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娘酿的酒,我能放什么!”宁老侯爷暴跳如雷。 宁风眠没有答话,看向父亲的浅淡眼眸里一派风平浪静,许久宁风眠反而笑了出来: “那昨晚大概就是我娘对我和槐之的祝福了。” “你!” “父亲,和离都不可能,休妻更是绝无可能,”宁风眠双手交叉闲适地放在腿上, “我和槐之这辈子都不会分开,虽然娶他当初只是为了冲喜,但现在他是我的人,生我会护他一生安稳幸福,死我也会把他安排妥当不让他受到半分牵连,我和他之间没有别人。” 沈槐之冲冲赶到门前的时候,恰恰听到了宁风眠这一段话,举起的刚准备叩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和他之间没有别人。 “你们有什么感情,啊?”宁老侯爷气得不行, “你们甚至都没有肌肤……” 宁浸月自知失言,连忙停住。 “肌肤什么?”宁风眠敏感地抓住话中关键,他眯了眯眼睛, “肌肤之亲?父亲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冲喜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你想通过我和槐之圆房得到什么?” “没有的事!”宁老侯爷烦躁地一甩袖子, “总之今天你就要做决定,和离也好休妻也罢,只能二选一,没有别的选择。” “唔,”宁风眠把轮椅往后滑了几步, “宁风眠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从来不做别人出的选择题,包括你,父亲。” 宁风眠的眼眸散发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光芒,在因为门窗紧闭而显得昏暗的书房中有一种绝对压制的气势,像是一头年轻强壮的小狼终于长成,无可指摘地成为新的头狼,冷静,聪明,克制,强壮,有着对一切的压倒性的绝对力量和气场。 “沈槐之不是个纨绔少爷,更不是个用来给人冲喜的玩物,他温柔善良心怀天下,这样的人,我不愿意看到他受伤害。”想到沈槐之,宁风眠原本冰冷的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柔和。 那些以何四箫的身份参与和见证的沈槐之的生活都是他珍藏在心的吉光片羽。 在摘花楼里敲响的大鼓,拍着胸脯给自己搞定的大店铺,递给烧饼老翁的白狐毛氅,从青楼里亲自牵出来的孩子们,雪地里轻声诵读的诗歌,灰头土脸抱回来一只小病猫,四包炸虾一碗酒的“海量”以及认认真真给孩子们讲大道理的模样…… 还有他歪瓜裂枣令人不忍直视的字迹,但凡读书就总因为不认识字而卡壳的崩溃,每晚喝牛乳总会喝得唇上一层白的可爱,甚至连自己的发髻都挽不好的笨手笨脚。 种种行为点点滴滴,才真正拼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他的沈槐之,一个让他一想到心中就酸软得一塌糊涂的沈槐之,而不是那个让所有人都瞧不上的废物点心纨绔浪荡子。 此时,门外的宇直男沈槐之心情沉重地缓缓放下打算敲门的手,脑门上多了一堆问号:我招猫遛狗我青楼买人我乱扔奢侈品我大手大脚乱花钱我随意和人勾肩搭背……请问这位宁风眠将军是如何从这些行为中分析出我温柔善良心怀天下的??? 他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个高考语文阅读理解满分的天才啊天呐噜! 纠结半天,沈槐之决定不去主动找这位文武双top学神的晦气,心情沉重地慢慢走回房间,至于宁风眠是不是真的拥有可以直立行走的修长笔直的双腿,嗯,在看到覃烽的那一瞬间,他就了然了,昨晚绝对是梦,必须是梦啊! 那么问题来了,我为什么会做一个有关宁风眠的春梦啊,沈槐之一路上都耷拉着脑袋,这才是他现在苦恼的关键。 所以直男一世无人闻,一朝变弯将军知吗? 沈槐之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讲真,他真的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宁风眠和他爹之间的战争。 “轱辘轱辘轱辘——”是宁将军的轮椅声。 坐在轮椅里的将军面色沉静,整个人被包裹进一件大氅中,单薄得如纸片一般,沈槐之发现自己有些无法面对这个昨夜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还被自己yy了一晚上的男人——天知道自己在梦里会不会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啊! 于是在宁风眠开口之前就匆匆丢下“有事先走告辞”六个字,飞快地跑远了。 宁风眠:…… 昨晚热情似火缠着自己说什么都不肯放手的小狐狸,今天醒来不认账了? 宁将军微微抿了抿唇: “还真是翻脸无情呢。” “将军你说什么?”覃烽没听清。 “没什么,准备准备,去铺子里吧。”在宁府里逮不住你,在四哥那一定能够逮住这只小狐狸的。 …… 虽然已经下朝了,崔绍依然一身整洁的朝服未换,祝文帝行事严苛,官服设计得并不以官员穿着舒适为主,反而是高束领紧腰身,为的就是让朝臣始终保持站姿笔挺,不能有一丝松懈。 崔绍站姿笔挺地站在书房中,专心致志地给枝型灯架上的蜡烛剪灯花,燃尽成一团焦黑的灯芯随着剪刀的动作被干净利落地除去,室内就又明亮了几分。 “你大哥近来可好?”崔绍并未回头,背对着书房中垂手站立的年轻人问道。 “谢丞相关心,都好。”宁雨渐答道,手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转起自己左手上的那枚碧玉扳指。 “昨日是宁老夫人的冥寿,宁老夫人风姿卓绝,只可惜天妒才女,”崔绍手中的剪刀停了停, “安西侯府昨日设家宴祭拜宁老夫人了?” “是。” “宁风眠喝酒了?” “是。” “宁将军这身子,还能喝酒?” “我兄长虽重伤瘫痪,但身子还好,如今除了有些虚弱,喝酒倒是无妨。” “唔,很好,”崔绍点了点头,突然不经意地问道, “宁将军的腿现在如何?” “我爹请过无数名医用尽办法,兄长依然只能坐在轮椅里动弹不得。” “嗯,”崔绍没有再多做评论,放下剪刀转身看着眼前这位脸色稍显苍白的青年, “你的那篇论战写得很好,圣上很喜欢,兵无常将将无常师,很好。” “是丞相指点得当。”男青年朝崔绍深深行礼道。 “文章写得好,离晋升就不远了,雨渐,未来可期啊。”崔绍微微点点头, “下去吧。” 书房又恢复到之前的寂静无声,空旷的室内响起了十分细微的脚步声,是兵部尚书李越。 “李大人怎么看。”崔绍走到桌边正方的贵客扶椅旁,向李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越也不推辞,大喇喇地坐好后就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地说道: “崔相好手段,居然把宁将军的弟弟也弄到手上了。” 崔绍笑了笑,不置可否: “有欲望的人最好拿捏。” “确实,”李越点点头,喝了口茶, “这茶不错,想必是……” “是,”崔绍无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闲聊上,直接打断道, “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李越又在茶盏旁放着的糕点盘中挑挑拣拣,找了块自己最喜欢的桃花酥塞进嘴里, “宁风眠的军饷和军务做的真是严谨细致得令人无话可说,但是我还是有可以做文章的地方的。” “继续。” “之前批下来的粮草和冬衣,走到太原的时候换成掺陈米的军粮和劣等马草,冬衣掏一部分新棉换稻草进去,这样能省很大一块口粮下来,到时候这就是姓宁的罪证。” “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这批粮草和冬衣是宁风眠申请的,我们批下去的都是好东西,走到半路上怎么就被换成了这些乌糟玩意儿我们兵部可不知道。”李越吃得满嘴渣,两手一摊地说道, “他宁风眠娶了个小公子,婚礼气派得有如皇室婚娶,想必也花了不少钱,况且那小公子嫁进宁府花钱如流水的,宁家家底厚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吧。” “嗯,”崔绍的眼睛在烛光中闪烁不定, “沈槐之。” “对了,”崔绍的眼睛从桌上那一堆桃花酥碎屑上移开眼, “宁风眠既然站不起来,前日去高家的人查清了吗?” “没有,说来奇怪,宁风眠在宣城除了覃烽外就没有别的心腹,前日晚去高家的明显是两个高手。” “那就报官,让官府去查这个无头案。” — “兵无常将,将无常兵”是宋太祖时期的军事政策,这样做可以避免将领和士兵之间结下身后情谊导致将帅拥兵自重,但是这也是北宋战斗力弱的原因,兵将之间互不相识,在调度的时候就会发生极大问题。当然在这里借鉴这个并不算成功的军事管理制度是因为宁将军实在是太招下属喜欢,直接导致了皇帝的忌惮。
第35章 糖人 “报官?”李越叼着块酥瞪大眼睛,这不是自己检举自己吗? “嗯,高家的案子一定会发,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匿名报官然后在坊间造势就说高家露富与人结仇后遭嫉恨最后被人入府劫掠灭门。” “好,”李越一口应诺下来, “可是丞相为什么要杀高家?” “没告诉你自然是为你好。” “好。”李越无所谓地耸耸肩,李越和崔绍同门师兄弟,也是崔绍一手提携上来的,对崔绍向来忠心不二,不看不听不闻,把事情办好就成,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相处的,这次也不例外,在李越心中,自己的这位亲师兄心思缜密做事牢靠,有勇有谋善于治国,既然站在了大皇子景珏这一边,那必然是觉得景珏比那个才刚开蒙的小奶娃景珮更适合当皇帝。 …… 沈槐之逃命般地一溜烟跑到何记酒铺,迎面正好撞见打算出门的何四箫。 “嘿,四哥打算去哪呀?”沈槐之兴高采烈地和何四箫打着招呼。 有时候沈槐之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一切都荒谬极了,无论是最终成为卖国贼的宁风眠,还是被迫和这个卖国贼绑成命运共同体的自己。 明明宁风眠最开始根本就不想搭理自己,现在却说自己是他的人,要保护一辈子? 更离谱是的,明明自己开局就定好了策略,成功获得宁风眠百分之百的厌恶值然后休弃自己,可最后撕毁和离书的人竟是他自己。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沈槐之感觉似乎就有那么一只看不见摸不着还无法抗拒的手,正在随意玩弄着自己的命运。 一切都在发生偏离——虽然看不清楚这种偏离是好是坏,沈槐之现在的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甚至都没办法好好去思考梳理现在的情况和历史上这个时期的事情是否已经开始有了什么差别。 但何四箫的酒铺则是他心安的一方天地,最开始是因为何四箫是不属于原身生活中的陌生人,和他无论怎么接触都不会被人发现自己其实早就不是原身的秘密,而且四哥人好话少几乎对自己百依百顺,让自己这位在宁府中和宁风眠斗智斗勇时刻保持战斗状态的斗士终于可以得到片刻喘息,稍微喘口气,享受一下身为一个普通祝朝人的古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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