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声在林苗背后响起。林苗迅速逃跑,窜上房梁。只是对方来势更快,林苗避无可避,只能用笛子和他过了一招。 那笛子应声而断,被操纵的小骷髅手骨一伸,便要来捉他。林苗‘呸’了一声,已经栖上屋梁,黑发铺满肩膀。 灼灼烛火之下,他回头的面孔映得如画中之人,乌发似绸缎般光亮。这房梁间隔不宽,骷髅又大,难以来捉他;林苗像梁上燕子一样栖在一处,往这里飞,往哪里飞,那小骷髅被操纵着追在他身后,光影耸动。 林苗修为不算高,但好在轻功还不错。被人追着,他还有功夫来琢磨,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他眼睛瞥到他儿子身上。苗灵修为最高,现在陷入幻境也是最深的。在场众人谁都不敌他,有些被逼得连连后退,拼尽全力才能护住自身性命。 青年双目通红,虎口沾血,手中剑不住嘶鸣。他似乎还保留几分神志,但难以自控,一下子砍向被逼出来的一副傀儡身上,一下子又逼向同门师兄姐妹。 方才的催战令一下子将他满腔暴怒都引了出来,神魂不定,便给了操纵者可乘之机。 所幸他还保留了几分神志,逼向同门师兄姐妹时,剑下还留了几分阻力。 但等到他砍到傀儡身上时,却收不住满腔暴怒,一剑直将那紫衣服傀儡砍成三截,孤零零落在大殿上。
第12章 骷髅幻戏图(三) 这打也打不得,拉也拉不动的,实在有点棘手。林苗道:“别砍了!”,一边掠身过来,甩开身后追命的傀儡骷髅。 林苗把那地上紫衣傀儡身上线剪断了两根,收在手里。青年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接了两条悬丝上去,牵引着往后退去。 他比林苗高出两个头,活像个大号靶子。那傀儡骷髅一掌劈来,青年被林苗带着堪堪向后闪开,一手仍紧握长剑,浑身煞气难挡。 他一落地,便又悍然抬头,剑挡立身前。青年额上带血,犹如一头年轻斗兽;林苗拉住他的缰绳,堪堪牵带,如御烈马。 那骷髅一路摧枯拉朽般攻来,众人纷纷闪开,差点躲得人仰马翻。林苗像使牵线的木偶一样使他,青年手腕执剑,杀气滔天。他一半身体悍然迎战,一半身体被林苗操纵着躲闪。 两人配合间,步伐灵巧,一步不错。那两根悬丝分别系在林苗的手腕和一只手指上,操纵间仿若弹奏乐器,勾弦挑劈。双方一前一后,天衣无缝。林苗侧身,那骷髅手臂直直向他探来,又被青年手中的剑狠狠挡下! ‘锵’的一声金戈铁马响!那悬丝傀儡上了舞台,杀了一个金枪回马,幕布展开。另一边上来一个对手,它一变脸,化做红脸,耍弄大刀。双方交斗片刻,‘锵锵’!那红脸小傀被打得转了几个圈,退到幕后去。 台上又来一个剑客!这次上来两个提剑鬼面,头缠青布,面似罗刹。那悬丝傀儡左右开花,‘啪啪’两声将两个剑鬼打到一边。只听笙声极促,又迎来几个劲敌! 台上上来五六个傀儡,有扔飞镖的,窜火圈的,耍叉刀的。那悬丝傀儡吊丝而起,悬于半空之中,接住飞镖,钻了火圈,踢了叉刀。那五六个傀儡接二连三往两侧倒,落花流水,跌入后幕,观看的大小骷髅在高处呵呵远笑。 整个佛堂殿都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幕场。错步之间,林苗与青年不知谁是看客,谁是戏中演戏人;那刀剑互相碰撞声接连响起,雪白刃面狠狠撞击间,竟然从刃面映出极其相似的容颜! 一男子握刀,露出犬牙。他獠牙锋利,面孔上一块黑,一块乌红,像是天生胎记,极其丑,形成种种吊诡图形。那男人长得和苗灵有十成十的相似,只是年岁更大些,大概二十四五岁,眼白乌黑,瞳孔发红。 他小臂肌肉贲发,与青年刀剑相错,‘狭’地一声激出兽吼。他穿的衣服更是奇特,似乎来自古怪异族。 林苗大惊之下,不由自主往后撤去!那男子背后也有一人,身形与他自己相似,半张面孔上戴了一副狰狞的虫纹面具。那人嘴角似笑非笑,身法诡异,一副勾牌在手指灵巧中翻飞;苗灵应对不暇,直被逼得连连后退。 青年的面孔上被剑风割出了几道血痕。他仿佛还陷在幻觉中,神思混沌,如烦躁困兽。他挡在林苗身前的半边身子却强接劲敌,在竭力护着母亲,不让林苗的一根头发丝受到伤害。 那幕上傀儡戏还在上演。那幻境烟消云散,如水中墨水一般变形。一个穿绿衣的肉傀儡在地上敲锣,看身型是由小儿做成。他敲得一下有,一下无,又从口中发出了婴儿啼哭。 “哇!哇!哇... ...!” 听闻孩儿哭声,林苗心中一动。还未等他回神过来,那幕布展开,傀儡戏又起。 这次换长街民坊间,两个杖头傀儡依偎在一起,一大一小,你抚我我抚你地做游戏。那小幕场里放着五色琉璃泡灯,烟月缭绕,清乐遥遥奏起。 一个药发傀儡喷出火药来,模仿天空上爆发烟火。那烟火逐渐散去,一台红轿子又被抬来,红色流苏一坠一坠,是在办亲。 苗灵痴痴的,不动了。林苗却是头重脚轻,一下子从幻境中醒来。那烟火声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实在恼人。 一切如幻似梦,似真又假。林苗跺跺脚,直把苗灵往后拉。 他一手去拽青年的耳朵,青年吃痛,在梦里头都顺着他的手来,往一边偏去。强敌在前,林苗心里急得很,又叫不醒苗灵,就恼他睡得死,又急不过,就揪他耳朵。 “快醒快醒快醒!“林苗施法道。然而他再怎么会蛊术,也不会魔法。青年浑浑噩噩,似醒未醒,眉间紧皱,半边身体沉沉无力,压在母亲身上。可怜林苗比他矮上一个头,肩膀也没他宽,还要咬牙扛着这死沉死沉的重量,实在难为他。 母子俩你靠我我靠你,那戴幞头的骷髅却不管这么多。那小骷髅灵巧动作,骨骼互相碰撞,作出种种诡异动作,都是些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它的头能碰到后背,一节手骨却翻了过来,脱臼了一般转过来,‘丁零’作响。 几个姿势之间,那小骷髅就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它身上牵引着无数条悬丝,每一根都绑在重要关节处,操纵着骷髅的一举一动。那穿纱衣的大骷髅在高处操纵,手中勾牌不断发出响声来。 那骷髅眼眶凹陷下去,鼻骨也陷下去,牙齿却明显。那节手寸骨颤颤巍巍朝两人伸来,分明是要取人性命。 林苗实在受不了,大叫一声,‘哈!’试图把青年震醒,同时把苗灵死沉的身体往前面一推,青年不由自主往前一倒。 那节往前伸的手骨与青年正好相错,林苗将手中悬丝往后一收,顷刻之间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 修长手指紧收丝线,而悬丝的另一端却连着刚刚的骷髅。 与之相反的,苗林的手臂和关节都被无数悬丝锁死,呈现在那巨大幕布之下。 高空之上那大骷髅缓慢动作,手骨探动。它牵引青年动作,青年头颅低垂,手臂随着骷髅牵引而缓慢抬起,慢慢的,头也抬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只听那大骷髅周身爆裂巨响! 只见青年悍然睁眼,手臂一挣,便带着悬丝扯动了那大骷髅的小臂手骨。数百条悬丝一一猛然绷断,引得那大骷髅周身接连被扯断开来,如山巅倾斜。 青年一手提剑,硬生生扯断身上悬丝,迸飞间溅起血痕。林苗手指微动,他手掌下的小骷髅便似哭非笑地动作起来,作出种种又似舞蹈又似乱动的姿态。 随着那小骷髅的癫狂舞姿,青年发出一声胸腔深处闷声的低吼,猛然抬头! 又是一声巨响,那大骷髅再也操纵不能。它周身骨骼尺尺崩碎,往下坠落,却在半空中变成帘幕一样的血水,将青年从头到尾浑身上下都染成了红色。 这是那骷髅最后一场幻境。随着这古怪舞姿,不仅青年逐渐彻底清醒,其他在场的弟子们也都慢慢清醒过来。 阵主人的阵眼已破。那一切笛声,鼓声,笙声都一下子清晰起来,原来只是几个傀儡在大殿柱后,或佛像身后吹起。现在大阵被破,巨大幕布也早已经消失不见。 众人只觉迷雾顿散,仿佛才从梦中醒来。
第13章 骷髅幻戏图(四) 屋门轻掩,床上躺着一人。那青年手腕上绑着纱布,肩膀,前胸几处也被纱布缠起,伤处已经被清理过。 他侧头喃喃几句,喊了娘,说想要喝水。林苗把茶杯递过来,喂了他几口。他用枕头把儿子的头垫高了一点,再喂给他。 苗林喉结随着吞咽起伏。喝完水,他头一沉,又睡回枕头上。林苗见他眼睛闭着,眉目英俊,还能依稀看出些少年面容时的模样。 那些悬丝崩断后,切进了青年的身体里。好在伤害并不太大,林苗用手细细检查一遍,没有伤到筋骨。 这些皮肉伤过一两日便好,只是这骷髅戏曲对观看者的神思影响极大,当时若不是林苗即时唤醒了众人,再看下去,所有人都会变成神志失常的疯子,被做成肉傀儡。 这两日大多数人只是神思倦怠,迈不起步子走路,只能躺在床上。苗灵作为骷髅戏的重点关照对象,直接昏迷了一天一夜,今天才悠悠转醒。 他还没醒来,就觉得喉咙干渴得厉害。青年勉强用手肘将自己撑起来, 坐了起来。 他身边伏着个穿道袍的道姑,乌黑头发垂在背后,深蓝外袍里穿着灰色里衣。林苗趴在他身边的被子上,正浅睡一会儿,就听到青年窸窸窣窣地想要起来。 他不想动,就懒得动作。青年把自己坐起来,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身侧的母亲,一时半会只觉得自己犹在梦中,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 一阵钝痛传来。青年皱眉,低头一看,只见他手臂上的伤口被崩开了一点,从纱布里渗透出一点血色来。 窸窸窣窣声响起。只见从林苗的袖笼子里,慢慢爬出了一条细长的毒蛇。那条蛇浑身玫红,头尖尖的,正左右晃动着头,吐出蛇信子来探视。 林苗也睁开眼睛来,侧着头,就这么看着他。青年不动。一人一蛇僵持了片刻,青年慢慢把手伸过来,把手摊开。 那条蛇吐了一下蛇信,蜿蜒过来,游到了苗灵手上。它缠着青年手腕,又往上爬,爬到青年肩膀上。林苗侧着头懒懒一笑,只见那小蛇吐着信子凑到苗灵的颈子边,尝他的耳垂玩。 那信子凉凉的,让人痒痒。林苗这才起身,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袖子滑下来,露出整个小臂。 苗灵把目光抬起来,看着他。林苗伸手按住他的手臂,又查看了下,确定没有大碍后,这才又放下心来。 “娘。” 青年说。 林苗不应他,只是手指虚虚扣着他的手腕。青年忍不住把手贴过去,他的手掌心便紧紧和母亲的挨在一处。林苗见他主动把手指送进自己的手指间,心里觉得可爱又好笑,把手指握拢,两人的手便相贴在一处,连指缝都贴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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