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家宰又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疯癫了一般,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次公子难道不是在给他的大哥做嫁衣?次公子所做的一切, 有甚么意义?等他的大哥装残废回来,他还是那个万年老二, 甚么事情都排在后面的次、公、子!” “还说?!”胡亥扬起手来又要打。 家宰扯着脖子大喊:“将闾!你就不难过么?你就不难堪么?我若是你,早就心存怨恨了, 你打算做一辈子的窝囊废不成?!” “亥儿住手。”嬴政突然开口。 胡亥扬起手来,第三巴掌还未打下去,听到嬴政的嗓音,动作稍微顿了一下。 扶苏走过来,把胡亥领过来, 检查着他的掌心, 道:“疼不疼?那么用力打, 小心抻裂了的伤口。” 嬴政发话了, 道:“你想挑拨间隙,甚好, 那朕……便将你交给将闾来处置。” 将闾微微有些子惊讶, 看向嬴政。 嬴政冲他点点头, 道:“你想如何处置他,旁人都没有异议, 这件事情, 朕做主了。” 家宰似乎看到了一丝丝希望,连忙道:“次公子!老奴知晓你的苦楚啊!老奴在王氏, 也一直被打压,咱们是一样的人啊!只有老奴能明白你的苦楚!若是次公子愿意放我一命,老奴发誓,为次公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将闾眯了眯眼睛,一步步走近王氏家宰。 “公子……”王沖迟疑的看向将闾,一时间他也有些不确定,将闾到底要做甚么。 因着将闾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透露出一丝坚毅,这是平日里温温和和,甚至温温吞吞的将闾,根本不曾透露出来的情绪。 “次公子!次公子!”家宰被王沖踩在地上,祈求的看向将闾,求饶道:“救救我!救救老奴!老奴……”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啊!!”惨叫一声,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胸腔。 家宰的胸膛上,分明插着一把长剑! 将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抽出长剑,一下子插进了家宰的胸腔之中,因着手劲儿极大,剑刃一下子没进去好几寸,还在不停的慢慢往里送。 家宰不敢置信,瞪着眼睛盯着将闾。 别说是他,王沖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家宰,震惊的看着将闾。 将闾的脸上,出现了与旁日不同的决然。 将闾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倒在地上的家宰,淡淡的道:“我的君父,我的兄弟,并没有看我不起,从头到尾,看我不起的,都是你们这些人,记住……我是脾性好,但不是好欺辱。” 说完,“嗤!”干脆利索抽出长剑。 呲—— 鲜血喷溅,家宰应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扶苏一把捂住胡亥的眼目,不让他去看这样一幕,胡亥却扒掉扶苏的手,感叹道:“哇,将闾哥哥好厉害啊。” 扶苏:“……” 【吃醋的扶苏】 【吃醋公子扶苏】 胡亥:“……”标签还给便宜哥哥起了外号呢! 王氏家宰勾连匈奴的叛乱顺利解决,祭祀大典自然还是要继续的。 将闾拱手对嬴政道:“君父,既然大哥身体并未有不适,这次的祭祀,还是应当由大哥来主持,还请君父下诏。” 嬴政道:“你当真如此认为?可有心不甘,情不愿?” 王沖欲言又止,看着将闾,似乎替他不值得,自己虽然没有在他身边,但是他也知晓,将闾为了这次祭祀,每日都起早贪黑的,不知忙碌了多久,如今若是将祭祀的职务交给扶苏,那真真儿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将闾却是一笑,很坦然的道:“有些人喜欢权术,有些人喜欢财币,而有些人,喜欢安逸,儿臣不争气,正是喜欢安逸的那类人。” 嬴政笑道:“你倒是特别。” 他说着,转头看向扶苏,道:“扶苏,你意下如何?” 扶苏也看向将闾,将闾再次道:“大哥,祭祀重任,我是真心交给兄长你的。” 扶苏是重生一辈子而来的人,他很了解这个弟弟,上辈子将闾便是如此不争不抢,安安稳稳的一个人,可以说,在兄弟们之间,他就是一个异端。 扶苏道:“好。” 将闾脸上有些释然,道:“多谢大哥。” 祭祀大殿由扶苏继续主持,虽然扶苏提前没有准备,但他一直以来都在负责祭祀,并没有出现任何岔子,繁琐而隆重的祭祀很快过去。 众人各自回去歇息,晚间在蕲年宫,还有大型的宫宴需要参加,一方面是庆祝祭祀成功,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这次破获匈奴庆功。 胡亥来到燕饮大殿之时,一眼便看到了将闾,将闾换下了染血的衣裳,又变得文质彬彬,一副温和又温吞的模样。 胡亥想起今日在蕲年宫大殿之中,将闾英姿飒爽的模样,立刻兴致勃勃的跑过去,大喊着:“将……”将闾哥哥! 他还未喊出剩下的字眼,突然被一双大手抱起来,定眼一看,惊讶的直踢腿,道:“哥哥?放我下来,好多人看着呢!” 是扶苏。 扶苏抱着他,往反方向走,不让他去找将闾,道:“一来就去找二弟,嗯?” 胡亥笑道:“这不是因着没看到我哥哥嘛?我若是看到了哥哥,怎么会去找将闾哥哥呢?” 扶苏挑眉,道:“亥儿也学会花言巧语了,哦不,亥儿一直灵牙利齿的,只不过如今花言巧语更是精湛了。” 胡亥:“……” 将闾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因着已然不是祭祀的主办人,长公子扶苏也不再是残废,将闾身边又变得冷冷清清起来,几乎没有卿大夫上前寒暄。 “公子。”王沖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将闾看了看王沖,笑道:“你是今日第一个,与我搭话的人,来,我敬你一杯。” 王沖心里头一阵难受,道:“公子,这样子值得么?” 将闾轻轻把顽着羽觞耳杯,道:“甚么是值得?甚么是不值得?旁人无法替我做决定,也无法感受我的感受……我图谋的,不过是清闲自在罢了。” 他说着,看向王沖,道:“祭祀过后,或许我便要自请离开咸阳了,就算不是去北疆,也会去其他地方,你……” 将闾顿了顿,道:“你若是不愿再跟着我,我可以把你引荐给兄长,大哥他文韬武略无所不精,是往后能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你如今立了功,大哥合该会收了你,若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你……” 他说到此处,王沖突然一把揪住将闾的衣领子,呵斥道:“我不想成为旁人之人,更不想成为旁人的左膀右臂!” 将闾一愣,他二人的模样古怪,奈何身边冷冷静静,根本无人注意。 王沖面色有些犹豫,咬牙切齿的道:“你……你那日醉酒对我做了那样过分之事,便完了么?当做没发生过?” 将闾更是一愣,道:“王沖,你……” 王沖垂下眼目,道:“你也是我唯一一起长大之人,若有让我放下权术,放下王氏宗主之位,放下一切之人……唯独是你。” 将闾的目光十足的不可置信,紧紧盯着王沖,道:“你……你说甚么?再说一遍。” 王沖狠狠的道:“没说甚么,公子若是没听清楚,便当做没听见好了!” 下一刻,王沖却突然被将闾抱住,王沖吓了一跳:“快放手,若是叫人看到……” 将闾笑道:“不会有人看到,我太欢心了,原你也心仪于我。” “甚、甚么!”王沖面红耳赤:“我没说过,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 宫宴很快开始了,嬴政说了一些场面话,起身敬酒,羣臣也跟着起身回敬。 敬酒过后,王绾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而是拱手道:“陛下!老臣有罪!” 他说着,双膝一曲,咕咚跪在地上,将官帽摘掉,重复磕了一次头。 在那个年代,磕两次头是代表请罪的意思。 嬴政挑眉,道:“王相这是何意?” 王绾颤抖地道:“老臣有罪!老臣有罪!老臣的家宰,勾连夜郎,串通匈奴,搅扰朝廷,致使朝廷党派争执,外忧内患,老臣百死难辞其咎!” 他说罢,咬了咬牙,道:“老臣家门不幸,出现了这样的叛贼,实乃是老臣管教不严,请陛下看在老臣年事已高的份上,恳请陛下恩准老臣辞官!老臣愿意将所有的家产赠与朝廷国库!” 胡亥挑了挑眉,王绾不愧是老油条,也算是急流勇退了,家宰出事,他绝对脱不开关系,与其等着廷尉署来弹劾他,不如直接抽身。 要知晓,王绾这辈子,从兢兢业业,清廉无贪,到后面的结党营私,他积攒了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家产,这偌大的家业,不只是财币,还有私兵,若是全都冲入国库,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王绾也算是明哲保身,破财免灾了。 嬴政一笑,道:“若是王老执着如此,朕便答允了。” 从王相,直接变成了王老。 王绾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儿,突然感觉到一股森*晚*整*理唏嘘,浑身的力气从苍老的躯壳中抽离,有一种无力感,又有一种庆幸之感。 王绾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不再是丞相,不再是朝臣,不再是元老,这也代表着旧派的彻底瓦解。 李斯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话,胡亥已经先一步道:“廷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李斯转头看向胡亥,胡亥笑眯眯的道:“赶尽杀绝可不是君子所为,希望廷尉日后……不要步了王老的后尘。” 权术真的会迷乱眼目,无论是王绾也好,还是李斯也好,李斯英明一世,最后也因为权术,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李斯稍微有些犹豫,最终没有说话。 王绾自请辞官之后,便没有在宫宴上多逗留,他离开繁华的宴席,似乎想起了甚么,转身又走了回来,来到章邯与常頞面前,众人正在攀谈,见到王绾突然走来,便停住了话头。 王绾拱起手来,道:“章卫尉,常行人,老夫知晓,如今说些甚么,自然都晚了,逝者不可能复生,但老夫还是想要与二位赔罪。往日里老夫甚么都不在乎,一心只为了大秦好,做甚么事情,都以匡扶大秦为借口,但转头来,一切都是虚妄,不过是老夫的贪婪……老夫在这里,给你们赔罪!” 他说着,咕咚跪下来。 章邯沉默了一阵子,道:“恕章邯无礼,我无法原谅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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