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宅家斗（四） 等到那人死透了，林苗才从床上施施然下来。 血沿着床边，逐渐漫开。他足踝沾到一点血，但却不甚在意。 那盗贼的面孔已经被烈毒腐蚀殆尽，露出来里面的鼻骨。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辨别他的身份；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就是鬼王宗阁主门下最得意的徒弟之一。 鬼王宗最善制毒，但可惜这毒碰上苗凤儿的蝎子，也只有自认倒楣的份。林苗不再放在心上，将尸体喂了他的蛊虫。 那通体乌黑的蝎子一从倒扣的杯盏中被放出来，就‘卡拉卡拉’地冲了出去，跳到了尸体被腐蚀的脸上。它进食的方式尤为别致，先从面部开始，钻进那人的眼窝里吃脑子。 柔软的组织滑腻声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动。林苗找系统借了支火柴，点了一根蜡烛。 烛火幽幽，摇摇晃晃地照亮了那盗贼空洞的半边脸颊。他的脑袋从里面被吃空了一半，另外一只眼睛眼白凝固了，空洞洞的。烛光照亮骷髅烂掉的口颊和牙齿，露出鲜红色的牙龈根部。 向来处理尸体，最难办的地方就是牙齿。林苗一手支着头，脚搭在床上，看上去正在深思。 “...喂，”系统弱弱出声，“你在想啥。” 刚刚林苗镇定自若毁尸灭迹的时候，它大惊小怪地大呼小叫，差点没把对方给吵得聋掉。最开始那个原本是剧情推动人物在床前嗝屁的时候，它也叫得差点没让林苗跳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当时系统崩溃大喊，”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死啊—————“ 它大喊大叫，上下左右前后所有的闪光一起，红的白的绿的紫的，蓝的橙的粉的黄的。大小聚光灯都失控了一样左右疯狂摆动，誓不把林苗闪得眼瞎不罢休。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了。“林苗道。 系统：“... ...” 林苗：“真的死了，死得好透好透的。” 系统：”... ...“ 系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这个期间，林苗把系统静音，同时把倒扣的茶盏打开，把他的乖乖心肝儿虫给放出来。蛊虫一出这个小牢笼，立刻迫不及待地奔向了自由————以及奔向蛊母给它准备的食物。 传说已经练成的蛊虫，一顿可以吃下一头牛。林苗的蝎子虽然小小一只，但吃个人还是不在话下，很快就把这位鬼王宗阁主的爱徒吃得只剩牙齿，粪便和外衣。 林苗伸出手，那只蝎子便窸窸窣窣地顺着爬上了他的手背。蛊母将它收入胸襟里，那只蛊虫便在中衣里挑了个地方，尾巴卷起来准备消食了。林苗等到它不再动，便起身来，还不忘带上小龙傲天给他带来的那个绒布暖炉。 “可爱的系统，请借给我一样东西。“林苗说。“我知道我的积分是够的，不可以说不。” 系统弱弱发声，百般疑虑：“你要借什么呀... ..." 林苗说： “打火机。” “叮————“ 打火机的金属盖被扣上。那盗贼的尸身被浇了透明汽油，很快燃烧起来，被火舌吞没。 火海连成一片，连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被高温侵蚀。火焰燃烧到林苗倾倒汽油的地方，还会猛然升高，‘噼啪‘作响。 系统瑟瑟发抖。橘色火苗照亮了林苗的面孔，显得他面容平静。 大多数纵火犯们，看上去都有些疯狂，他看上去却没有一点疯狂的情绪。实际上，系统觉得他放火烧房之后看上去格外心平气和，甚至还有点放松。 救命啊！穿越者变成变态杀人狂啦！系统眼泪汪汪地想。 林苗开关了几下打火机，玩了最后几下，然后把打火机松开。金属制品被松开后，垂直坠入了一堆燃烧起来的火苗里。火堆里猛然蹦出一簇升高的蓝色火焰，发出炸裂时候的巨响。 “记得回收道具哦～“ 林苗轻松道。 说完，他就怀里揣着小暖炉，潇洒走掉了。系统哇哇大嚎，哇天哭地，就差没另开一个专栏来花式嚎啕大哭了。 说完林苗的犯罪事宜，再说说他的便宜儿子那头。少年龙傲天从林苗那儿离开之后，先是去了伙房小厮的地儿，教训了那些偷懒的下人一顿。 旁人都还以为他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大晚上的乍然一见，实在像是见到了活阎王。 “做兄弟的平时总欺辱我惯了，这倒好说，”少年道，“我娘却受不得委屈。你少了他一根柴火，我就要你一根手指；他夜里再咳嗽一声，你的喉咙也别想要了。” 那下人一身血淋淋，头也破了，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他骇得发抖，偏偏对他下手的那个人说话还心平气和，和他称兄道弟咧。 这情谊固然好，可惜少年称兄道弟的方法就是砍人的手指头。那伙夫活活被他拔掉了五根手指，指骨都戳出来一节，血淋淋地往外喷血。 伙夫疼得死去活来，又晕过去，立刻就被弄醒。那少年拍他的脸，手掌心里都沾满了血迹。 少年随了他娘的样貌，面容姣好。但此时，这种古怪的平静神情却让他看上去没有一丝好相与的样子。 这种做法显得太过恶毒了。有一刻，那伙夫几乎以为对方要杀了他，掐住他的脖子，或者直接用匕首捅烂他的脸。 少年的唇微曲了一下。这像是一个接近嘲讽的神情。接着他立起身来，就这么放了对方一马。 他当然可以杀了对方。现在他的修为已经大涨，也没有再看这些人脸色的道理。但少年心想，娘明天还要柴火，倒可以留这人到那时候。 解决了这桩事，苗灵才颇为满足地离开。龙家人给他起了一个名，他娘则给了他另外一个名字。‘灵儿’，在他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苗凤曾经把他抱在怀里，在他前额上亲一亲。 但娘已经很久没跟他亲近过了。少年心中知道，并且他也知道，很快他和娘都会有新的出路。 门派大会很快就要开始选徒了。天资出众者会被选中，得到入门派修学的资格。一直以来，众人都认为他资质平平，连三流门派都无法入选。但如今不同往日，他那日自有准备。 正当少年踌躇满志时，他抬头却看到远处一片橘色火焰。黑夜中，小半片天空被烧得如同白昼，青烟滚滚，着火的茅草顶散发浓浓烟雾。 一瞬间，他僵在原地。少年浑身冰冷，仿佛坠入冰窟。 世界好像安静了一瞬间。苗灵感到天旋地转，一阵恶心泛上心头，好像什么都不真实了。他要狠狠抓紧拳，才能勉强站立。 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火苗烧灼声一下子涌入他的耳中，仿佛被放大了千万倍。疾行的下人提着水桶，手忙脚乱地穿行。 “起火了————起火了！” 他的喉咙好像哽住了，有什么东西吞不下去。少年艰难地喘息，仿佛站都站不稳。 但这些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紧接着，他便从梦中惊醒一般醒悟过来。娘！ 苗灵再无法想些什么。就在他要朝火里冲去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轻巧地爬上了他的肩膀。 那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爬的飞快。还没等苗灵反应过来，蝎子就站上了他的肩头。紧接着，一只手从他的肩头伸出，手掌朝上，五指修长。 “过来。” 林苗说。 林苗像唤小狗一样把他的儿子唤到怀里来了。少年紧紧抱着他，像是生怕一撒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林苗稍微一动，对方便立刻抱得更紧，搂着他的腰，脸颊深深地贴着他。 “怎么了？”林苗问。 少年喉咙里哽咽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感觉对方的手指捻在自己颊边，掌心从他高热的颈后抚摸过。他娘的身上有股奇特的味道，现在他陷在林苗的怀里，这种味道便柔柔软软地更加明显。少年仿佛在梦中，又如身在云端。 "只是火而已。”林苗道。 他低着头，少年能更近距离地听到母亲的声音。他被安稳地托在生母怀里，苗灵几乎为之发抖。这种感觉他太久没有过，都快忘记了是什么样子。他母亲的声音，母亲身上的味道，手臂接住他时的触感，还有母亲话语里透出的东西。他小时候摔伤了头，苗凤也是这样仔细地看他，检查他，然后让他来自己的怀里，安慰他。 幼时母亲的唇在额头上的触感还未散去。林苗的手却先离开了，两人间拉开一点距离。少年有些迷蒙，刚刚林苗的手还覆在他的脑后，让他伏在自己胸前。 他抬起头来，看着母亲。母亲的脸被火光照映，轮廓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苗灵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握住母亲的手。 但林苗已经收手，将那只通体漆黑发亮的蝎子也收了回来。 那只蝎子方才跑到他的肩膀上，几乎贴着耳鬓。林苗用修长手指做桥，翻转手腕，那蝎子便顺着他的掌心爬上去。 素色袖口滑落间，银镯窸窣声传来，掩住那一截白生生的小臂。苗灵没听见他之前记忆中的’叮当’碰撞轻响声，原来他娘手腕上只戴着一只银镯子。 许是林苗走得匆忙，便只拿了这一只。少年怔怔望着他娘的手臂，心里想法千万，却没有一条能够理得清楚。他肚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腹部酥麻麻的，像是有东西在爬行。 子蛊感受到了母虫，在苗灵体内也开始骚动起来。少年体内的子蛊是只多脚的蜈蚣，此时卷曲起来，长长的触须探动着，弄出各种痒痒的动作。林苗把手放在他肚子上，那只小蜈蚣又舒展开来，扭着身体摇头晃脑起来。 "好小个的虫宝宝。“林苗忍不住莞尔道。他的儿子面色通红，像是有几分羞窘模样。 林苗摸了摸他的头，让他跟着自己走。少年像是被勾了魂似的，一声也不吭，跟在他后面。走之前林苗不忘放火烧宅，片刻之后大火便连成片，燃烧中橘红火光一间连着一间。 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火光照亮黑夜，两人只听到四周一片惊慌失措声传来，此起彼伏。 林苗带他在路上走，自己心情又大好，不由得哼哼歌起来。苗灵跟在他身后，也不问母亲缘由，更不问苗凤儿为什么突然在今日对龙家发难。 既然林苗想做，那自然有他的道理。之前苗凤儿被迫留在龙家，就是因为这里有能滋养母蛊的风水。但此时他体内的蛊母已出，不能再分担少年身体里的毒素。 但阴差阳错，此时恰逢苗灵历经灵泉洗涤，浑身余毒已然清了一大半。既然如此，那真是不烧白不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在龙家住宅被烧得‘嘎吱’直响的背景声中，林苗快乐地从原据点走掉，怀里揣着小暖炉，一手牵着到他胸口高的便宜儿子，走得一路也不回头。系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小手绢，一边做作擦泪一边哭，指指点点，哭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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