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知还:“……我错了……呜,呜呜呜……我知道错了……” 如果舅舅能在这里—— 如果舅舅也在场—— 肯定会抖出更多他的黑历史!舅舅就是这种人!宠他是真宠,可翻起脸来那也是比翻书还快,绪知还最怕他舅舅了! 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世界,只有刚烤好的糯米糍粑还有丝温度。 绪知还:“啊呜。” 哭唧唧含着满嘴点心,被爹娘抱进门去了。 而在万灯节当日,刚被哄好没多久的绪知还迎来了新一轮打击。 “舅舅不陪我逛灯会吗?”吓得绪知还手里的面人娃娃都掉了,“他说好了陪我的,他答应我了!” 他这么难以置信地质问了,绪知还他那美丽动人、阴险恶毒、刻薄挑剔的二舅母就花枝乱颤地笑了,二舅母优雅俯身与他平视,柔声细语:“徐红红,让我来和你讲道理,好不好?” 绪知还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首先,你舅舅先答应的人是我,就算要陪,那也是该先陪我逛灯会。” “其次,人间最不该信的东西,是男人的嘴,你舅舅是答应了你不假,但他可以反悔呀,你又没有让他给你签字画押,你拿什么要他信守承诺呢?” “最后,徐红红,不要张口舅舅闭口舅舅,不要以为辈分小就可以肆意妄为,世界远没有你想象的宽容。” “道理,讲明白了吗?” 边上的大舅母和三舅母:“……” 绪知还:“……” 绪知还不服气地:“但舅舅说过,这辈子他都会保护我,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我这边!” 二舅母笑意加深。 二舅母笑颜如花。 二舅母温柔地掐住了绪知还嫩嫩的小脸。 三舅母:“他还小!他还是个孩子!” 赶在事态恶化前,谢澄手忙脚乱架住额角青筋乱跳的袁无功,缠斗中把人拖到边上,中途隐约可闻“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怎么不能计较”“你多大了你好意思吗”“相公说了在他眼里我永远十八”——趁着三舅母和二舅母因教育理念分歧打起来,引发骚乱的绪知还默默退到边上,抱着腿无限忧愁地蹲下,蹲着蹲着,还老气横秋地叹口气。 他嘀咕:“大人都好幼稚哦,我以后一定只娶一个。” “阿凤已经开始想这么远的事了吗?” 绪知还转头,眨巴眼:“大舅母,你不去劝架吗?” “劝什么,闹够了自然会停。”他大舅母说着也半跪在绪知还身旁,探手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他那颗小脑袋,“你舅舅让我告诉你,万灯节的灯会一连半月有余,今夜他虽忙碌不得闲暇,但之后都会陪着你,让你不要伤心。” 绪知还:“舅舅在忙什么?不能让别人去替他吗?” 大舅母淡淡道:“不能,天底下任何一人都替代不了他,那是你舅舅作为国师的使命,也是他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舅舅为什么会是国师,他那么贪玩,比我还爱睡懒觉,国师不是要很厉害的人来当才行吗?” “你舅舅不厉害吗?” 绪知还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小声道:“舅舅很厉害……但我觉得,他要是没那么厉害,就好了。” “要是他没那么厉害,就不会那么辛苦。”绪知还说道,“我希望舅舅只是我的舅舅,不是其他什么厉害人物——他只当阿凤的舅舅就好了。” 大舅母向来严肃,做事一丝不苟,恐怕绪知还这些自私的想法会遭到他的批评,但过了片刻,绪知还那如明月般高洁的大舅母却语气平静地道:“我也是这样想。” 不待绪知还发问,他已轻松地抱起绪知还,姬宣笑了笑:“好了,我们去找你爹娘,去找你舅舅吧。” 绪知还不太清楚万灯节的具体由来,他还小,很多往事给他讲了他也记不住,但他依然很是期待万灯节,毕竟他能在这半个月吃到平时没有的罕见餐点,还能被牵着手上街到处玩耍,就是做了出格的事说了出格的话,娘亲看在节日的份上,也不会太过责怪他。 更何况万灯节顾名思义,便是家家户户会在门前点灯的节日,烛光经历长夜而不熄,会把绪知还所恐惧的黑暗赶得远远的,这偌大京城他哪里都能去,前方等待他的永远是通明的灯火。 他们随着人流走过朱雀街,道路两侧挂着的灯笼形状各异,很是好看,有兔子的,有莲花的,只要猜中了灯谜,店主就会免费送你一盏。绪知还看中了一个元宝形状的,二舅母笑他是个小财迷,却还是说中了谜底,在一众小毛孩儿渴望的注视中把灯笼送到他手里。 天上也是灯,水里也是灯,好多好多漂亮的灯,让绪知还几乎看花了眼,疑心此刻是白天,而非黑夜。 他这才想起要问:“万灯节是怎么来的?” “这个节日的诞生并不久远,差不多和你的年龄一样大。” “和我一样大?” “嗯。” “它和我有关系吗?” 面对如此天真的童言稚语,街上听见的人都忍不住笑,有好事者嚷嚷道:“万灯节是为了纪念护国圣兽才设立的!当年陛下登基,凤凰现世,在京城上方盘旋一夜不肯离去,那盛景所有见过的人都不会忘!它翅膀上的火光胜过一万个灯笼,整片夜空都被它照亮,莫说月亮,连太阳也要失色三分——小子,你和万灯节有关系,难不成你是凤凰?” 绪知还缩了缩脖子:“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毕竟凤凰如今可是咱们大夏的国——” “你跟个孩子较什么真?”三舅母神出鬼没,于阴影处搭住这人的肩膀,“他不是凤凰,难道你是?说得跟凤凰是你家的一样。” 谢澄在对方肩上一拍,即便他只用了两成力,但这可是来自武林盟主,天下第一的两成力。 欺负小孩儿还被逮了现行的倒霉男子当场扑街,再起不能。 绪知还:“哇,哇……三舅母好、好……” 谢澄挺起胸膛。 绪知还:“……好凶。” 谢澄顿时怒了:“我这就凶给你看!” 他故意抢走孩子的元宝灯笼,举在手里摇来晃去就是不肯让绪知还拿到,在绪知还要急哭起来前,又忙买了串糖葫芦把人哄得破涕为笑。 对此,姬宣锐评:“你比阿凤幼稚。” 谢澄:“……这事儿别告诉小家。” 袁无功目睹谢澄旧疾突发恶性犯蠢全过程,二夫人矜持耸肩以示他和这个莽夫不熟,他们从头发丝到脚趾尖的格调就没哪点相同……继而袁无功一寸寸斜过眼去,那居高临下又深不可测的眸光便落在了绪知还身上。 绪知还乖乖叫姬宣抱着——大约他根本不知道抱他的大舅母究竟是何等身份——孩子正若有所思地咬着糖葫芦,像是对交谈中突然提及的凤凰,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熟悉感啊…… 袁无功心想,这真是太过分了。 但在姬宣把绪知还交给祭台下等待已久的绪陵夫妇时,袁无功主动开口道:“徐红红,虽然世界比你想象中要更残酷,但它也没有不明事理到要你这么个小孩子来背负重担的地步。” 绪知还在母亲的双臂间茫然抬头,袁无功则垂眸,审慎地盯了孩子片刻。 药王谷圣手忽莞尔一笑:“这话的意思是,你就尽管成长好了,天塌下来,也轮不着你来顶。” “……”绪知还问他娘,“二舅母在说什么?” 徐英尚未回答,在场的其他人抢先道:“你二舅母是在感谢你。” “感谢我,为什么?…叔叔你的头发怎么是白的啊?你很老了吗?” “第一个问题,袁无功感谢你,是因为你帮他找回了生的意义。”那陌生的白发男子仿佛对绪知还很熟悉,笑眯眯地对他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叔叔不老,这头白发是叔叔对过往的总结。” 绪知还朝三位舅母远去的背影看了眼,他觉得这个叔叔说话神神叨叨的,不像个正经人,但爹娘都在这里,他也就放心大胆地接着问了:“什么叫对过往的总结?” 白发男子便弯了弯眼,悠然道:“今夜,你舅舅本是能陪在你身边的,但他代替了我,站在了我原本的位置上……” “就是你害得舅舅不能陪我!” “哈哈哈!没错!所以你舅舅是我的恩人啊!”白发男子道,“我半生皆受困于天意,不得解脱,是你舅舅将我拉出那片泥沼,我因他胜天半子,这头白发,便是我对他的报答。” 如若不是白发男子怀里满满的零嘴儿打破了他世外高人形象,光冲着他这抽象而玄妙的谈吐方式,他就该进祠堂敲木鱼算卦。 绪知还听得满脸迷惑。 绪知还他娘不耐烦了:“说人话。” 白发男子:“……我卜卦算了你舅舅的名字,虽然只算出来一个嘉字,但还是给了他回归的机会,当然,他真的能回来,功劳主要在你,小知还。” 绪知还他爹听到这里,喜滋滋插嘴道:“也靠我,路嘉的姓是一早就告诉我了的。” “王爷当初明明可以强行留下他,却没有这么做……” “也就是姬宣能忍,你看要是他那个作死作活的二夫人知道了,他走得了才怪了!” 白发男子安静半晌,叹道:“不愧是神使,哪怕同样受困于天意,可冥冥中,他还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走了最好的路。” 方才的灯谜都没他们迷,这都是在说什么? 绪知还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攥着小拳头就想对这些自顾自聊起来的大人爆发,千钧一发之际,徐英从他身后温柔地将他抱住了。 母亲的怀抱令绪知还泄了气,他不作声地把脸往徐英胸口埋,时不时跺一跺脚,显然是在生闷气。 可他宁愿生闷气都不肯冲母亲发泄,这种凡事都想要独自承受的作态,令徐英不自觉想到过去。 想到她充满艰辛的少女时代。 想到很久以前,她最爱,最爱,毫无保留地爱着的那个人。 “阿凤,等你再大些,娘会把过去的故事讲给你听,但现在,你不用那么着急……”徐英亲了亲儿子的耳朵,“慢慢走,慢慢来,我们都会等你的。” 过了很久,绪知还悄悄露出一双胆怯的眼睛,与微笑着的徐英对视。 徐英:“谢谢阿凤,愿意成为我的孩子。” 绪知还仍是觉得奇怪,听徐英的口气,就像会成为她儿子的人,有可能是绪知还以外的谁一样。 这怎么会呢。 他就是徐英的孩子呀,徐英生下他,他才会在这里,如果他的娘亲不是徐英,那他也不会是绪知还了。 他正想把这些话说给徐英听,徐英却激动地道:“阿凤,快看,快看天上!” 天上有什么呢,有星星,有月亮,还有许多飘向银河的燃灯,绪知还喜欢万灯节,不止万灯节,他喜欢所有能让亲人陪伴在他身边的节日,他是个不缺爱的小孩,徐英总是教导他要学会和朋友分享,但只有这些来之不易的深爱,绪知还分毫不让。
304 首页 上一页 301 302 303 3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