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啦。”王敏敏说,“待会我们去校门口再拍几张。” 林泽远不排斥照相,甚至觉得这种成像技术还挺有意思的。但霍平野有些抗拒,不想留下童年黑历史。 然而反抗无效,他被迫配合王敏敏,和林泽远在校门口和教室里拍了好多照片。 他控诉王敏敏:“你这是公器私用。” 王敏敏:“谁说的?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报道开学第一日,明天就把你的照片登到报纸上。” 霍平野:“……” 林泽远劝他:“算了吧,你又说不过王姨。” “她是大学毕业生,而你只是小学——” “小学预备生罢了。” 霍平野:“……”
第十四章 改制——第一批下岗 林泽远和霍平野去年就读完了幼儿园大班,只是因为年纪偏小,农场小学的学前班不收,只能“留级”一年。 蔡红梅得知后,琢磨着她家如松比他俩大半岁,不算太小,再加上自己曾经是小学的教导主任,如松他妈妈又是语文老师,有这个面子在,和校长打个招呼,应该能让她家如松提前上学前班,超过林家和霍家小子。 和丈夫商量的时候,却被批评搞特殊,没能得逞。 杨鹏倒是到了上学前班的年龄,但发现三个好朋友都“留级”,于是也缠着留下。 直到今年,四个人才一起成为小学预备生。 农场小学规模不大,基本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偶尔个别年份出生率高,那一届就会多出一个班。 林泽远和霍平野的幼儿园大班同学都升入了学前班,加上几个没上幼儿园直接上学前班的职工子弟,凑齐了三十个人。 上学第一天还是先排座位,老师让大家在教室外面从矮到高排两列,林泽远自觉地站在队伍靠前的位置。 他这两年身体好了许多,个子长得慢不是什么大事,他本人接受良好。 霍平野却不能接受。 他已经陪林泽远坐了三年的第一排,现在他已经长高了,可以坐后面。 杨鹏见他经过自己身边往队伍后面走,诧异地问:“小野,你不想和阿远做同桌了吗?” “那我和你换!” 霍平野一愣:“哎?” 杨鹏乐呵呵地跑到前排,却见陈如松已经数好人数,站在了林泽远旁边。不出意外,每列同排的两个人就是同桌了。 杨鹏知道陈如松比自己矮一点,自己要是插队就会挡了对方,于是妥协道:“那我坐阿远后面。” 霍平野突然就不爽了,扭头走回前排,往陈如松面前一挤。 陈如松:“……” 杨鹏:“我就说嘛,小野肯定还是和阿远同桌。” 林泽远掀起眼皮看向身旁的霍平野。 霍平野:“看什么看?小矮子,再不长个,我们可就不等你了。” 林泽远:“……” * 学前班和幼儿园一样无聊,对林泽远来说,上学就是每天换个地方待着。 每节课只要花一点时间学会知识点,就可以自己看书。 老师发现他能跟得上,还会自己往后学,都称赞他聪明。 当然,有的老师有强迫症,不接受学生在课堂上走神,经常点他起来回答问题。就算他答对了,也要批评他几句,告诉他学习态度要端正,上课要专心。 为了避免麻烦,林泽远就会在对方的课堂上假装认真,一边视线紧紧跟随,一边脑子放空发呆。 霍平野是个坐不住的性格,有时在课堂上很活跃地给老师捧场,有时又会频繁开小差,缠着他讲闲话。 后来林泽远才发现,霍平野捧场不捧场,取决于喜不喜欢这个老师。 对老师有个人情绪没关系,但是能不能不要缠着他讲闲话,连累他被批评? 有时候哪怕他没有搭理霍平野,有时老师也会把他点起来,问他在和霍平野说什么。 林泽远:“……” 没什么,下课就揍霍平野一顿。 后来,再上这位老师的课,林泽远就会把几本课本放在桌子中间,整个人都往另一边挪,彻底隔绝霍平野和自己说闲话的机会。 没想到,这次倒霉的是他们后排的杨鹏。 老师:“杨鹏,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杨鹏呆呆地站起来,根本不知道老师刚才问了什么。 老师皱着眉问:“你有没有在听讲?知不知道老师讲到哪了?” 杨鹏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老师用教鞭往外一指:“不想听课就别听了,去外面罚站。” 杨鹏平时比霍平野还要调皮好动,不是第一次被老师批评,却是第一次被罚站,顿时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朋友,却又明白老师才是这里的老大,朋友也帮不了自己。 于是吸吸鼻子,老老实实离开座位。刚出教室,眼泪就落了下来。又不敢大声哭,只能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终于熬到下课放学,老师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鹏红着眼睛回教室收拾书包,却被朋友们围住。 霍平野:“哭啥?不就是罚站吗?下次我陪你。” 林泽远:“刚才你怎么不陪?” 霍平野:“……” “下次,下次我肯定创造机会。” 林泽远无语:“没有下次了,你还想让他被罚站?” 霍平野一噎:“那怎么能是我想?这得看老师心情,对吧杨鹏?” 杨鹏抿了抿唇,破涕为笑。 “你今天怎么啦?从早上开始就不怎么说话。”陈如松递了一块手绢给他,四个人一起往外走。 杨鹏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招手让朋友们附耳过来,“你们不能和别人说。” 林泽远点头,霍平野比了一个拉上嘴巴拉链的手势,可惜朋友们看不懂这个梗。 杨鹏看向陈如松:“你也不能说。” 陈如松点头,又举起右手:“我发誓,一定不说。” 杨鹏这才低声说:“养猪场好像发猪瘟了,死了好多猪。” 林泽远三人一愣,霍平野环顾一圈,像搞卧底工作一样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换个地方说。” 陈如松本来也想跟去听听,半路却碰到了刚下班的妈妈,只能和小伙伴们挥手告别。 霍平野家。 林泽远:“所以,你爸爸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杨鹏点头:“妈妈说他这几天都要住在猪场,不能回家。我妈妈也不能回去上班。” 他父母都是副业生产大队的职工,主要负责的是养猪场的工作。 杨鹏妈妈前两天先下班,接完孩子却迟迟不见丈夫回家,去养猪场一问,却听说不让进不让出了。 她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前几天病死的那几头猪出了问题。 本来不打算和孩子们说,但丈夫接连两天没回家,孩子们自然会追问。她只能含糊地说猪场有事。 杨鹏会知道,是因为今天早上被尿憋醒,恰好听到隔壁也在养猪场上班的阿姨和妈妈说悄悄话。 “猪瘟……”林泽远皱起眉头,“会传染给人吗?” 前世他见过不少凡尘村落湮灭于瘟疫,有时源头就是生病的家禽牲畜。那时只要他愿意,捏个诀就能救一城的人。 现在却不能了。 “我也不知道。”杨鹏担忧道,“我爸爸会被传染吗?” 霍平野:“据我所知,猪瘟只会在猪之间传播。” 杨鹏眼睛一亮。 林泽远:“你又知道?” “那为什么杨阿姨她们不能回去上班?” 霍平野:“……” “好的,我闭嘴。”他拉上自己的嘴巴拉链。 杨鹏瞬间垮了脸,“那怎么办?” 霍平野想了想,说:“明天,我们陪你去猪场附近看看。” 杨鹏迟疑:“我妈妈说猪场现在管得可严了,进不去。” 霍平野:“我没说要进去啊。” 林泽远懂他的意思,补充道:“就去周围看看,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住。” 说干就干,第二天正好是周六。 林泽远、霍平野陪杨鹏在养猪场附近溜达,围着墙转了几圈,突然听到围墙那头,办公楼外面的角落里,有人在说话。 “不行,这批猪不能卖。” 杨鹏眼睛一亮,还不忘压着嗓子:“是我爸爸!” 三个小孩连忙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那你说怎么办?”另一道声音说,“不趁剩下的猪还没发病赶紧卖了,留着都病死吗?” 杨鹏父亲却道:“主任,现在已经晚了,没发病的也有可能是病猪,卖不得。” 主任厉声质问:“那猪场的损失谁来担?忙活几个月血本无归,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杨鹏父亲:“我说了,得把这批猪分开存栏,观察十几天,如果没发病,才能算正常。” “再观察十几天?”主任道,“说得容易,万一十几天之后全都病死了呢?” 杨鹏父亲说:“所以你也知道这些猪可能有问题,那就更不能拿去卖了啊。” “是,瘟猪肉吃了也死不了人,但说不准就会上吐下泻。而且,我们是和国营饭店、机关单位食堂合作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这个责任谁来担?” 主任气道:“行,就你明白,不如这个主任也让你来当?” 杨鹏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治不了猪瘟是我没本事,但你现在要卖猪,我的意见是不行。” “行!好!”主任怒道,“场里又不只是你一个兽医,那些猪有没有病你说了不算!” 脚步声渐渐走远。 不一会儿,似乎是杨鹏的父亲也走了。 围墙外,林泽远和霍平野表情凝重。 杨鹏急道:“怎么办?那个人想让我爸爸干坏事。” 霍平野:“看起来,这个主任想把事情瞒下来。” 林泽远:“得找一个比他厉害的人来管他。” 杨鹏挠了挠脑袋:“找谁?” 霍平野:“找如松啊,他可是场长家的孙子。” * 还没等他们找陈如松,商量如何不经意地告诉陈场长,养猪场发猪瘟的事就被其他人捅了出来。 又过了几天,杨鹏说他爸爸终于回家了。 当天晚上,职工大院里的广播通报了一份处分文件。 “养猪场主任梁万隐瞒不报,违规处置病猪,造成极其重大的损失和恶劣影响,予以记大过处分,自今日起解除养猪场主任一职,转岗至后勤处,三年内不得调岗……” 林泽远推开门竖着耳朵听,听到杨鹏父亲也因为工作失职被罚了两个月工资,但已经是里头罚得轻的了。 “陈场长这次这么狠?”正好回家过周末的林泽浩叹道,“不像他作风啊。” 邱秀珍一边缝衣服,一边说:“可能是因为要改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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