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得感情的宁风眠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哈?”沈槐之一阵晕眩,现在社会有很多书,小说、散文、诗歌还有各种脑洞大开题材各异的网文,有好多可以让人津津有味几个小时不撒手的书。可是在祝朝,意味着文言文,意味着繁体字,意味着要正视自己只是个文盲这个惨痛的事实。 宁风眠看着眼前愁眉苦脸的沈槐之,那因为过于郁闷而耷拉下来的耳朵尖和大尾巴简直都快从他身体里现行出来,不禁抿嘴摇摇头,伸手抽出书案上被埋在最底部的一本书递到他面前,温言劝道:“看得懂就不会闷,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说着,一本蓝色线装书递到了自己面前,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三,字,经。 这本崭新的,毫无翻阅痕迹的《三字经》显然是专门为沈槐之准备的。沈槐之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宁风眠,严重怀疑自己在宁风眠心中的形象不仅是个纨绔,还是个傻子。 《三字经》这种儿童读物,自己小侄女雪儿咿呀学语的时候还是自己一句一句地教会她的呢,等小丫头说话利索得自己吵架都吵不赢她了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和雪儿居然都已经会全文背诵了,想到雪儿那张可爱的小脸,沈槐之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沉,雪儿知道再也看不到自己这个叔叔后,会怎么样呢?会从此就忘记我了吗? “不喜欢?”宁风眠看着沈槐之一脸震惊的表情,拿不住他究竟是不喜欢还是不愿意,不过愿不愿意读由不得这位孔雀,于是宁将军选了另一个可能性。 “我会全文背诵这本,换本吧。”沈槐之的脸色十分难看。 宁风眠仔细观察了一下沈槐之的脸色,迟疑了一会儿,虽然有些不相信,但是还是决定尊重这位疑似文盲的选择,于是从书案里抽出另外一本书推了过来,看样子是比之前的那本要强一些,至少有他自己翻阅的痕迹,那是一本《庄子》。 沈槐之:……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 “或许,这本你会觉得比较有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沈槐之居然从这句话中感觉出宁风眠有那么一丝小心翼翼。 “嗯,还可以,”沈槐之骄矜地勉强点点头,“庄子很好看,很浪漫,很有想象力,但是。” “嗯?” “在我之前,我要先给你讲故事听。”沈槐之扫了一眼宁风眠桌案上的那些书,不是晦涩难懂自己在义务教育时期都不愿意读的经典着作就是兵书,一言以蔽之,眼前这位美貌且武力值惊人的金刚芭比没有童年。 讲什么呢……既然他用《三字经》来羞辱我,那我何不…… “嗯,想讲什么故事给我听?”宁风眠眼中的迷惑一闪而过,很快就微微弯起了嘴角,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十分有意思。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沈槐之铿锵有力地说道。 “什么?”宁风眠彻底迷茫了,“阿……阿里巴巴……为何物?” “一个名字,这不重要,”沈槐之大手一挥,“重要的是你要听我讲!” 积雪化成冰凌长长短短地挂在屋檐下,在皎洁的月光中闪闪发光,时不时会有些不堪自重的冰凌断掉,砸在地上发出清亮的脆响。北风咆哮着席卷而过,把雪后更显新绿的一处含有蜿蜒小径的竹林摇得婆娑不已。屋内地龙烘得人昏昏欲睡,而芝麻汤圆已经在自己新窝厚实的褥子里睡得四仰八叉,偶尔还会打一个小小呼噜。闹腾的宁晚意被长途跋涉的困顿击倒,早就进入梦乡。 只有宁风眠房间里还亮着一豆灯光,好闻的烟气从小铜炉中袅袅婷婷飘出,伴随着沈槐之故作神(神)秘(经)的声音,立刻就被地龙烘出来的热气撞散。 “所以这个故事不应该叫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而应该叫女仆和四十大盗。”宁风眠认认真真听完沈槐之半回忆半瞎编的童话故事后,作出评价道,“对付盗贼的办法都是聪明的女仆想出来的,阿里巴巴只是一个幸运的人而已。” “嗯,你说的都对。”沈槐之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敷衍道,有些泛红的眼眶里立刻泛出泪花,密而翘的睫毛挂着细碎的小泪珠,小扇子似的扇了好几下。 湿漉漉的,是小狐狸的眼睛。 “女仆用来对付盗贼的方法,在战术上很有借鉴意义,说不定你会喜欢看鬼谷子,或者你先看鬼谷子再看庄子?”宁风眠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换了个话题,开始全神贯注地思考沈槐之的教育问题。 “都行……”沈槐之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答应着,还没多会儿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这个剂量的安神香对宁将军已经毫无效果,对付小菜鸡沈槐之倒是绰绰有余。 宁风眠从轮椅里站起来,望着沈槐之头发上插得歪歪斜斜的发簪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给他抽了出来,偏褐色的长发瞬间散掉,柔顺地铺了一身,宁风眠拈起一撮发梢慢慢搓磨,沈槐之的头发很软,很像他这个人,每日耀武扬威地像只开屏的孔雀,实际上性子柔软心地纯良。 一天到晚在外面令人乍舌地作妖,其实目的十分单纯,就是希望快点换得休书一份彻底离开自己。 想到这里,宁风眠脸上竟然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落寂,然后稳住手在那一撮头发中慢条斯理地挑出自己最满意的一根,快狠准地扯了下来。 睡梦中的沈槐之的眉间起了一丝波澜,但很快就又风平浪静。 看来是彻底睡熟了,宁风眠弯腰托住沈槐之的膝弯和肩膀把他抱了起来,看着个头也不小,可人居然这么轻,比芝麻汤圆似乎也重不了多少。 看来得多吃些东西才行。 宁将军慢慢走到床榻,把他轻轻放到了床的里侧,然后在他身边堆了一叠被子,然后才和他隔着被子睡下。 寒风的呼啸声中,小院最后一线灯光被轻柔地吹灭。 左丞相府的书房的灯还亮着,崔绍正在书房里写字,崔左相的字遒劲有力,有一股子无视规则的狂傲之气,在宣城颇有名气,只不过崔绍贵为丞相,也无人敢伸手求他的墨宝。 “秦将军,替代宁将军去守嘉峪关,有信心吗?”崔绍一直在专心写字,并未抬头看站在书房正中间的那个魁梧高大的中年将军,悬腕有力,运笔流畅,丝毫不受来人的影响。 “末将定当竭力而为,”在屋中站着答话的中年人便是秦松秦将军,今年三十有五,正是一个军人最好的年纪,常年征战在外的经历让他整个都透露出一种饱经风沙打磨的粗粝,“定将一个完好嘉峪关还给宁将军。” “我不是让你去替宁将军守一会儿,”崔绍的笔没有停,“我是要你取而代之,以后的嘉峪关,只有秦松,再无宁风眠。” “这……”秦将军面上有了一丝迟疑。 “怎么,没信心?”崔绍桌案上的宣纸已经写满了大半页的字,用来固定宣纸的镇纸很特别,是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还是不敢?” “末将……一直在南疆……不曾——” “唔……我不喜欢这个态度,”崔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握笔的手却丝毫未受影响,一下也没有停,“行军,最忌犹疑。”丞相手中的笔锋一扫,宣纸上出现一笔十分劲瘦标准的竖。 “秦松,你女儿的眼疾好些了么?”崔绍问道,“宣城有一个医生,专治眼疾,你女儿长的是翳,他有法子可以去掉,你女儿才五岁,这个病不能拖,久了可能就回天乏术了。” 听闻此言,秦松猛地抬头,双眼紧紧盯着崔绍:“丞相!” “哦对了,今日天气不错,但我看你夫人穿的仍是狐裘,咳嗽也不见好,”崔绍并没有回答秦松的问题,继续写着自己的字,“可用些胡椒猪肚鸡汤,温胃散寒。” 秦松已是一名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老将,所经历的尔虞我诈,欺骗背叛不可谓不多,但丞相短短的几句话,仍是让他经历了一番风云变幻。 双眼刚因小女儿的眼睛有了希望而燃起的亮光,几经挣扎之后,依然灭了个彻底。 天降的幸福,都是要拿东西来换的。 自己久病的妻子身体如何,今日穿了什么出门,崔左相一清二楚,看来这嘉峪关去不去已经是由不得自己决定的事情。 “末将,”崔绍思索再三,最终抱拳向崔绍行礼,“愿听丞相调遣。” “很好,记住,你去嘉峪关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大祝国,宁将军重疾在家,就算你不去,也会有别的将军去,我看好你的能力,并非有什么不可说的私心,本相惜才,会替你照顾好家人。”纸上被举重若轻的写下最后一笔。 是前朝着名的《求良将》。 狂风呼啸之中,秦将军终于回到自家院中。 “回来啦,咳咳咳!”秦夫人披着狐裘勉强起来,帮夫君把大氅摘下放在衣架上,“外面冷吧?我给你温了一碗胡椒猪肚鸡汤,你赶紧喝了,驱驱寒气。” 秦将军绷了一路的脸色终于大变。
第21章 水? 宣城大运河的码头上,此刻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突如其来的寒冬让陆路货运变得万分艰难,更何况年关将至,山贼出没更加频繁,商家纷纷赶在运河彻底封冻之前雇船走水运做生意,都希望能在过年前多赚些银钱好过个安心年。 何四箫带着何勇在码头闲闲地散步,身边都是来来往往忙碌的挑夫,虽然天气寒冷,挑夫们身着单衣却还忙得满头大汗,呼出的白气在码头甚至形成了层薄薄的白雾。 大运河几个深入河中的跳板两边停满了商船,如今宣城室外的温度已经让人几乎难以出门,可南方依然温暖宜人,在北方难以一见的瓜果蔬菜被一筐筐地卸下船,然后又将满载着北方惯见的裘皮香料药材回到南方去售卖。 “近日里,酒铺中的那几个小孩怎么样?”何四箫仔细观察着那些商船,问道。 “都还不错,沈公子给找的学堂十分开明,男孩女孩都愿意教,几个孩子回来以后还会就着夫子在课上教的内容互相讨论。”何勇在何四箫身后背手而站,态度恭谨,是一名合格的手下,但是他笔挺的背脊和机警的神情又显示出他似乎并非普通手下那么简单。 “什么开明不开明,”何四箫想起自家这位宣城着名散财童子,笑道,“只不过是用银钱把夫子给砸晕了罢了。” 那笑容甚至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孩子们的确都是好孩子,大一些的玉衡还十分勤快地帮着打点酒铺,算账也学得快,估计不久就能当上小掌柜了,”何勇无比敬佩地感慨道,“沈公子真是做了件大好事,这几个孩子若是真在摘花楼这种地方长大,多半也就全都废了。” “嗯……确实。”何四箫想起沈槐之当初叮嘱自己绝对不要对外人解释自己买下这些孩子的原因的话,停留在嘴角上还没来得及散去的笑意立刻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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