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毛头小子恍然大悟,瞬间放下对贡品的心疼,又开始无忧无虑地晒着太阳,跟着有节奏的牛铃吹起了口哨。 这支春神贡品队伍是从光禄出发的阵仗最大的一支队伍,整支队伍放了满满当当的猪仔,牛犊,羊羔和鸡鸭鱼,稻谷和馕饼更是不计其数,浩浩荡荡地朝光禄北边的山林进发。 由于羯人和边境诸城达成的不抢春祭的约定,这支队伍甚至都没有找北疆驻军帮忙护送,只是抽选当地农户来押运贡品,几十户农家把这次春祭运送贡品的任务当做春游,拖家带口齐家上阵好不热闹! 此时已经走出光禄城外很远了,领头的那位健壮的农夫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整个车队跟着停了下来,农夫跳下车来喊道: “走了许久了,都休息一下吧!” 然后递给自己身边跟着的小子一袋烙饼: “给后面老李家的闺女送去吧。” 后面那车李家的闺女正是这束发小子定下的妻子,两家比邻而居多年,两个孩子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没有比这更合意的亲事了!以后想必也是恩恩爱爱的小家庭,两家老人也熟悉互相照应得好,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小孙孙了! “哦。”那小子有些脸红地答应着,接过烙饼转身就朝后面的牛车跑去。 “这小子!还装矜持,嘿,转身就跑得飞快啧啧!”农夫站在春日正午暖热的太阳下,叉腰眯眼望着儿子蹦跳着远去的身影叹道, “今年秋收时就该给娃娃们张罗婚事啦!” 突然,空中响起一声嘹亮的鹰哨,几道巨大的鹰影从车队上方低空掠过。 这是羯人驯的猎鹰!那农夫心中一凛,一股十分不祥的预感冲上头顶: “不好!快燃烟!” 说罢,那农夫立刻抽出腰间按惯例准备的信号弹,哆嗦着拉开引绳。 “咻——”一颗明红色的信号弹飞向天空。 “啰啰啰啰——!”一支羯人骑兵从不远处的树丛中冲了出来,领头的正是赫连翔! “唰!”赫连翔横握大刀,快马一路过去,手无寸铁的农夫们接连倒下,刚长出来的嫩草茬立刻就全都覆盖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 光禄城防哨塔上的哨兵如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巡视。北疆在去年冬天遭遇了十年难遇的酷寒,但奇怪的是羯人并未按惯例发难,甚至一次草谷都没来打过,让北疆边境度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安稳冬天。 由于宁将军被祝文帝要求留家休养,没有了宁将军的北疆仿佛一扇没有了锁的门,大家在哨塔上的巡视也是格外的神经紧绷,不过奇怪的是,宁将军不在后,羯人反而一整个冬天都不曾来犯,巡视也渐渐从百般警惕到十分懈怠,仿佛一只因为紧绷了太久而最终失去弹性的弹簧。 哨兵无聊地打了呵欠,睡眼惺忪中突然看到远处的天空中闪现了一颗红色的信号弹,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光禄城北的山林!送贡品的队伍出事了!”哨兵立刻吹响了警示号。 将军秦松带领队伍赶到的时候,整个贡品队已经没有任何声息,所有的贡品都被一空,甚至连拉车的老牛都没有放过。 “看看还有没有活口!”秦将军看着眼前惨状,皱眉命令道。 “是!”众将士领命四散而去。 “秦将军!这里还有活人!”远处一名士兵喊道。 秦将军快步向前,只见一个刚刚束发的年轻小伙子仿佛还在微弱的蠕动,可这年轻人的后背显然已被大刀贯穿早已毙命。 秦将军小心地将那名年轻人翻开,他身下居然还护着一名刚刚及笄的少女,少年背上的那道贯穿前胸后背的刀伤也刺破了少女的胸膛,很显然是那死神来临之际,少年拼命抱住少女,把她压在身下想护她躲过那可怕的刀剑,只可惜两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甚至都扛不住那大刀主人有力的一击。 但也多亏那少年不顾一切的护佑,让那少女得以残喘自此。 “是……咳咳咳……”那少女已经被刺破了肺,说话咳嗽间,大量的血沫从她口中涌出,把原本白皙的脸衬得无比凄惨, “是羯人!呼……呼……” “姑娘!姑娘!” 那姑娘已经随自己的心上人去了。 秦松心情沉重地轻轻阖上那姑娘没有闭上的双眼,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吩咐道: “把乡亲们的尸体全都装敛好,带回去交给家属好生安葬,从现在开始,北疆防务进入特级戒备!” “是!” 回程的路上,秦松皱眉不语,去年一整个冬天,为了保住秦松在北疆的地位不让宁风眠或是别的将军有机会插手北疆边防军,崔左相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让羯人各个部落都按捺住了来的念头,以至于秦松整冬竟无一例战事报至朝廷,虽然无法凸显军功,但是也让圣上十分满意秦松的震慑作用。 而这“威震北疆”的威望并不是自己一仗一仗地打出来的,而是缘于崔左相的部署。作为一名军人,秦松耻于这种因被人护佑而获得的声名,可也对此无可奈何。 我要为大祝国而战,要成为堂堂正正的北疆守护神! 很快,秦松的愿望就实现了,而他却并没能如愿成为北疆的守护神。 北疆地势和秦松曾经驻守的南疆毫不相同,秦松在南疆征战多年所积累的行军打仗经验在此没有半点可供参考之处,而赫连翔,却是羯人中少属能和宁风眠一战的猛将。 北疆士兵对秦松将令的不信任,以及秦松自己对北疆地势和羯人的不了解,导致在北疆军和羯人骑兵的战争中节节败退,羯人单方面完全背弃春祭不扰的契约,北疆诸城屡遭洗劫。 一个乌云遮月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一匹黢黑的战马驮着一个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人,悄然离开了北疆驻军军营,朝祝国南方疾驰而去,继而悄无声息地融入无边夜色之中。 — 崔绍: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棋子,谢谢。 宁雨渐:我反对! 秦松:我反对! 崔绍:反对无效,叉出去!
第91章 来客 “开阳的法子能成功吗?”宁风眠单膝跪在田埂上,一只手托着已经开始变得沉甸甸的稻穗问道。 “那是自然!”沈槐之站在宁风眠身边,看着还在絮絮地和将信将疑的农户讲话的开阳,十分肯定地答道。 开阳说的二季稻的法子和现在培育双季稻的方法十分相似,考虑到行江城水多且气温适宜,这个方法能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沈槐之以前的专业就是酿酒——虽然是酿啤酒——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其他酒类酿造的喜爱和研究,而酿酒一事,追根溯源其实就是对粮食收成的关心。 “小娃娃,你这法子实在是闻所未闻,你莫捣蛋!走开走开!”那农户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开阳不屑一顾,一个嫩生生的娃娃,手上连茧子都没长两个,居然敢来指点我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农种田?莫不是疯了吧! “伯伯,您就信我一次,这一季水稻熟后您就按照我说的法子来收割,保准您今年还能再收成一次,我不骗您!”开阳苦苦求道。 “走开走开!我按你的法子来?这稻子收成后,我就要翻地接着瓜果,若是按你的法子来,最后失败的话,瓜果收成也没有了稻子也没有了,你赔不赔我!”那老农不耐烦地把开阳挥开, “去去去,一边玩去!” “老人家,你就信这孩子一回,保准您今年秋收傲世全村呢!”沈槐之眼看开阳委屈得眼角都开始泛泪光了,立刻走过去给自家孩子撑腰道。 “信这娃娃?”那老农嗤笑一下, “这娃娃怕是连锄头都不会拿吧!你们有钱人不要随意消遣人,我这若是信了你们,到时候稻谷也没了瓜果也没了,你们倒是赔还是不赔?” “赔啊!”沈槐之坦然说道, “当然赔,老人家您给估个数,您这片田地,若是按往年一样水稻收割后再种瓜果的话,那瓜果收成能卖多少银子?” 那老农见面前二大一小好似一家人的三位公子均是衣着光鲜手脚洁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于是眼珠子一转,对着打头的沈槐之伸出三根手指,大胆说了个数: “三十两!” “好,那便三十两。”沈槐之接过宁风眠递过来的钱袋,从里面数出三十两银子出来递过去。 “嘿!那我就按这娃娃的意思试试,”那老农掂了掂银两,笑着摇摇头, “你们这些有钱人呐,就知道宠娃娃,娃娃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这要是放在我们农家,娃娃这样无理取闹的话屁股早开花啦!呵,到时候土地会教你们做人的!” “这老人家,”沈槐之无奈笑着回头对宁风眠说道, “得了便宜还要嘴毒。” “你给了他足够的银两让他无后顾之忧,农夫有经验恰又可以弥补开阳空有理论却农事生疏的短处,已经是两全之解了。”宁风眠走上前去,揽住沈槐之的肩, “走吧,去给咱们的开阳小少爷当钱袋吧。” 这一番游说过来,村中有近一半的农户都看在银钱的面子上,同意按照开阳教的方法来试一试种二季稻,其他的农户则觉得这三位公子爷是来寻开心的,说什么也不肯让步。 “哎,那就尊重大家的选择啦!”沈槐之一上午都在和农户们磨嘴皮子已经是口干舌燥,回到沈宅后就瘫倒在院中摇椅里,几杯清茶下肚,总算是周身舒爽。 总算是熬过了南方令人难受的回南天,气温也就眼见地热,沈槐之坐在摇椅下休息,如今的摇椅已经完全不是之前宁风眠刚给他做好时的光秃模样,玫瑰花藤将其缠了个满满当当,如今花香馥郁,藤蔓浓绿,真的是美不胜收。 初夏的阳光透过花藤的缝隙,细细碎碎地洒在正在闭目养神的沈槐之身上,宁风眠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那些泛着金色的光斑随着摇椅轻摇而晃动,仿佛千万只金蝶正围绕着他蹁跹起舞。 宁风眠觉得自己见到了神祇。 熏风微起,阳光正好,院中只有鸟儿鸣叫,芝麻汤圆大将军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追姑娘了,当真是岁月静好!宁风眠觉得自己沙场厮杀这么多年,所愿所求,便无非就是眼前这一幕。 宁风眠把装着水果的碟子轻轻放在石桌上,然后绕到摇椅边坐下,再把沈槐之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给他揉太阳穴。 “嗯……”沈槐之舒服得直哼哼。 “喜欢吗?”宁风眠弯着嘴角低头问道。 沈槐之猫儿似的在宁风眠腿上蹭了蹭: “喜欢啊,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咱们沈老爷现在可是真的开始享福了,有开阳给你种地酿酒,有玉衡给你算账,天枢天璇天玑给你把家里酒铺都打理得清清楚楚,还有两个爱读书的小崽子,还缺什么呢?” “缺啊,缺很多的!”沈槐之闭着眼睛使劲点点头, “缺夫君啊!也不知道我的夫君宁风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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