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就可以……” “我帮你。” 陆衍几乎是半强制地把韩棠拉到沙发边。环形落地窗的窗帘已经完全拉上了,智能感应灯也自动调整到最宜助眠的亮度。 陆衍一只手抚过他的发顶,目光顺着幽深的领口,望向锁骨下面。吹风机被开到最强一档,暖风顺着发梢缓缓下移,将本就不算服帖的衣服吹的往旁边一歪,露出修长脖颈之下,大片白皙的皮肤。 韩棠本来眯着眼睛,很舒服的享受着被照顾的感觉,但衣服滑下去时,他几乎立刻就将领口拢住了。 就是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陆衍看清了他试图掩饰的东西——肩膀、胸口、后背至少有十几处紫红色的淤痕,不知道得是多激烈的情。事,才能留下这么多痕迹。 “我自己来吧,也快吹干了。”韩棠敏锐的觉察出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小心翼翼地把吹风机从他手里接过来。 陆衍静静地看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的:“药要我帮你换么?”看到韩棠连连摇头,他淡淡道:“行,你忙完了记得换,我想起来还有一点工作没弄完,你自己收拾完就先睡吧。” 不等韩棠回答,他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韩棠看着他的背影,心脏本能地往下一沉。 陆衍早就过了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阶段,韩棠想不到有什么工作需要他熬夜去做。多半是相思病发作,又跑去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对着老情人发呆去了。 即便给了不再提“喜欢”的保证,但韩棠清楚,他能放弃的,不过是陆衍的回应罢了。 韩棠苦笑一声,捋了捋半干的头发,将吹风机放到茶几上。他实在累得厉害,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喊疼,连回自己床上这几步路都感觉很漫长,随手拿过沙发上的绒毯盖在身上,身体也蜷缩下去,不一会儿,就陷入深沉的梦乡之中。 书房里一片黑暗。陆衍一动不动地靠在座椅上,像是睡着了。空气里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替韩棠吹完头发后,从他发丝间带来的。在完全寂静封闭的环境下,这股气息变得异常明显,正无孔不入地刺激着他焦躁敏感的神经。 刚才看到的一幕,烙铁般印在他脑海中。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 韩棠两辈子都漂亮的扎眼,是走到哪里都招人惦记的类型。但陆衍从没担心过他会被别人拐走——他见过韩棠在外人前的样子,浑身上下冷冰冰的,遇到不认识的,连话也不屑多说一句。 只有到了他面前,才会像处于安全环境的小刺猬,收起尖刺,露出小肚皮,展现出柔和、热切的一面。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非常享受这种区别对待。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将那些血腥的过往,无法跟人说起的秘密,还有藏在心底最深处,爱而不可得的折磨,都抛到脑后,真真切切地体会着活着的感觉。 那是身陷冰封地狱中的人,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可是现在,有人居然要把这点温暖给夺走! 无数画面游走在他脑海里,韩棠对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微笑的,跟那个人并肩走在一起的,韩棠一定也会拥抱他,甚至还有……还有…… 那个画面像是喷到导火索上的火星子一样,轰的一声在他胸口炸开。陆衍忽然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掀到地上,砸出一连串重重的声响。这声音在午夜时分,不可谓不刺耳,但佣人们得了禁令,没人敢靠近一步。 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逐渐消逝的回音中,体会着那股黑沉沉的苦涩。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态,以前就算面对再大的伤害或是背叛,他也没有这么愤怒过。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他下意识拿过手机,试图寻找韩棠的消息——以往他加班忙到太晚,韩棠总会给他发消息提醒他时间,可是现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凌晨一点,他仍然没收到哪怕一句话的关心。 剧烈的痛苦烧灼着他每一根血管。陆衍艰难地从地上捡起烟盒,抽出一支烟放在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尼古丁稍稍缓解了他痛得快要裂开的脑神经,他在轻一阵缓一阵的痛苦里,强令自己重新理清头绪。 其实没必要这么生气。陆衍对自己说。 他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会跟韩棠在一起,不让他因为自己遇到不幸。那就不该把他捆在自己身边,韩棠如果能遇到一个……能好好爱他的人,自己也不是不能放手。 但那个时刻一定不是现在! 即便跟别人上了床,韩棠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冷淡而难过,他根本没做好离开自己的准备。他爱的,在意的,始终只有自己。眼下不过是个意外——失意后的放纵或是赌气罢了。 没关系,如果这样能让他痛快一点,陆衍可以原谅他这一回。 可在韩棠能心平气和面对他以前,在韩棠能对感情和生活负责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放心让韩棠跟别人在一起的。 况且没准他遇到的,是个看他年纪小,靠着花言巧语,诱拐别人家的心肝宝贝上床的人。 这种轻浮的人,怎么配照顾韩棠一辈子 陆衍的理智慢慢回归,重新坐到椅子里,他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停止想那些令他无比痛苦的画面。 可一个毒蛇般的声音在心底嘶嘶回荡:他跟别人在一起了,他要离开你了。 陆衍翻出抽屉里一个小药瓶,胡乱倒出来两片,仰头吞了下去。 “那又怎么样?”在慢慢升起的困意中,他听见自己冷酷的声音:“是,他会跟别人在一起,他会离开我。但这个人得我来定,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我会为他挑出一个最爱他,也是最合适他的人选,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可能是夜里刮风下雨,不太安静的缘故,韩棠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间似乎又回到前一晚。他又有了整个人被迫悬空,胸口被抵在床头墙壁上的体验。 与梦境相似的窒息感也越来越强烈,韩棠无意识挣扎着,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喘不过来气。 就在窒息的前一刻,捂着他嘴巴的手忽然松开了,韩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按在落地窗前,而禁锢着自己的,居然是陆衍! 他的样子看起来跟昨天没什么不同。双目微暝,神色木然,按着他时的动作,甚至比前一晚还狠还重。 但这一刻的他,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 韩棠又惊又怔,刚喊了一声:“哥……”就又被捂住了嘴。 韩棠一开始迷迷糊糊的,还没搞明白情况,只是像之前一样被动的接受。可今晚的陆衍跟之前不同,他对待自己的方式,简直就像在寻仇。 有好几次,韩棠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他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出来,但陆衍不由分说的制住了他。 陆衍分明才是掌控一切的那个,可韩棠感觉他如同处于戒断反应最崩溃关头的病人一样,正不住的、轻轻地颤抖着。 “宝贝。”陆衍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间断地在他耳边喊:“我爱你,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没有人比我更在乎你了……不要跟别人走。” 韩棠感觉滚烫的泪水从后面落下来,顺着他的脖颈,朝心口滑去。 他藏在心底的酸楚快要溢出来,他反手咬住自己的手腕,强行将眼泪逼回去。 他清楚,陆衍的脆弱不是因为他。就如昨晚,他对着自己喊了无数声“宝贝”,但其实没有一声是在叫他一样。 所以陆衍刚把自己捡回来时,会是那副冷着脸不声不响的模样。 因为陆衍爱着的,等着的,想要守护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不过是只能在暗夜里被当做安抚工具的替代品罢了。 他忍泪忍得快要窒息,在这种风雨瓢泼的夜晚,即便嘶吼出声音也不会有人听到。但他仍倔强的守着这道防线,仿佛只要不把脆弱表现出来,他就还没有输。 六点零五分,陆衍猛然惊醒。 天光还未完全亮起,但窗帘莫名其妙被打开了。这一觉是久违的香甜,似乎做了许多个甜蜜的好梦,以至于人虽然醒了,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恍惚感,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都想不起来了。 他坐在床上思考了几分钟,脑海还是一片空白。不过佣人们没有命令不会随意靠近书房,他暗忖着,多半还是韩棠把他带回来的。 陆衍起身下床,落地时猜到一条被揉的乱七八糟的羊绒毯子,上面深深浅浅的,有着被什么氤湿的痕迹。 用过的东西还放进他房间? 陆衍一脸莫名其妙地捡起来,随手丢到旁边,然后赤着脚走到一墙之隔的卧室门口。 那里空空如也,床单、被子都非常齐整,找不到半点有人睡过的痕迹。陆衍看了看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估摸着韩棠把自己带回来之后,又主动睡到他身边了。可能是怕醒来挨骂,现在偷偷跑了。 陆衍心情很复杂,说不来是高兴还是无奈。他想,自己之前的判断果然没错,韩棠再怎么胡闹,可归根到底,最在乎的还是他。 陆衍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以后把他看紧一点,这次就当小孩子犯了个错好了。 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但他还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洗漱穿戴,换衣服时,又不自觉挑了韩棠最喜欢的暗灰色系,连手上的腕表,也是他在拍卖会上特意买下的对表中的一支。 照镜子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黑夜中,有人哭着挣扎求饶的样子。但这个画面一闪就消失了,以至于他完全没法看清那人的模样。 陆衍摇摇头,苦笑着说:“幻觉都有了,真是要被这个小祖宗弄疯了。” 管家听见声音,在楼梯边等他下来:“大少。” 陆衍环顾了一圈,问道:“棠棠呢?大清早又跑哪玩去儿了?” 管家躬了躬身:“小少爷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工作室忙,我叫厨房准备了三明治和咖啡给他带着,他说晚上就算回来也要晚一点,让您不用等他吃饭了。” 陆衍调整腕表的手一顿:“他这阵子经常往外跑?” 管家回忆道:“这段时间是出去的勤了点。”他看陆衍脸色不对,试着打圆场:“小少爷长大了嘛,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也说不定,他这两年稳重不少,您不用太担心,就算玩一玩跑一跑,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陆衍想起昨晚在他脖颈上看到的痕迹,冷笑一声:“他能懂什么稳重?”随手将那支成交价接近六百万的古董表丢给管家,转头回到书房。 佣人已经把一地狼藉收拾完了,签字笔和文件规规整整地摆在桌上,被砸坏的摆件也照原样换了新的。 陆衍盯着韩棠送的那副画抽起烟,早起时的那点若有若无的愉悦,此刻消失了个干净。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着他心脏,挤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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