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出生起,遇到的人不是拿他当累赘,就是想利用他,只有陆衍不一样,从前他想让那些人死,但现在,报复已经不重要了,他只要陆衍平安活着。只要想到有这么个毒蛇一样的人藏在暗处,时时刻刻都在等待时机加害陆衍,杀意就控制不住地在血管里沸腾燃烧——哪怕今天就要葬身大海,他也不能让陆崇胥活着走出去。 “好啊。”足足过了半根烟的功夫,陆崇胥才重新开口,咬牙切齿的低吼从胸腔中迸发:“那你就陪我一起死!” 一阵让人齿寒的滴滴声从控制室响起。韩棠心跳一停,下意识对身后人道:“联系阿索,问他有没有把我哥安全送出去?” 负责打电话的那个额头出了汗,几秒过后,冲他点点头。离韩棠最近的保镖顾不得许多,推着他往外走:“老板快撤,船一解体那狗娘养的跑不了,叫人从直升机上盯住。” 韩棠抿紧唇,朝着控制室深深回望了一眼,快步朝逃生门方向走去。 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气浪和烈焰将船体撕出无数个口子,冰冷的海水汹涌而入,不到十分钟,整个船身就有了明显的下沉。甲板上的激战早已结束,第一声爆炸响起时,保镖们就机敏地察觉出不对,快速放出逃生阀。 韩棠带着人冲出去时,外面已经彻底乱了套,船尾翘起,烈火导致的黑烟熏得人睁不开眼,大量设备随着船体左右颤动,时不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短路声。 甲板上剩的人不多,有韩棠自己带来的,也有陆家留下的。韩棠撞开门时,就看到有个科研人员打扮的人指着船舱方向大声说:“莱尔还在里面,你们得想想办法!” “我们十分钟之前就联系他了,他不肯出来,耽误了最佳逃生时间,现在能救人的那条路已经被堵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是在抢救数据。”那人神色激动:“你们陆总花了这么多心思搞出这个实验基地,就是为了那些数据,现在眼看就要成功了,你们不把他带出来,陆总饶不了你!” 韩棠瞳孔骤然缩紧—— “你以为你弄死我,陆衍就会感谢你么?在他眼里,你是跟我合作、害他失去带回爱人机会的凶手……” …… 我不在乎,韩棠对自己说,反正我很快就会死,很快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余生他想起你,就只剩下恨,只剩下恶心!” 韩棠闭上眼睛,距离他最近的雇佣兵微微侧目,就看见烟尘之下,年轻的雇主下颌收紧,苍白的皮肤显出一种钢刃般的冷厉光泽。 “莱尔现在在什么地方?”韩棠忽然道。 “小少爷。”陆家留下的那批人就是为了等他,一见到人连忙迎上去:“这个事您不要管了,陆总在直升机上等您……” “他在最上层顶里面的T001数据分析室!”被拦住的研究员破釜沉舟般吼道。 韩棠没有再说一个字,抢自己带过来的人身上的装备包转头又冲回船舱里。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浓烟滚滚的船舱里。 “小少爷!” “老板!” 陆家的保镖大惊失色,弄丢了陆总的心肝宝贝,远比弄丢冷冰冰的数据要命得多!几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跟了上去。然而就在此时,左舷前部到船尾推进器不堪重负彻底裂开,整艘邮轮随即失去平衡,许多重型设备飞快下滑,越过船舷,在海面砸出一声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巨响。 保镖们好不容易抓着东西稳住平衡,才发现最要命的问题出现了——通往船舱的门被重型机器砸中,进去的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现在怎么办?”陆家保镖声音颤抖:“用手雷炸开?” “来不及了!”一个雇佣兵蹲在那扇舱门前,透过缝隙观察了一会儿:“里面被破坏的很严重,强行炸开可能会引发楼板坍塌。” 他站起身朝着游轮顶部看了看,对同伴道:“先放救生艇,我们去下面接应。” 陆家保镖:“可小少爷还在上面……” 雇佣兵断然道:“他背包里有安全绳,找到人他自己能下来,船很快就要沉了,现在不走回头所有人都走不了。” 陆家的人看着这伙人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 领头的咬咬牙:“我们也撤!” “可是……” “陆总就在直升机上,想办法给他弄醒,让他拿主意。”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踹了那个研究员一脚:“妈的,都怪你多嘴!那些狗屁数据算什么,要是小少爷有个好歹,陆总第一个饶不了你!” 连环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陆衍缓缓睁开眼睛。 发动机轰鸣声震得耳膜生疼,有好几秒,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不真切感里。身边人围了过来:“陆总,您没事吧?” 陆衍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行把自己从麻痹感中唤醒,昏迷前的记忆蓦的闪现。 掩护陆崇胥逃走的假炸弹,争吵、失控、拥抱……然后韩棠在自己不曾设防的时刻,给了他沉痛一击。 那之后的记忆并不完全空白,他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海浪声和枪声,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事,韩棠带想做什么?无数疑问涌上脑海,跟被背叛的愤怒纠缠在一起,在胸口激烈撕扯。 陆衍缓缓坐起身,血液冲上头顶导致眼前阵阵发黑,他按住发胀抽痛的太阳穴,目光一一扫过周围人,确定都是熟面孔,才沙哑着开了口:“这是在哪?韩棠呢?” 扶着他的是他最得力的亲信,但事发突然,他了解的并不比陆衍多多少:“陆总,我们在公海。两天前小少爷把您带走了,之后一直下落不明,直到今早我们才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您在他手上,要我们过来接应,我们到了以后配合小少爷收拾了那个人的势力,现在事态已经控制住了,只剩下一点扫尾工作。” 陆衍听到公海两个字神色就不对了,推开众人就往窗户边冲,就看见深蓝色的海面上,一搜巨型游轮火光大起,滚滚黑烟直冲云霄,几乎遮住了天幕。游轮周围的海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船体碎片,十来艘逃生艇顺着航道飞快驶离,零星几个人影散落在甲板上,看不清模样。 在噩梦中凌迟了他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出现了。 在爆炸与喧嚣中来不及抓住的爱人,惊天动地的沉没过后,一无所获的大海……这段自重生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回忆,再次化作用以凌迟的钝刀,割磨着他的灵魂,一时间,陆衍似乎能听见心脏跳动时,刀尖撕扯血肉的的声音。 “陆总,您没事吧?哪里不舒服?”保镖被忽然捂着太阳穴半跪下来的陆衍吓了一跳,昏暗的光影下,是陆衍咬紧牙根也掩盖不住的痛苦神色。 “我没事。”陆衍推开想要扶他的人:“韩棠呢!韩棠在哪?” “小少爷还在下面,我们的人已经接到他,很快就……” 挂在他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忽然沙沙作响,他按下开关,刚一接通,就被陆衍一把夺过,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想办法叫醒陆总,小少爷冲回船舱救人了,这破船撑不了多久,门被堵死了不容易进,时间有限,请他拿主意!” 陆衍脸色剧震,他甚至没有听清楚后面的话,就嘶声大吼:“降落,去停机坪!” 驾驶舱里的那个冷汗都下来了:“陆总,邮轮到处都在起火,实在没办法降落。” “调快艇过来,索降!”陆衍的神情简直趋近于癫狂,这些人跟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个亲信脑子还算清楚,知道他这个样子下去了肯定要出事的,赶忙指着旁边:“陆总,是这个人把你送过来的,他说他是小少爷的帮手,要不问问他?” 阿索身份存疑,上了直升机就一直被人看管着,冷不丁所有目光都望过来,不由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陆衍揪着袖子大力提起来:“我弟弟是怎么交代的,他回船舱做什么?” 阿索神色无奈:“陆先生,老板只说让我保护你,等他把那些要对你不利的人弄死,就把你送到安全地方,他想干什么我也不清楚,把你送过来之后,你的人就把我扣下了,现在外头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陆衍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他脸上,那种急怒欲狂的情绪简直有了实质性的压迫感:“想办法联系他!” 阿索没有多余的动作,摸出挂在衣领上的蓝牙对讲机递了过去。 等待接通的那几秒被无限延长,陆衍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焦灼紧张铺天盖地的罩下来,囚笼般将他困在里面。 冷静。 陆衍竭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到了这个时候,许许多多之前抗拒往深了想的细节,重新涌入脑海,碰撞、串联、而后缓缓指向一个他先前未曾设想的方向。 韩棠并没有和陆崇胥勾结,他用自己把那个人骗过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永除后患。 可还是不对!如果只是这样,他大可以明明白白对自己说,陆衍回忆着之前的事,韩棠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分明都透着诀别意味。那不像是演戏,他似乎是真的打算离开。 是因为自己之前的态度?还是计较那个不存在的“爱人”?又或者单纯是玩够了想把自己一脚踹开? 陆衍没办法去理明白头绪,事到如今,他只剩下彻头彻尾的后悔。 他为什么要揪着上辈子的事不放?上天给了他机会,把他的爱人重新送到他面前,就是要让他好好珍惜,不要再重蹈覆辙。可是他是怎么做的?他引诱韩棠爱上自己,却在对方放下戒备一心靠近时不断拒绝,他只顾沉沦在自己的恐惧和痛苦里,无视近在咫尺的爱人一次次失望和伤心。 自责和悔恨沉甸甸压在胸口,坠的他几乎没办法呼吸。听见耳机里沙沙声一顿,信号联上了! 陆衍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强行将焦灼的情绪从大脑中剥离开,但一开口,声音还是止不住微颤:“棠棠?” 对讲机那头声音驳杂,大大小小的爆炸声连接不断,还有混合着烈焰灼烧声中的剧烈坍塌,这些声音砸在耳膜上,疼得他心脏都跟着痉挛起来。陆衍等不到一会儿等不到回答,语气越发急切:“棠棠,你在听么?你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回答,耳畔只余电流沙沙作响,片刻后,对讲机那头传来轻的仿佛是幻觉的声音:“保重。”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直接切断了联络。 “韩棠!”陆衍瞠目欲裂。 韩棠停在一个充当掩体的拐角处,对着微型对讲机出了一会儿神。陆衍的声音响起时,他只觉得呼吸一滞,随即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挂断之后足有半分钟,他都没能从这种紧张的情绪里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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