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匪微微睁大双眼。 他的心思被看出来了? 可看出来了又怎么样? 只要他咬死不说,香江警察不可能刑讯逼供。 这里的警察没有这个权利! 简若沉半敛着眸子,平静开口,“你的装备是迷彩服、军用防弹背心和自动步枪。往大了说,是假扮军人进行有组织抢劫,罪加一等。” 他伸手把劫匪肩膀上的假肩章撕下来,“你知不知道无期徒刑再往上一等是什么?” 在场所有人心里冒出来两个字——死刑。 江鸣山的死刑执行日期发出之后,香江的死刑制度就不再名存实亡。 从今往后,刑场上的子弹真的会打出去。 简若沉冷冷道:“你现在有一次减刑的机会,是想一死之后一了百了,还是在监狱里苟活全看你自己。” 龚英杰摩挲着枪柄,听得热血沸腾。 他脊背上甚至出了些汗。 这天聊的,聊着聊着,罪犯的刑期就到顶了。 说着说着,他们犯罪调查科的业绩就噌噌噌往上涨。 好爽,躺着都要赢了。 他转头看关应钧,“你最近几个月,每天就过这种舒服日子?” 关应钧斜睨他一眼,上前一步,“看你们的口音和口味不是香江人。” 红油火锅还在咕咕嘟嘟冒泡,那块毛肚已经烧得老化翻卷,缩水成了发圈大小,看着像根灰色的皮筋。 劫匪吞咽了一口唾沫。 计划完全败露的挫败与惊恐让人几欲崩溃。 关应钧问:“大陆偷渡来的?” 简若沉接道:“偷渡客,与本地帮派勾结谋害香江市民,还假扮军人抢劫五千多万。” “哇。”他惊叹,“你好会选,加起来够枪毙两回。” 简若沉笑笑,“你真要咬死不说?” 劫匪还想权衡,但他手下的人却等不了。 “老大,说啊!我们跟着你是为了赚大钱,不是为了敢死!” “哥……我求你了哥,我还不想死……” 家乡食物的香味还飘在空气里。 上一秒还普天同庆,甚至连回家之后买什么楼,坐什么车,娶什么人都想好了。 这一秒却已落入身不由己的境地。 这一个月的花天酒地和声色犬马,竟不过是南柯一梦。 “哥,我求你,就当是救救你的兄弟。” “我们从内地翻山越岭来到这里,跟着你出生入死,早就做好被抓的准备,但我们不想死!” 劫匪的眼睛憋得通红,胆寒的战栗感从尾椎骨爬上脖颈。 简若沉看似是在对他说话,但实际上却同时给五个人施压! 他听着兄弟的哭嚎,终于顶不住。 和死亡比起来,在监狱里被人针对又算什么? 无期就无期,表现好还能减刑! 劫匪颓然道:“我们和潮义帮的豹头合作,接下任务,拿钱办事。” “我的上家就是潮义帮,但潮义帮归谁我不怎么清楚。” 男人惨笑一声,“消息就这么多。” 简若沉若有所思。 不远处,负责搜房间的警察拖来一个编织袋,“龚sir,找到他们和帮派交易的赃款了。” 编织袋的拉链被“呲”地拉开。 露出了里面的英镑。 英镑? 简若沉转头看向关应钧,悄声问:“上次接了陆堑的活来杀我的出租车司机,拿到的钱好像也是英镑?” 关应钧垂头,配合着音量小声道,“是。根据我线人的消息,潮义帮和陆家有关系,黄有全你记得吗?” 简若沉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在龙庭酒吧乐呵呵点钱的黄毛。 他点点头。 少年点头的时候,扎起来的长发跟着动作一晃一晃,显得格外乖巧。 关应钧的视线追着晃动的发尾,“他是我安插在潮义帮的卧底。” 他顿了顿,“根据他的消息,潮义帮几次动手,表面上是为了帮派扩张,实际上是为了帮陆堑清除商场上的障碍。” 简若沉喃喃:“陆堑?” 他咬牙,“又是他……这人做事谨慎,实在难抓。” 真是乱港败类! 少年的双眸里闪烁着愤怒,宛如燎原烈火,灼灼逼人,偏偏一张脸仙姿玉质,连生气起来都别有一番风姿。 关应钧收回视线,“所以西九龙总区警署才会恨不得生啖其肉。” 两人并排说了几句话。 另一边龚英杰已经收拾好现场的劫匪,把人押上车,连藏在房子周围的赃物也找得八九不离十。 那堆黄金还没来得及泡进海里,仍然干燥的,闪着金光。 耀得人眼神发晃。 龚英杰眯着眼把麻袋拖过来,“关sir,简sir,你们的东西。” 简若沉抓了一排金钞出来塞龚英杰怀里,“辛苦了啊龚sir。” 龚英杰捧着钱,有点不知所措。 哪里辛苦了? 他都觉得自己是跟在简若沉后面撑场面的。 打枪吆喝,啥也没干。 简若沉尘笑道:“我对着媒体那样说也是权宜之计,没跟你商量实在不好意思,现在人抓到了,你们也好跟媒体交差。” “西九龙总区警署门口肯定围了好多记者,您正好开个新闻记者会,公示一下案件进展,让香江人看看九龙的实力。” 龚sir感慨。 简若沉竟然把扬名的机会都给他想好了。 简若沉又双手合十拜了拜,“新闻记者会上碰上我们STN的记者,记得照顾一下啊,多点他们问问题。” 龚英杰看着少年一脸“拜托拜托”,心里却知道这是在给他台阶下。 不仅给了台阶,还给了犯罪调查科脸面和业绩,连审问都是现场进行,就差把饭喂到嘴边。 他伸出一只手,把胸脯拍得当当响,“没问题,以后我们开案件发布会,必定让STN传媒当犯罪调查科B组的御用媒体!” 简若沉笑道:“谢谢龚sir!” 龚英杰看看笑颜如花的简若沉,又看边上正在收拾钱和金钞的关应钧。 哎,多开朗的小财神。 怎么就跑到A组去了呢? 不过刚才抓捕犯人的时候,关应钧和简若沉配合起来好有默契。 上次联合调查,关sir我行我素,现在竟然也会好好听人讲话了。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龚英杰边想边道:“你们是跟我们一起回警署,还是……” “我就不回去啦。”简若沉挠挠脸侧,“我们休假了。” 要不是碰上了劫匪,他现在应该在家里包红包。 “行。”龚英杰拍拍简若沉的肩膀,用硬汉的方式告别,“那过两天去黄大仙祠的时候再见!” 其他犯罪调查科成员也来道别。 “多谢我们小财神给我们送来开年第一个业绩!” “是啊是啊,这个案子要是没有你,我们不知道要调查多久!” 有人自嘲:“肯定是要拿着劫匪逃窜的线路图一家一家问,说不定要跑断腿,连春节都过不好,多亏你我们才能安心过个好年。” 简若沉被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是龚sir愿意信任我。” 龚英杰拿着金钞的手一抖,忽然觉得压岁钱拿着烫手,想了想,硬生生找了个回馈理由:“好了,反黑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潮义帮有消息之后我第一时间call你。” 简若沉笑意真诚,“好啊好啊,消息共享喔,龚sir大气!” 龚英杰被夸得飘飘然。 关应钧收好两个皮箱,出言提醒,“龚sir。” “哦哦哦,我也该撤了。”龚英杰对着简若沉抱拳,“过个好年,年后考虑考虑来我们组啊。” 简若沉没回后半句,学着龚sir的江湖姿势抱抱拳,“拜拜,过个好年。” 调查科撤退后。 简若沉立刻跑出红砖房,坐在礁石上脱掉了鞋。 刚才审讯时,鞋里的沙子和石子膈脚。 他差点就要破功,还好绷住了。 简若沉脱掉球鞋往沙滩上倒,手在侧面拍了又拍,细碎的黄沙和石子粒哗啦啦掉出来,落在沙滩上。 矮帮的球鞋就是这点不好,关sir穿了皮靴就没这个问题。 要不也买双皮靴? 关应钧远远站着,视线落在简若沉身上。 少年坐在靠海的礁石,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浪潮翻卷着,好像要收走乘风而去的小神仙。 傍晚的海风里到处都是咸腥味,他心里生出些许恐慌,有些头晕目眩。 “简若沉……”关应钧喊了一声。 很轻。 简若沉倒完左脚的沙又倒右脚,把鞋子侧面拍得邦邦响,根本没听到。 声音被吹碎在海风里。 关应钧定定看了一会儿,最终转身去了海滨广场附近的小超市。 简若沉处理好了沙子,这才觉得舒舒畅畅,他回头道:“关sir……” 人呢? 两个皮箱并排放在边上,四周空无一人。 海风把头发吹得蓬起,他抬手弄了一下炸起来的马尾,哧一下梳顺了,拢到一边。 简若沉小心踩着沙滩的边缘走了几步,一抬头看见关应钧正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站在不远处,颇有一种克己复礼,非礼勿视的感觉。 关应钧背对着海面,眼神落在远处的九广铁路标志上,铁质的繁体字已经生锈,看上去破败颓靡。 他看着字,脑子里却全是简若沉,海浪翻卷,搅得人心绪不宁,燥气难消。 上次的放纵已经是僭越,他不能屡次那样。 简若沉是个有独立判断、内心坚韧、有明确目标、公正而坚毅的男孩子。 冒犯他,好像是一种亵渎。 爱情有时很像博弈,他已经输了一回,再冲动只会叫人望而却步,不能心急。 关应钧吸了一口气。 眼睛闭上又缓缓睁开,“我会抓住你的。” 简若沉刚走进就听到这句,“你要抓谁?” 关应钧闻声回头,没正面回答,问道:“弄好了?” 简若沉嗯了声,视线落在他手上,“这里有小卖部?” “有。”关应钧敞开塑料袋,两块塑料包装的红油火锅底料沉在袋子里,“我看他们吃,就知道附近可能会有小店在卖。这东西虽然是内地的吃法,但是不像广州那边的。光靠带恐怕不行,容易变质,所以应该是现场购买的。” “内地过来的劳动力便宜,九广铁路附近都是来打工的内地人,所以这里的小卖部有这个。” 简若沉看着那两块红油,脑子里出现了翻滚的毛肚,“店在哪里?我也想去买点。” 关应钧把袋子一合,递上前,“给,我不吃辣。” 简若沉接过,看看火锅底料又看看关应钧。 总不好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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