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谪将长明灯收入芥子中,轻轻一颔首:“师伯。” 奚孤行的眼圈通红,他怔然道:“牧谪?你回来了。” 自从沈顾容失踪后,牧谪便叛出了离人峰,满三界的寻人,这还是奚孤行头一回看到他。 牧谪点头,懒得寒暄,转身就要走。 “牧谪!” 奚孤行叫住他。 牧谪停下步子,安静地等着他说话。 奚孤行看着他已经长得极其高大的背影半天,才轻声喃喃道:“你师尊的本命玉牌,碎了。” 牧谪面无表情,仿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似的,漠然道:“我知道。” 奚孤行一怔,微微抬眸,两行泪缓缓流下,他喃喃道:“你寻到十一了?” 牧谪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奚孤行立刻上前,一把扣住牧谪的手臂,厉声道:“他在哪里?!” 牧谪诡异的平静:“师尊已经陨落,尸身我会为他下葬。” 奚孤行的手死死用力,险些将牧谪的手臂捏碎,他色厉内荏道:“让我见他!他到底在哪里?!” 牧谪:“陶州大泽,掌教师伯若是想来,后日过去吧。” “后日?”奚孤行道,“为何要后日?我现在就要见他。” 牧谪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奇怪地看着奚孤行:“师伯,师尊本命玉牌已碎,他……” “那种东西——”奚孤行打断他的话,有些声嘶力竭道,“那种玉牌,我随随便便就能修好!只要寻到了他的身体,我就能……” 奚孤行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一拍牧谪的手臂,讷讷道:“对,束和是三界神医,我去寻他,你莫要将你师尊下葬,他还有救,我去寻束和!” 他说话颠三倒四,根本不容牧谪回答,转身仓皇离开。 牧谪无情无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丝毫波动,起身回了陶州大泽。 很快,奚孤行就带着楼不归林束和来了陶州,其他人要么在闭关要么在其他地方,一时半会过不来。 林束和身体不太好,被奚孤行着急忙慌地御风带着过来,落地后一直咳个不停,来接他们的青玉皱着眉看着他,道:“您要先休息一下吗?” 林束和的脸色看起来比将死之人还要难看,他捂着唇咳了几声,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匆匆跟着青玉去了牧谪的住处。 牧谪住在百里外都无人的大泽深处,青玉几乎把整个陶州最好的灵脉都给了他,而沈顾容就在灵脉深处,浓郁的灵力温养着他已经失去生机的身体,却只是堪堪保证肉身不腐罢了。 沈顾容一身崭新的白衣白袍,安静地躺在灵脉玉髓形成的玉床,那已经失去光泽的白发铺了满床,冰绡被取下整齐地叠着放在一旁。 奚孤行看了一眼,眼圈有些酸涩,堪堪忍住,拉着林束和走了过去。 牧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握着一块手臂长的玉牌,拿着小刀轻轻雕刻着什么,奚孤行他们过来,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林束和的视线落在那如玉似的身体上,根本不用查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奚孤行却期待又惶恐地看着他,满脸是让他妙手回春的希望。 林束和脸色苍白,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在沈顾容身上覆了一层灵力,闭眸查探。 林束和闭眸的时间越长,奚孤行就越恐惧,到了最后他彻底没忍住,一把握住林束和的肩膀,晃了晃,讷讷道:“束和?束和!” 林束和不得已终于张开了眼睛,将手收了回来,垂下了眸默不作声,用沉默给了奚孤行答案。 奚孤行瞳孔一缩,又立刻道:“不会的,你之前不也是濒死时被救回来了吗?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过了这么久,你的医术应当是有所精益的吧?束和,老六……林束和!” 林束和垂眸,轻声道:“师兄,我就算有通天修为,也无法起死回生。” 奚孤行一怔,嘴唇发白。 林束和道:“他神魂已散,救不回来的。” 奚孤行呆了许久,一把甩开他,转向楼不归:“不归,你看一看十一,有什么药能救他,无论什么药,只要你说我就能寻来,不归!” 楼不归却给不了他答案。 自从他看到沈顾容后,整个人几乎魔怔了,此时浑身发抖,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蹲下来捂着耳朵,眼泪一颗颗往下砸,顷刻间便已泪流满面。 奚孤行:“楼不归!” 楼不归喃喃道:“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如果没有给他研究疫毒……我害死十一了,我害死他了。” 楼不归本就因为幼时脑子被毒伤过,哪怕林束和也不能让他恢复如初,他如今陷入了自责的心魔中,不知到底能不能走出来。 奚孤行怔然站在那半晌,神色恍惚了许久,才踉跄着走到了玉床旁,垂眸看着沈顾容。 奚孤行手中还捏着被他强行拼好的玉牌,但人已死,玉牌已碎,就算拼了回去那玉牌还是挣扎着要破碎,却被奚孤行用灵力强行制住了。 他怔怔看着沈顾容半晌,突然泪流满面,手中的灵力撤去,那玉牌骤然碎成粉末,从他发抖的指缝中簌簌落下。 就算有无数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奚孤行也终于承认了,一直和他水火不容的沈十一,死了。 失踪十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死在了他不知道的地方。 再次见面,已是阴阳两隔。 奚孤行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哭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笑了出来。 奚孤行边哭边笑,若是沈顾容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不留余地地取笑他了。 而沈顾容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在一旁的牧谪终于将最后一笔刻好,他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将灵牌上的碎屑一点点擦干净,露出上面的一行字。 吾师沈奉雪之灵位。 京世录中的牧谪不知道,他连师尊牌位的名字都刻错了。 牧谪将沈顾容葬在了灵脉深处,那长明灯也被放置在坟冢前,千年不灭。 七日后,牧谪手刃了离更阑,将留了最后一口气的他放逐到了冰原最深处,受无数蛮兽吞噬。 而后,牧谪将林下春放回了剑阁,孤身一人回了大泽灵脉深处。 他将永远守候在这里。 *** 耳畔一阵剧烈的鼓声,轰然一声,几乎将耳膜震碎。 牧谪猛地张开眼睛,捂住口突然呕出了一口血。 他咳了半天,终于将心口的郁气散开,这才茫然张开了眼睛,眼前一阵黑暗,只有周围的灵脉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牧谪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守大泽灵脉,灵脉深处埋着他师尊的尸身。 呆了半天,牧谪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闭关,方才所见所想全是他生出的心魔。 想通了后,牧谪浑身冷汗,喘了半天才将那绝望又恐惧的感觉压了下去。 九息将他的心魔吞噬,此时正在一旁休养生息,牧谪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打扰他,起身走了出去。 牧谪闭关已经三月有余,从灵脉深处出去的时候,沈顾容刚好从离人峰回来,带来了不少古书,此时正在那誊抄。 道侣契化为的灵蝶骤然一阵扑腾,沈顾容似有察觉,执着笔抬起头,刚好瞧见牧谪从不远处走来。 沈顾容本能地一笑,撑着下颌淡淡道:“出关了?” 牧谪脸色有些苍白,快步走到沈顾容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沈顾容忙将笔抬高,笑道:“怎么了?想我了?” 牧谪闷闷点头。 沈顾容后知后觉嗅到一股血腥味,道侣契中也随之传来一阵酸涩,极其委屈。 沈顾容强行将牧谪推开,这才发现牧谪的青衣上站着血痕,脸色也极其惨白。 牧谪委屈地瞥着他,拉着他的袖子不愿意松手。 沈顾容担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闭个关怎么还吐血了?你有心魔了?” 牧谪犹豫半天,才将他闭关时所遭遇到的心魔一一告知了沈顾容。 沈顾容噎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虚。 在京世录中所做出来的事,在现在的沈顾容看来简直算是羞耻无比的黑暗历史。 沈顾容重重咳了一声,摸了牧谪脑袋一下,道:“摸摸哦,不害怕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牧谪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喃喃道:“可是我心疼。” 沈顾容只好亲了他唇角一下,无奈道:“那我奖励奖励你。” 牧谪眼睛一亮,方才身上的颓废病弱之态消散得一干二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顾容的错觉。 沈顾容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牧谪也不怕丢人,欢天喜地地抱着沈顾容上了床。 为所欲为。 牧谪知道沈顾容心疼他,蹬鼻子上脸,拿出了沈顾容一直都不准他用的妖修灵力。 他期待地看着沈顾容:“师尊,师尊师尊。” 沈顾容本能地就要拒绝,但见牧谪苍白的脸色,只好偏过头,别扭着道:“你用就是了。” 牧谪立刻将琉璃瓶捏碎,灵力进入他的经脉,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瞳仁已经变成了金色的蛇瞳。 对上那眼眸,沈顾容本能地受到了惊吓,怒道:“谁让你用这个了?!” 牧谪缠在沈顾容身上,喃喃道:“师尊别怕,交给我。” 沈顾容气得半死,但事已至此又不好把他蹬下床,只好尽量放松身体,任由他为所欲为。 “就两次,听到没?多一次我都和你急。” 牧谪咬着他的唇,低笑道:“是。” 但沈顾容低估了那妖修的灵力,只是一次他就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身体被前所未有地打开,哭得嗓子都哑了。 第二次刚开始,牧谪被扔到塌下的玉髓就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是有人寻他。 沈顾容被那闲置已久的冰绡绑着出口,想发泄又释放不出,哭着直蹬腿,无意中听到声音,他低泣道:“快去,是四师兄,他……他定有急事,呜呜。” 牧谪金色的竖瞳盯着沈顾容,有些不悦:“不管他,我们继续。” 沈顾容蹬着他的小腹拼命往后踹,哽咽道:“下次、下次再继续,你快去啊!” 牧谪还是不想去。 沈顾容只好故作威严:“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牧谪这才不情不愿地抽身离开,将玉髓捡了起来。 镜朱尘的声音从中传来:“牧谪,快来帮我徒弟入道。” 牧谪:“……” 牧谪脸都绿了。 你自己的徒弟自己教啊! 沈顾容已经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被子里控制不住地抽噎,牧谪没有办法,只好穿好衣物,轻轻摸了摸沈顾容的发,轻声道:“师尊,我去趟岁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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