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孤行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闭眼。” 沈顾容含糊地“嗯?”了一声。 奚孤行:“啧。” 他大概是看不得沈顾容这副可怜兮兮的矫情样子,索性眼不见心为净,拿起一旁的外袍直接扔到了沈顾容脸上。 沈顾容:“……” 当初沈奉雪就该打死这个天煞的奚孤行。 奚孤行哼了一声:“你的伤比我想象的要重,闲云城的药没太大用,要是不想死你还是挑个时间亲自去闲云城一趟吧。” 沈顾容正在掀脸上的衣袍,他手软脚软,扒拉半天都没把衣服扯开,索性继续瘫着,有气无力地随意应了一句。 “你的反噬伤太过严重,我之前便叮嘱过你不要妄动灵力,你是把这句话给吃了吗?”奚孤行将一小瓶灵药随手扔到一旁的小案上,冷淡着问他,“你那个小徒弟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你心甘情愿为他这么冒险?” 沈顾容心想,他是小主角,天选之神,未来会成为救世主的男人。 哪怕被奚孤行输入了灵力温养灵脉,但沈顾容还是痛得几乎要翻滚,他不想在奚孤行面前崩了形象,直接下了逐客令。 奚孤行觉得他暂无身体大碍,也没多待,只留了一句“明日我来看你死没死”,便离开了。 奚孤行一走,沈顾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又开始忍不住小声地哼哼,缩在衣袍下疼出来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冰绡都被水浸湿,被他随意一拨,和衣服混在一起,找不见了。 沈顾容也懒得找,摸索着找到了奚孤行留下的灵药,一股脑塞了半瓶。 吃完了药,那疼痛又消了不少,沈顾容的哼哼声变得小了些,他迷迷瞪瞪地想:“为了回家我可遭大罪了。” 爹,娘。 兄长。 “好想回家。”沈顾容迷迷瞪瞪地想,“只要能回家,就算被先生罚抄再多书我也愿意。” 沈顾容疼着疼着都有些神智迷茫了,恍惚中想起了书中沈奉雪的结局。 「沈奉雪因夺舍牧谪的鬼修而重伤,养了数年也未曾痊愈,被入魔后的虞星河强行掳去魔族,将他放置在一间密室中,日夜从他元丹中硬生生抽取灵力。 抽取灵力的痛苦比凌迟还要痛苦百倍,但沈奉雪却不知哪来的毅力,硬是在那痛苦地狱中挣扎了十年,最后才被牧谪逼入绝境的虞星河虐杀至死。 牧谪至死都没有救出他。」 对比了一下沈奉雪的下场,沈顾容突然觉得现在受点痛楚,倒也算值了。 只要牧谪没有被夺舍残杀同门关进埋骨冢,那虞星河也就不会擅闯埋骨冢被魔修蛊惑入魔,间接避免沈顾容日后被虐杀的悲惨结局。 而那个被关在埋骨冢的罪魁祸首魔修…… 沈顾容不太清楚虞星河到底是遇到那魔修后才入了魔,向牧谪讨要“那个东西”,还是虞星河这孩子本来心就是黑的。 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索性不思考这个了。 沈顾容浑浑噩噩地想,等伤势好一些,定要让奚孤行将魔修诛杀,省得日后再出大乱子。 他想着想着,不知道是痛晕了还是困的,很快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时,沈顾容灵脉的痛楚已经消了大半,他挣扎着起身,又开始双手在床榻上摸索冰绡。 他瞎子似的摸了半天,一旁突然有人道:“好些了吗?” 沈顾容抬头却只看到一片茫茫白雾。 那人将冰绡塞到他手上,沈顾容微怔,抬手将冰绡绑在眼上,这才看清方才说话的人正是奚孤行。 沈顾容含糊着道:“好多了。” 奚孤行毫不客气地坐下,嘲讽道:“我还想着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和师尊交代,想了一堆理由,没想到竟然一个没用上。” 沈顾容都要习惯奚孤行的毒舌了,也没在意,他看了看外面。 天已经亮了。 “牧谪怎么样了?” 奚孤行嗤笑:“你自己都去了半条命,竟然还有闲情关心别人?——他没什么大碍,那只鬼修应当是在幽州肆虐瘟疫的那只。” 沈顾容想了想书中的大致位置:“幽州?不是离这儿很远吗?” 奚孤行拿出天青玉髓,抬手一挥,一张坤舆图铺在面前。 “幽州离京州再怎么说也有千里远,疫鬼出现在这里确实古怪。”奚孤行抬手指了指坤舆图上的幽州,“我听离索说过,那只疫鬼到长赢山时已经虚弱得维持不了人形,明明将其格杀却还是附身牧谪身上,且修为大涨。昨日若是你晚出手半步,疫鬼定会夺舍牧谪。” 沈顾容挑眉:“你的意思是?” “难道你就不觉得牧谪有什么问题吗?” 沈顾容心想,自然还是因为他是天选之人。 奚孤行见他又开始沉默,突然不耐烦地说:“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沈顾容抬头看他:“什么?” “你当初收牧谪为徒时,无人同意。你却一意孤行,险些同师兄弟门打起来。”奚孤行将装着疫鬼的琉璃瓶放在小案上,道,“你看这只疫鬼。” 沈顾容本来不想多说,省得在奚孤行面前露馅,但那只琉璃瓶中的场景太过奇怪,他欺身过去看了看,眉头突然皱起来。 那只鬼修灵体已经消散了大半,蜷缩成一团在琉璃瓶的一角瑟瑟发抖。 奚孤行将琉璃瓶微微转了个方向,那几乎魂飞魄散的疫鬼竟然挣扎着挪了个方向。 连续试了许多次,那疫鬼的朝向一直指着北方。 奚孤行抬手一指,道:“那是长赢山的方向——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它之所以从幽州奔波千里而来,七成是为了牧谪。” 沈顾容手指一颤,愕然看向奚孤行。 奚孤行狭长的眸子冷冷看向他,带着点强势的威压:“沈奉雪,告诉我,牧谪到底是什么人?” 沈顾容:“……” 沈顾容都懵了,我也想知道,但是书中没写啊! 两人冷冷对视,就在沈顾容险些招架不住要信口胡诌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奚孤行眼看着沈顾容马上要被自己逼得回答了,却被人打断,当即不耐烦了。 他厉声道:“何人?不知规矩吗?!” 外面有人噗通一声跪下,嘶喊道:“掌教!圣君!牧师弟发狂了!” 奚孤行和沈顾容一愣,霍然起身。 长赢山,知白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弟子已经被离索赶了出来,偌大个知白堂被一道透明的结界笼罩,应该是离索生怕灵力波及伤到人,隔绝了一方天地。 虞星河已经在一个师兄怀里哭到要抽过去,被吓得不轻。 奚孤行抓着沈顾容的手转瞬从泛绛居到了知白堂。 两人一落地,奚孤行大步流星上前,也没等其他人为他说明情况,雷厉风行直接撕开结界入了知白堂。 方才奚孤行为沈顾容输了一道灵力,让他勉强站稳,他两只手抄在宽袖中,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虞星河扫见沈顾容,立刻哭着扑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鬼哭狼嚎,就见他师尊轻轻伸出手抵在唇边,宽袍垂下,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示意他噤声。 “别怕。” 沈奉雪虽然人人惧怕,但在这种情况下,所有弟子瞧见他却像是看到了救星,全都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圣君!” 沈顾容原本还想抄着手在一旁看奚孤行摆平一切,此时对上几十双眼巴巴的眼神,顿时没脸干等着看好戏了。 他拍了拍虞星河的小脑袋,一边发怂一边信步闲庭地走向了知白堂。 离索修为只是金丹期,沈顾容就算重伤也不会被他布下的结界拦住,很轻易地跨入结界中。 知白堂桌椅已经被轰成了一堆木屑,沈顾容听到里面一声嘶叫,接着一个人直直从屋舍内飞了出来,重重撞在了门框上。 沈顾容差点一脚踩到,连忙收了脚。 往后退了一步,他才看清楚方才飞出来的人,正是牧谪。 沈顾容:“……” 竟然敢打小主角,奚孤行你完了。 牧谪身形瘦弱,又因为体质问题这一年被沈奉雪折腾得不轻,若是放在平时这一下他肯定要吐出一口血奄奄一息了。 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鬼修俯身,他在奚孤行化神境的一击之下,竟然还能挣扎着站起身。 牧谪脸上的胎记已经完全消散了,他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全是诡异的阴鸷,赤红散瞳盯着知白堂内,仿佛发狂的魔修,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是疫鬼的气息。 沈顾容一愣。 知白堂内,离索浑身是血,倒在奚孤行手臂间生死不知。 那鬼修却不知同离索有什么仇,连旁边的沈顾容看都不看,挣扎着继续扑向离索,完全不顾一旁一击就能将他打死的奚孤行。 沈顾容眼尖地扫到牧谪小指上有一根不住飘摇的虚幻黑线,好像始终都在指着同一个方向。 奚孤行脸色极其难看,看到牧谪冲过来,冷笑一声。 他霍然起身,宽袖猛地一震,短景剑握于掌心,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 那将无数妖邪诛杀的短景剑上红光微闪,奚孤行天生剑骨,杀意比用灵药堆出个大乘期的绣花枕头沈顾容要冷厉得多。 寒风剑意一出现,立刻将牧谪强行压制在原地,四肢想动都动不了分毫。 沈顾容这辈子见过最惊魂动魄的事,就是少时学骑马,因为他的胡作非为,无意中让马受惊,载着惊叫不已的他在城外奔腾了一刻钟,才被路过的私塾先生救下。 沈顾容下了马,整个人都吓得奄奄一息了。 骑一次马就能吓得高烧两天的少爷,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 沈顾容呆了半天,回过神来刚好瞧见奚孤行拎剑上前,好似下一刻就一剑了结牧谪,立刻上前:“师兄,不要伤了他!” 离人峰护短师承一脉,奚孤行看到离索伤成这样已经怒不可遏,听到这种无理的要求,剑一甩,怒骂道:“你不是生平最厌恶鬼修吗?!他都被夺舍了你竟然还护着他?!” 沈顾容嘴唇抖了抖,半天才强装镇定道:“他只是被附身,并没有被完全夺舍。” 奚孤行最厌恶夺舍的鬼修,对沈顾容的话置若罔闻,直接一剑冲袭而去。 “沈十一,不想死就给我滚出去!” “可是……” 几乎被夺舍的牧谪修为堪比元婴期,赤红散瞳冷然看着奚孤行。 沈顾容一看要遭,立刻想要阻拦奚孤行,但是手一抬突然想起来自己这副壳子不能妄动灵力,只好快步上前,一边怂得要命一边却又紧闭着眼睛挡在牧谪身前。 “师兄!” 奚孤行的剑意已经冲到了牧谪面前,扫见沈顾容冲上前,他瞳孔一缩,瞬间将剑意生生散去。
183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