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断断续续向我述说了许多,都是不成逻辑的往事,从中分析不出什么究竟,我不发一言听到了最后,直到那倾诉的声音低了下去,化作安眠的呼吸,我才稍微回头,看了看她。 那些闪闪发亮的泪痕浸湿了乌黑眼睫,大抵是美人多相似,某个瞬间,她让我想起了流泪的大夫人。 只不过冰儿从来不像她这样会大大方方哭出声。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坏毛病。 身侧,装睡到现在的艄公猛的捂住嘴唇,青年热血男儿飙泪千行:“太,太感人了!” 我:“……”得,今晚是睡不了好觉了。 翌日,我向艄公辞别,留下了所有的盘缠,当作终止契约的赔偿。 艄公没问我为何突然就要离开,但他坚定地把钱给我推回来了。 “我都懂!”他激情发言。 鬼知道他都脑补了些什么。 姑娘昨夜受了惊吓,这会儿还在船舱睡着,我把她背到背上,她也没有被我这一系列动作惊醒。 扔下一句“那就告辞了”,我带着人从船板上一跃而起,轻飘飘飞进岸边林子里,留下孤零零的木船在河面上寂寞地飘流。 大约飞出五里地,她才悠悠醒转,醒来就被吓一跳,当场发狠勒住我的喉咙:“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再待在船上,会给人家带来危险,所以得离开。” “你,那你放下我!” 树林阴翳,阳光成束,我从碧绿枝叶间掠过,惹出的动静叫许多动物紧张地出巢打探情况,那姑娘愣愣地呆在我背上,很久后,她就和那些放下心的小松鼠一般,把脑袋重新埋了下来。 毛绒绒的大尾巴一弹一卷,她闷声闷气嘟囔起来:“假好心。” “我确实是假好心,所以你自己想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路,我只会带你一程。” “少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我说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稳稳托着她,目视前方,闻言笑了笑:“什么人?” “……” “那你贵姓?” 又是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她要装聋作哑到底,她才用一种十分飘渺的嗓音,靠在我耳边道:“慕鸢,你叫我慕鸢就好。” 作者有话说: 他娘姓慕,他有个早死的双生姐姐叫姬鸢,他本名姬渊。 别问为啥要起个通妓院的名字,问就是不要为难一个起名废,再问就是这个世界的妓院叫花楼不叫妓院(自暴自弃式狡辩)
第218章 说来汗颜,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最近缺乏锻炼,这娇娇弱弱的贵家小姐呆在我背上,我竟然觉得人家怪重的。 实心,死沉,完全不像看起来那么轻盈。 但真男人不能说不行,我面上一派淡然,心下叫苦不堪,直到确实就算发生什么打斗也不会再波及艄公那一头,我才落回地面,顺便将这实打实的千金放下来。 她在我背上呆得轻松自在,下地后又立刻变回应激的小动物,急急连退几步,漂亮的眼睛提防地盯着我。 我活动了一下肩骨,道:“你有去处吗。” “……” “放心,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不用担心我转头就把你卖了。” 自称慕鸢的少女抿了抿淡红的唇,迟疑了片刻,才摇摇头。 “没有。”她有些低落地道,“这天下,哪里都没有我的安身之所。” “是吗。” 我点点头,道:“你知道昨晚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吗?” 她将下唇咬得发白,这次沉默了很久,才充满恨意地道:“知道,除了他们,不会再有其他人这样干……这样,欲除我而后快。” 眼看着她泪水又要开始往外冒,我却无所谓地打断了她:“那行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现在向我坦白你的身世,我会根据你的说法,决定要不要将你送去一个值得信赖的地方。” “二,跟着我,我与你萍水相逢,奈何你如今的性命是我强行挽留下的,我或多或少需要承担起一些责任,所以我会尽可能照顾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我分道扬镳。” 慕鸢听得愣愣的,我仰起脸,透过树冠的缝隙看了看日头,在心里数着数。 十下过后,我问她:“有决定了吗。” “你……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那你呢,口气这么大,你又是何方人士!” 面对这样虚张声势的话语,我斜着瞥去含笑的一眼:“可慕鸢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她一脸被我说中的吃瘪表情。 我刚要开口,忽听见了翅膀拍打的声音,习以为常伸出手臂去,一只娇小的玄凤鹦鹉便稳当当立在了上面,嫩黄绒羽看着格外好挼的样子那副,模样可爱至极,打动万千少女的芳心不在话下,只是乌黑的眼珠里藏着一丝超脱凡俗,居高临下的冷意。 我无视了慕鸢吃惊的目光,手指轻轻去揉着玄凤脸上红色的圆点,想了想,愉快地礼尚往来道:“既是如此,那我叫徐风好了。” “你这什么说法,你这明显是现编的吧?!” “对啊,气不气?气就对了。” 不出我的预料,慕鸢最终选了第二条路。 她提着裙子老老实实跟在了我身后,偏嘴上不饶人,又是抱怨山路太难走,又是责怪我这个臭男人太不懂得照顾柔弱的小女子,而她没人疼没人爱在这个世上受尽了不属于她的苦楚。 臭男人从头到尾对此左耳进右耳出,心态平和,堪称不动如山。 结果没走出两炷香,姑娘就罢工不干了:“我走不动了。” “我养的鸟告诉我,离最近可以投宿的村庄,起码还得走上两个时辰,” 她嘟囔了一句“你就瞎说吧”,便理直气壮地道:“就是走不动了,脚好疼好疼,我从来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平时都是坐轿子出门的。”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脚疼?” “对啊,肯定是肿了,这都怪你,不知道再走慢一点——” 看她神色,脚受伤了一事应该是真的,我不出声叹了口气,便回身半蹲到她跟前,摊开掌心,道:“把鞋脱了,脚踩在这里,我看看。” 半晌没得到回应,我疑惑地抬头,只见她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说是愤怒又不像,说是羞涩,也仿佛不太对。慕鸢终于憋出来几个字:“登徒子!竟敢如此无礼!” 千金大小姐不识好人心便罢,这回居然连玄凤也背叛组织站在她那边,它好整以暇地啄了啄我的鬓发,任性的腔调学得十足相像:“登徒子!无礼的登徒子!” 摊上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搭档,真是愁得我凭空多长了两根白发。 “你难道不知道,闺阁女子的脚是不能轻易给别人瞧的吗!你怎么敢,怎么敢……” “那你自己来处理,今夜最好不要露宿在野外,且不说别的,这个苦你能吃吗?” 她气得脸颊鼓起来,瞪着我不吭声,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别过脸,很小声地说道:“……那你背我。” “什么?” “让你背我!我走不动了!” “……”我诚恳地说,“你太重了,背不动。” 这下可好,慕鸢再也不肯理睬我了。 在这个局势下,毫无悬念的,走到天黑我们也没有真正走出这片树林,屋漏偏逢连夜雨,快要入夜之际起了大风,树枝摇晃摩擦的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很快瓢泼大雨便跟开闸般落了下来,若非玄凤大发善心,为我们指明了可供过夜的山洞,不然我拖着位娇贵千金实在处处为难寸步难行。 就算如此,等我们匆匆赶到山洞,身上也几乎湿了大半,我半途就脱了外衣罩在慕鸢身上,所以她此刻虽也狼狈,倒比我看着体面不少。 但这样的委屈估计慕鸢从未受过,她哆哆嗦嗦裹紧了那件外衣,在我忙活着捡柴生火的时候,她缩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竟是一个不留神又开始哭了。 “为什么我要受这份罪,为什么我会过得这么惨……” 慕鸢哽咽道:“我从来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一直都在吃苦……活着好没意思,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 幽幽咽咽,何其可怜,而我半句不去安慰,千金只会影响我生火的速度,很快我拍拍手大功告成,便道:“趁我出去打猎的时候,把你的衣服拿到这边来先烘着。” 我扔下满脸泪水的美人,头也不回地出山洞去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烧烤兔子成了我永恒的命题,最终的归宿。 慕鸢苦着脸,玄凤苦着脸,我也苦着脸,所有人都受伤的世界就这样完成了。 “好难吃……”她咬了一口兔肉,直接哭到崩溃,“太难吃了……我家养的狗都不吃这种东西……” 我拿着兔肉串的手,逐渐颤抖。 我看了眼边上的玄凤,试着将烤串递给它,玄凤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拍拍翅膀,竟像是片刻也不能忍耐这股味道,二话不说飞出山洞了。 慕鸢这下哭得更加有理有据了:“你看,你养的鸟也不吃……” 好不容易解决了饿肚子的问题,我看着仍死死裹着湿衣服的慕鸢,好言劝道:“你这样容易得上风寒,我发誓,我绝不会乱看,你自行去烘衣服吧。” 她眼角湿红,没吃几口东西就躲进洞壁上一处浅浅的凹陷里,抱着膝盖,整个人尽力缩成很小的一团,仿佛指望通过这样徒劳的举动,能让无情的命运忘记这个还未受审判的罪人。 她哭起来闹起来我一概懒得管,偏是这副不言不语逆来顺受的模样,让我究竟心生怜悯与不忍。 “慕鸢。”我放柔了声音,第一次主动喊她,“我真的不会看,你不要为难自己。” “……” “慕鸢?慕小姐?” “你,你转过去……” 我依言转过身去,全程不说一个字,以免刺激到她膨胀的自尊心,山洞极其寂静,凸显出这方密林里雨水淋漓,触手皆是一捧清冷的湿意,压弯了枝头又弹跳起来的林梢,蜿蜿蜒蜒穿过树根的水流,我闭上眼,耳边听觉就得到无限放大。 她终于离开了那处凹陷,小心翼翼脱下沉重的衣服,我猜测她现在一定很尴尬很紧张,便考虑起该用什么合适的方式,才能让她愿意在赤身的情况下暂时借用我干燥的外衣。 毕竟我明白生了病,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滋味有多难受。 “你不能,不能回头……” “我知道,我不会回头的。” 雨势不减反增,雷鸣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空气中那清新的泥土味道充满了肺腑,我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我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多收集点接下来的饮用水。 然而我还没能起身,就被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了。 那两条纤细手臂虚虚环在我胸前,惶恐的呼吸洒在后颈,除开颤动的粉润指尖会碰到我的衣襟,她全身上下并没有哪里真的与我有所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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