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说!我说我说我说!” 沈槐之被包裹在温暖的外袍里,坐在炕上靠着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脑子一片空白。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二十余年的文明青年,沙场,流血,刑讯,刀光剑影的影像和想象全都来自于电影电视剧和小说,而在这个简陋肮脏的小破屋里,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人类的惨叫,这种刺激甚至比刚才自己差点被人强了的刺激还要大。 沈槐之弯腰开始干呕了起来。 何四箫立刻折返到沈槐之身边,跪立在沈槐之身前,温声安慰: “槐之对不起,很快就好,相信我。”然后从怀中抽出一条干净的棉帕蒙住沈槐之的眼睛,又撕破自己的棉袍,从中拽了些许软棉出来塞住他的耳朵,然后扶着他靠墙坐好, “很快就好。” “不用说了,逃兵立斩。”何四箫说着举起刀。 “没粮没衣,吃不饱穿不暖,我宁愿当贼也不愿回——” “咔嚓!”还没等劫匪头子说完,那脏兮兮的脑袋就已经骨碌碌地滚了老远,世界安静了。 在浓郁的血腥味完没有还全扩散开来之前,何四箫迅速冲向沈槐之,拿下他耳朵里的棉花,说了句“是我别怕”就立刻打横把他抱起来冲回到之前的第一间房间,把槐之被搜刮下来的衣物配饰全都拿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污脏之地。 何记酒铺的棉帘被猛地撞开,身上沾血的何四箫抱着被裹成蚕宝宝的沈槐之冲了进来。何勇吓了一大跳,继而立刻十分默契地关上店门,跟在俩人身后进了里间。 “烧热水,我要给他洗澡。”何四箫吩咐道。 “是。”何勇一句话都没多问,立刻转身去做事。 “四哥……”沈槐之哑着嗓子开口道,回到熟悉又有安全感的酒铺里后沈槐之整个心魂总算稍稍归位, “我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身手居然这么好……” 何四箫沉默地给沈槐之倒了一杯水,用手背试了试水温后才递给沈槐之: “以前在栾城的时候,邻家哥哥是军人,每次换防回家探亲都会教我一些拳脚。” 沈槐之点了点头“哦”一声,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温热的清水滑过变肿了的喉咙时,沈槐之疼得使劲皱了皱眉。 “水来了。”何勇提着热水桶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何四箫道了谢,脱去外衣挽起袖子,一边给浴桶里兑水一边说道: “刚才那地方太脏了,我想给你洗澡顺便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可以吗?” 沈槐之这一天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整个人都有些呆愣愣的,虽然直觉告诉自己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显然已经无力深究,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嗯。” 这个乖顺的态度倒是让何四箫愣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我不是宁将军,我要给你洗澡你就答应?” 沈槐之:? 不是你说要给我洗澡的吗?大男人互相给搓个澡怎么了? “我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吗?”沈槐之奇怪道。 “不,没有。”何四箫沉默了。 脱掉被弄脏的衣服,何四箫才发现,除了颈间的青紫指印,沈槐之身上的伤痕简直触目惊心,除了手脚的捆缚痕迹外,身体上那些青紫的指印一看就不是因为沈槐之反抗而遭打骂造成的,柔软的棉帕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些淤青,何四箫气血翻涌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冲回那破院把狗杂碎的手剁成肉酱。 必须得好好练练他了。 被稍微偏热的水泡了好一阵子后,沈槐之整个人终于松弛了下来,懒懒散散地把头靠在浴桶边,一边玩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感慨: “四哥真好啊,有个哥哥可真好啊!” 何四箫拿着棉帕的手顿在半空中,突然忍不住酸酸地问道: “你的将军哥哥不好吗?” “宁风眠啊……”沈槐之拖长声音叫了声名字,脑中突然想起今早在宁老侯爷书房门外听到的那些话,不由得停住了话头。 “我和他之间没有别人。” “我不愿意看到他受到伤害。” …… 也不知怎么的,在沈槐之停住话头的空隙里,何四箫捏着棉帕竟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他也就嘴上说说罢了。”沈槐之把一缕被水黏在一起的头发随意地扔回水里,稍微泛着咖色的头发在水波的推波助澜下瞬间就丝丝缕缕地散开来。 何四箫:…… 这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傍晚回到家,狗狗祟祟的沈槐之轻手轻脚眼瞧着就要到房门了,结果—— “站住。” ——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宁将军令人咋舌的侦察能力。 “啊,咳,宁将军晚上好啊,在这晒月亮呢?”沈槐之的嗓子还有些哑。 “你脖子上是什么?” “哦,”沈槐之心虚地摸了摸脖子上用来挡淤青的白巾帕, “被风吹脖子了,嗓子疼呢,我捂捂脖子挡风寒呢。” “拿下来我看看。”宁风眠的声音没有感情。 沈槐之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面前轮椅里的宁风眠,仿佛是在看一个渣男,都说了自己的被风吹到感冒了,拿个围巾护着脖子了,嗓子都哑了居然还要人家拆围巾?!早晨还说不愿意自己受到伤害晚上就来施加伤害?这是什么渣男人设啊! 就不拿。 见沈槐之没动,宁风眠语气加重道: “拿下来。” 沈槐之慑于宁将军的淫威,无效挣扎一小会儿只得不情不愿地把围在脖子上的帕子拿下来。 “怎么回事,”宁风眠语气冷冰冰的, “解释一下。” “被……被劫匪打劫了……”沈槐之垂头丧气道。 听闻此言,站在宁风眠身后的覃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从明天起,卯时起床,由覃烽教你防身之术,练整一个时辰后来我房中用早饭,风雨无阻。”宁风眠看着好手好脚但毫无用处的沈槐之,莫得感情地命令道。 “是!”覃烽回答得无比利落。 沈槐之:??? 卯时!寒冬腊月早晨五点起?!就算是社畜也没有这么惨的好么!宁风眠你不是人! 沈槐之内心咆哮。 “有意见吗?” “没有……” 你怂你活该。 — 沈槐之:点评一下,何四箫——少男心,海底针呐!宁风眠——渣男!没有心的渣男! 宁将军:手脚会不会用,不会用捐了。
第38章 小年 沈槐之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逃离当社畜的命运,辞掉工作去开精酿馆,死过一遍后回到祝朝居然在成为富二代还成功嫁入豪门后依然过上了比社畜还惨的生活。 996还有一天休息呢! 漫天雪花中,沈槐之在覃副将严厉的指挥下,不服气地扭了扭因为扎马步而麻掉的屁股。 “啪!”屁股立马就被就地取材的小竹条抽了一下,坐在廊沿下看沈槐之早锻炼的宁风眠没有说话,不过眉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向来雷厉风行令行禁止的宁将军突然有些不自信,一个时辰……是不是太长了点儿…… “好好练习!”覃副将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漫天飞雪中显得十分具有说服力, “当初宁将军训练我们的时候,可是两个时辰起步的!少一刻钟都不行,现在区区一个时辰你都受不了,太差劲了吧!” 宁风眠:…… 最终,沈槐之还是让落栗实现给少爷喂饭的人生理想。 “落栗,今晚把芝麻汤圆的窝端到这里来吧,”宁风眠看着沈槐之就着落栗的手狼吞虎咽地吃馄饨,还不忘抖着手给自己喂口豆浆洒半口的狼狈样子说道, “小姐回行江城后就没人管,芝麻汤圆都快变成野猫了。” “我可……”落栗刚准备拍着胸脯把照顾芝麻汤圆的事儿包揽下来就看到自家姑爷静静地看着自己,接下来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我可以一会儿就去搬……” 嗯,姑爷笑了,我落栗可真会来事儿。 “我吃饱了!”沈槐之两股战战地站起来宣布, “将军慢用!”擦了擦嘴就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今天,沈槐之大少爷可是有大事情要做的! 今日,沈槐之决定继续贯彻自己的纨绔作风,请全城的乞儿流浪汉们吃顿好的!前日就让何四箫和何勇帮忙放出话去,说是不明好心人要请吃饭,请大家当天中午到得味楼一聚,然后沈槐之还毅然决然地婉拒何四箫的赞助,坚持自掏腰包买空了何记酒铺里的好酒,昨日就搬到了得味楼去。 一会儿沈大善人就要去得味楼张罗起来呢。 今日的沈槐之穿得一身红衣,十分搭配+慈善这个主题,得味楼的老板今日被重金包了楼,笑得眼睛都快从脸上消失了,也笑眯眯地跟着忙上忙下,一身肥肉都颠颠儿朝外冒着汗。 临近中午,有些许流浪汉已经聚集在得味楼前,一脸狐疑地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大酒楼窃窃私语着,你推我搡地迟疑着不敢进去。这是宣城最好最贵的酒楼之一,平日哪怕走近一些都要被酒楼的小厮驱赶,就更别提进去吃饭了。前日大家都在疯传有一个善人邀请大家当日中午来得味楼吃饭,先不说这消息是不是戏弄人,天下没有免费的好事,若真有人请吃饭,谁知道是不是想趁机把全城的流浪汉们一网打尽,听说最近边疆缺壮丁呢…… “唰。”得味楼的门帘被掀开,胖胖的老板满脸淌汗地走了出来,瞬间被外面裹着雪花的寒风冻得一哆嗦: “欸?怎么不进来?天这么冷,赶紧进来吃饭啊!” 诱人的饭菜香气顺着掀开的门帘溢了出来,深深地刺激着屋外所有饥寒交迫的流浪汉们,大家不自觉地就盯着得味楼的门脸慢慢挪了过去。 “嗨!大家都进来坐啊!大过年的!哎,大嫂您看把孩子给冻的,”一名身着红袍的英俊少年郎抱着一包炸虾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朝那冻得嘴唇发乌的孩子嘴里塞了一只大大的炸虾。 “咔嚓!”炸虾被咬碎的清脆声响直接攻破了饥肠辘辘的人们的最后防线,瞬间就都争先恐后地朝酒楼里冲了过去。 “哎哎哎,慢点儿,都有座都有座,不要摔着啦!”沈槐之在一旁徒劳无功地指挥着秩序。 说是吃顿好的那就是一顿好的,整个得味楼三层楼,张张桌上鸡鸭鱼肉新鲜时蔬满满当当摆满了全桌,还有不断供应的美酒——沈大善人确实下了本钱的呢。 挨饿受冻大半个冬天的乞儿流浪汉们此刻早就把之前的顾虑忘到了九霄云外,各个都在玩命地大吃大喝,每一个人都抢着去给沈大善人敬酒。 贫穷的百姓不认识什么安西侯府里的贵人,只知道今天这位请自己吃饭的沈大善人是个好人,那就要和他喝杯酒以示敬意。 何四箫带着何勇赶到的时候,正好就看着已经快被灌得差不多了的沈槐之正拿着不知道从哪儿递过来的酒碗然后和不知道谁的酒碗碰了碰,最后豪气万丈一饮而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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