕是个凡人,它也定能养精蓄锐,重塑灵身。 它怀着最后的期翼挪了半天,终于在灵力溃散前拨开丛丛树木。 长赢山知白堂前的青石板地上,一群穿着五彩缤纷衣衫的弟子正闭眸盘腿坐着,眉心处全都漂浮着一枚虚幻的符咒,似乎是在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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