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迟疑地一松,我赶紧站进雨里,留下一句“呆在屋里别出来”,就头也不回地与和我有相同抉择的侠客们,一齐奔向声音的源头了。 由于大会没来得及正式开幕,到场的都是些江湖上初出茅庐的新人一代,各大门派真正的掌权人自是要端着矜持的架子,都还悠悠然然在前往此地的路上,群龙无首,然并非全无好处,少了会衡量利弊,足够老练毒辣的目光,剩下都是一股千万人吾往矣的匹夫之勇。 决堤之处离我们所在的山头有四五里的流程,幸而两岸夹山,洪水并不能很快从中通过,只不过这一处看起来很安全的崖头就显得岌岌可危了。我置身焦急商量对策的人群,挪动脚尖,朝下方看了眼,就被那不住往崖壁上拍的白浪给短暂一震,听闻有人来报,说官府已经在着手组织人马解决此次决堤事件了,但到底事发突然,恐怕不一定能完全赶得上。 “下游二十里之外就是城镇!那么多妇孺老少,他们跑不远的,需要给他们争取时间!” “都别互相盯着看了,大家来这里,不就是想要成为惩奸除恶的一代大侠吗,现在正是扬名天下的好机会!” “哈哈哈!说得好,武当派张真人座下第八代弟子来也!” 群情激愤,慷慨淋漓,然在那满怀英雄侠义的浪潮被推至最巅峰前,我扛着一棵新砍的,足有两人环抱粗的树干,低调地从人堆里经过。 众人:“……” 我径直飞身下崖,估着河流宽畅最为逼仄的地方,足尖在那耸立于湍急洪水的怪石上一点,手便顺势将大树横过,以怪石为基点,将树干硬生生拦在了河流中央! 虬结青筋登时在手背上狰狞浮现,哪怕有无双加持,面对大自然的伟力也不过螳螂挡臂,我猛的仰起头,对那群还愣在崖边没个眼色的少侠们吼道:“都动起来!我一个人撑不了多久!快去砍树装土扔过来……快啊!!!” 豆大的雨水打进我眼底,溅起一片模糊的酸涩,我双手都费在了维持树身不让它被折断冲垮上,只能任由冷汗与冰雨灌进衣襟,将我从里到外彻底打湿打透。 这个瞬间,我毫无预兆地感到一阵恍惚,犹如灵肉分离,有着隔世之感。 斩断的手臂,彻底崩溃的身体,还有遮天蔽日的箭雨,合着血泪的往事历历在目,以至于重生的身躯也在这瞬间袭来的剧痛下颤抖不休。我以为我能顺利跨越它们,忘记它们,将它们连同虚假的死亡抛之脑后。 但事实上,我被凤凰剜出的心脏,仍在每天每夜作痛。 每天每夜……每时每刻! 越来越多的人披着风雨赶来,在灾难前各显神通,一袋袋装满黄土的革囊刚扔进江流便被迅速吞没其中,看不出半点成效,却不影响他们的行动,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即使有人试图去拉住洪水中一条泛白的手臂,又在下一刻一同被奔涌的白浪送往死亡的彼岸……也没有人中止自己手上的工作。 “坚持住!” “撑住!撑下去!完事后,大家都来我家喝酒,我江南闫家向在场所有人敞开大门!” “老子还没见到那柄天下第一剑,可不能白白死在这种地方!” 少侠们的声音在天地间消弭,我一趟接着一趟奔波,效率将众人甩了老远一截,刚接过后方传来用以堵水的物件,便对着那浑浊水面纵身越下,我数不清这样的举动重复了多少次,我只知道……无双快要被耗尽了。 主神开恩,允我每日能有半个时辰的无双,而在这半个时辰后—— 手指神经质痉挛了一下,仿佛是肢体先一步回忆起气血耗空内脏俱损的痛苦,我面无表情擦了把脸上的水,再次扛起沉重的布袋,然这回只走出短短几步,我就听见山崖那头有着嘶哑而崩溃的呼声:“都快逃!大浪来了!快逃!逃啊!” 果然,我遥目看去,九曲十八弯的水道固然能延缓洪水,但累积到一定势能,爆发起来也就越为可怕,那快要有山崖高的白浪携着能让无数生灵灭顶的绝望而来,就是我们已尽力在崖下建起防线,也多半拦不住这一下的浪袭! “逃啊!想死吗?快点回崖上来!” 少侠们不得不放弃好不容易踩稳的落脚点,返回到山崖上,由于大家都在走回头路,也就使得那个独自飞身向下的人格外不可理喻。 那人踩在了我最先找到的怪石上,布衣长靴,高束马尾,着装在武林大会一众渴望标新立异的侠客间略显平平无奇,不过按照一些话本定理来说,这种看似平平无奇的人通常都会在之后潇洒打量全场,打脸方式多种多样,譬如美人环绕后宫成群,莺声燕语羡煞旁人,譬如腰间佩绝世名剑,出鞘即惊艳天下。 美人是别想了,这里只有落汤鸡,绝世名剑还是可以保持期待的。 只见那人面对那高过人许多的浪潮,相当从容不迫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剑,狂风作起,刹那间冷光四溅晃瞎人眼,好一把绝世名……名……没了?这就抽完了? 他抽出的竟是一柄断剑! “你疯了吗?快回来!……来不及了!他疯了!” 平平无奇的人,平平无奇的剑。 他抬起手臂,平平无奇地挥出一道剑气。 而那势不可挡的浪潮,就在抵达他身前的顷刻间,竟被生生裂成了两半! “轰!” 浪拍崖岸,震荡山野! 雨本来就够大了,不怕死站在崖边的少侠直接被这一股冲击撞得后退,已经分不清究竟下的是雨,还是浪涛直接被轰上了天。在最强劲的浪潮过后,怪石仍旧耸立,防线依然顽强,那解决了危机的青年却不见了。 就在人们快要以为他是被吞进了洪水里时,下一刻,直接有人腿一软跌倒在地,只见方才还在应对巨浪的青年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崖上,他边走边收剑回鞘,目不斜视穿过因他而陷入寂静的人群,消失在了山林里。 不言不语,他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个字,那犹如冰封的侧脸,看起来也确实不是多话之人。 但我知道,他并非真的沉默寡言。 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兴奋的时候,不好意思的时候,他都是很爱说话,很容易翘尾巴上天的那种人,也许在外人面前还能撑一撑冷面高手的作态,在我这里却是万万不能。 毕竟他是很爱撒娇,又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撒娇的倔强青年。 “徐风……” 不知何时,姬渊撑着一把素伞来到我身后,轻轻唤了我几声,我才回过头。 她看了我一会儿,便探手抚上我的脸庞,拇指指尖柔和地拂过我眼睫上氤氲起的水珠。 雨水不停,然最惊险的场面已然顺利度过,左右我的无双也用光了,是该将接下来的工作交给其他人了。 “徐风。”姬渊在那白蒙蒙的水雾中,绽放出一个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笑,“我们回去吧。” 很久后,我回答她:“好。” 作者有话说: 高手从不回头看爆炸()
第227章 小段子 小秋:没老婆的我,只是一个没感情的剑修。 小秋:生无可恋,死亦难求,不败的高手,就是这么寂寞。 小秋:唉。 小秋:谁在喊我回头,我为什么要回头,这世间还有值得我回头的事物吗? 小秋:都别吵了,我想静静。 小秋:……呜呜。 阿药:…… 阿药:…… 阿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不爱我的人都该去死!他活该!活该死得这么凄惨,一切到头来都是他咎由自取! 阿药:……你们都给我滚!滚!!!我杀不了他,难道还杀不了其他人吗?! 冰儿:不想动。 冰儿: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什么都不想做。 冰儿:最近湘儿好像在频繁调动极光阁的人手,是有什么要事吗……算了,随她吧,我懒得再去管了。 冰儿:……哈。 冰儿:我真是个废物。
第228章 “徐风,别走得那么快啊!等等我,我快要跟不上你了!” “徐风,徐风,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停下来听我说话啊!发生什么了,谁惹你了?到底是谁让你不高兴了!” 身后,姬渊的呼唤逐渐被雨声覆盖,我脚步不停只是一味往前,闷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踩下的湿痕记载了来时的道路。 那样粗重的喘息,听起来不像是我会有的。 很快姬渊也气喘吁吁出现在了房门边,她收了伞,一边拍打着裙角沾上的水珠,一边嗔怪地道:“都让你等等我了,跑那么快作甚!你——” “出去。” 姬渊动作一顿:“什么?” “出去,让我独自呆会儿。” “你到底怎么了,我只是一会儿没有看着你,你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 说着她就不听劝地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我看也没看,抓起茶盏就往地上狠狠一摔! “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姬渊的狼狈的脚步消失在门外,许久,我才慢慢放松绷紧的肩背,吐出一口浊气,我侧过脸,看向地上等待我去收拾的碎裂瓷片。 我蹲下来,将碎片耐心地挨个儿拾起,准备之后拿布料包了再扔出去,免得割伤其他人的手。 “……” 碎裂的瓷片上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湿透了的发一缕缕黏在脸边,消瘦的下颔,惨白的嘴唇,那双晦暗无光的眼睛,并不是闻人钟该有的。 谢澄也一样。那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不是他该有的。 不是我娇憨的小秋……所应该有的。 我霍然收拢了手指,任由碎片那锋利的边缘深深割进了掌心,赤红血珠滴进那滩冷掉的茶水中,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就如同过去的,那些形影不离的岁月,都像梦一样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撑着大腿起身,想去找被我吓到的姬渊道歉,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屋檐外是一片迷幻的世界,雨幕隔绝了一切,使脚下的方寸之地成为唯一可供立身的礁石。 姬渊抱着双膝,坐在门外的墙下,出神地望着那片天空。 甫一开门,她就敏感地扭过头,心无芥蒂笑起来:“哦,出来了出来了,心情好些了吗?” “刚才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凶你。” “那算什么凶,你是没见过我娘发火的样子呢,少说也得杖毙几个侍女,你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我也勉强笑了,她似乎还想接着说下去,姬渊眼神却沉沉一凝,忽的注意到我垂在一边,正不住滴血的手。 这下可好,在她替我上好药包扎完毕前,对着姬渊那张不掺水分的黑脸,我是一个字都不敢擅自往外嘚啵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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