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话筒,重新放出了江含煜宴会上的录音。 清晰的对话声通过话筒传出去,比之前记者们拿到后用来传播的二手录音更加清晰。 这里面的每一句话都带了人名,底下甚至还有围观者起哄的声音,绝无可能造假。 录音里—— 简若沉:“江鸣山先生,我母亲离家出走时来香江生下了我,虽然我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但应该不是你,毕竟我们长得不像。今天,您就在这里澄清了吧?” 江鸣山:“简若沉先生……和我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简若沉放完录音,引导记者发问:“碰上这种事,你的第一反应是想问什么?” 记者颤巍巍地问:“你们没做过亲子鉴定吗?” 简若沉勾起唇,“没有。” 当然做过,江鸣山做过,他不想承认,所以把鉴定书烧了。 “但现在想要做亲子鉴定也不是不行。” 简若沉眼尾弯弯,十分坦荡,“我听说江家独子江含煜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需要持续输血才能维持生命。我可以和江鸣山先生以及江含煜先生分别做一个亲子鉴定。” 边上已经有记者站不住了,顾不上会弄脏衣服,腿软地坐到了一边。 简若沉竟然因势而谋,利用他们澄清了江鸣山在移交法院时说的话,逼迫法院严厉裁决!他们这些前来采访的人,必定会被江含煜恨上。 这是在逼他们得罪江家,逼着他们站队! 少年的声音轻柔,笑得那样如沐春风,可就是让人恐惧至极。 那种聪明和步步为营,叫人怕到天灵盖发麻。 现在竟然又主动提了血液的事!还主动要做亲子鉴定?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录音遍布人名,难道简若沉在录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应对今天的局面了? · 西九龙总区警署楼上,重案组A组办公室聚了一片人,都是趴在窗户上看的c组警察。 A组的新闻电视开着,上面是简若沉的脸。 他们顾不上惊叹简若沉精妙的布局,只感到揪心。 “怪不得江家那小瘪三要闹事让简若沉献血,原来是他自己需要!” “简若沉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要献?” “江家没有好人啊,那个老的快死了,这就算了,那个小的能干出这种找人闹事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简若沉不会连这都分不清吧?” “他会不会是为了西九龙的名声……” “那我们就不是东西了,要他一个19岁的编外人员护着。”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关应钧,扫过他紧握的双拳。 电视里,简若沉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仿佛知道那边一定有想听他说话的人。 简若沉:“如果我与江鸣山和江含煜先生都没有血缘关系,那么我愿意与江含煜先生匹配血源。” 他说着,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来,“江先生如果真和我是兄弟……恐怕就要找其他血源了。” 简若沉一字一顿道:“因为一般情况下,亲兄弟之间不能相互输血,可能加大输血相关性移植物抗宿主病的风险。” · 江亭公馆。 江含煜看着电视机里的脸,紧紧咬着牙,尝到了嘴里蔓延开的血腥味。 简若沉好狠! 他先让记者倒戈,又澄清血缘关系,再提献血的事情。 就是掐准了他不敢去做三个人的亲子鉴定! 这个鉴定一旦做了,他是江家养子的事情就会暴露在全香江人民面前! 到时候,他刚拿到手的继承权也会因为400cc的血液拱手送人。 如今身陷囹圄的陆堑会要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养子吗? 江含煜没有把握。 简若沉这是在逼他做选择! 江含煜手中的书砸向电视,眼前一阵昏黑,他喘着粗气,紧紧抓住沙发的扶手。 口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他走的这一步虽然是个急切的烂招,但胜在有用,简若沉如果想要化解,最好的办法就是献血息事宁人。 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反击至此。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江含煜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到简若沉直勾勾的眼睛,打了一个寒战,抬头看向屏幕。 电视里,简若沉说:“各位记者跑这一趟不容易,光说陈年旧事也没什么意思。” 边上,年迈的线路调试员拿出一瓶降压药,抖抖霍霍倒出来一粒,干嚼着咽下去了。 啊……感觉还不太够。 再来点。 他又倒了一粒。 简若沉:“昨天,西九龙酒吧一条街里的1892酒吧被查封,里面抓出了不少吸毒和以贩养吸的罪犯。” 江含煜听着,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1892?那不是陆堑的地盘吗? 简若沉继续道:“这个酒吧是陆氏旗下一个极其重要的盈利点,我不清楚陆总知不知道酒吧如此混乱,也不明白陆总是否在刻意纵容以贩养吸,大家可以去问一问。” 他笑着拍了拍手,“cib那边惯来不喜欢接受记者采访,要不是你们今天来问我为什么不献血,我还不知道怎么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呢~” 江含煜彻底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沙发上。 简若沉竟然在挑拨离间! 这句话说出来,陆堑一定能想到记者是他找去的。 1892被查,陆堑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现在因为他做的事情,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应付媒体…… 江含煜微微偏头,看到电视里简若沉的脸,模糊的重影让这张脸变成一个令人恐惧的鬼影。 · 简若沉笑着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作为结束语,“我们西九龙,不接受任何个人和势力,用钱财作为资本,动摇正义和真相,希望记者们也坚守初心。” 楼上,听到这话的重案组C组警察们一阵热血沸腾。 拍着窗台道:“太帅了,这话太帅了。” 有嗓门大的撑在窗台,双手凑在脸颊边比作一个喇叭冲下面喊:“说得没错!” “哈哈,我们也有踩着记者做事的时候了!” 电视台:…… 好啊好啊,继把法院架上火烤之后,来烤他们新闻从业者了是吧? 好好好。 都烤,都烤! 记者声音虚弱,语调发飘,浑身冷汗地问:“完了吗?” 简若沉道:“好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记者头都要摇掉了。 他哪敢问啊。 再看一眼就要坐牢,多呼吸一次就要加刑。 不了不了。 摄像大哥把机器关掉。 简若沉笑着掏出个红封,“大家受惊了。” 他把红封塞到摄像大哥胸口,“这里是点零钱,算请大家吃顿庆功宴,今天收视率肯定大爆。” 摄像大哥眼睛都湿润了。 明明只是采访一下,怎么感觉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呢? 他看着简若沉隐没在警署的背影,伸手摸了摸红封,被厚度惊住,拿出来一看,“劲,好多钱。” 年轻男记者凑过来,“不是说零钱吗?能有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劲啊……” 摄像数了数,“十一万。”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点了点人,来闹事的,恰好11个,简若沉一人给了他们一万,而且还给了他们收视率大爆的业绩。 他们呢? 他们险些毁掉简若沉的名声。 简若沉的声音又响在耳边:做新闻,最重要的是什么? 摄像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我真不是东西。” “这个钱我们不能要吧?”记者小声道。没脸要啊…… 众人商量了一下,一致觉得要不起,就把钱给了边上值班站岗的巡警,叫他上去还给重案组,灰溜溜地逃离。 业绩是有了,但是陆堑和江家全得罪完了。 从今往后,他们必须坚定地站在警察这边,否则香江没人会保他们。 简若沉爬到重案组所在的楼层,刚一迈出楼梯间,就被热情的c组成员们簇拥住。 “太帅了啊。” “公共关系部肯定很眼馋我们这边有这么会说的,还长得这么好看。” 众人安静一霎,忽然手忙脚乱把门关上。 笑话,他们组内抢一抢就算了,其他部门要是也来抢那算什么? 陈近才急切问,“你怎么能对着记者许诺那样的话?江含煜要是真来跟你做亲子鉴定怎么办?” 关应钧思绪有些溃散。 简若沉血型稀少,如果以后再出任务的时候不慎受了伤……出血量多,需要输血的时候怎么办? 简若沉没注意到有人出神,意味深长道:“他不敢。” 江含煜又不是江鸣山的亲儿子,他和记者玩了文字游戏,推敲起来就是只愿意同时做两份亲子鉴定。 给江含煜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 不仅如此,陆堑恐怕也会因为这件事与江含煜生出龃龉。 这是两个唯利益至上的人,江含煜没有触碰到陆堑利益,且能给陆堑带来足够收益的时候,陆堑会喜欢。 要是触碰到了呢? · 江亭公馆。 陆堑站在花园里,第一次没有第一时间上楼去看江含煜。 他看着江亭公馆楼下花园里用钱养出来的玫瑰,却想到他和江含煜订婚那天,关应钧摘了一朵玫瑰送给简若沉的事。 只有一朵,简若沉却如获至宝,那样的高兴。可转头另外一个毒头同行又告诉他,简若沉是被派进西九龙的卧底。 以前简若沉只喜欢他一个,爱得稚嫩又笨拙,现在却会在不同的男人之间周旋了。 陆堑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从前他感觉简若沉愚蠢,现在却惊觉他聪明。 仔细想来,简若沉会对那种只给一点回应的感情感到满足,又愿意在得到百亿的情况下给毒头当卧底也情有可原。 他太缺爱了。 一点爱就能让他唯命是从。 陆堑垂下手,把烟灰掸进花丛里。 柔嫩娇艳的玫瑰被灼烧出一个缺口。 本来……本来他也会是其中之一。 陆堑仰头,将烟气憋在肺里,对着楼上江含煜漏出灯光的窗户呼出去。 呼完之后笑了声。 他那样宠爱江含煜,江含煜给他带来了什么? 陆堑的笑容隐没在脸上。 他将烟头丢进花丛,转身大步走进江亭公馆,直奔二楼,来到江含煜房间,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江含煜,轻缓地蹲下来,盯着他泪流满面的脸,却笑了声,“委屈吗?” 江含煜一怔,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他抽了口气,期期艾艾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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