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急,上课老师教过的。 关应钧垂眸看向简若沉。 少年的头发被海风吹的有些蓬松,表情紧绷着,眼睛里藏着一些第一次拆弹时的紧张,亮得惊人。 坚毅而果敢。 鲜红的倒计时跳动着,还有7分46秒。 简若沉用刀尖挑起一根黄线划断。 红色的计时器停滞一瞬。 关应钧感觉呼吸也跟着停了。 这一刻,他甚至准备抱着简若沉跳进海水里避开冲击。 下一秒,秒表再次走动起来。 两人齐齐呼出一口气。 简若沉把有些遮挡视线的头发往一边拢,接连挑断了蓝线和红线。 现在只剩下最后两根,50%的死亡率。 濒临死亡的恐惧和紧张,使交感神经系统兴奋性增强。关应钧心跳快极了,从未有过地快。他在曼谷在机枪扫射下逃命时都没有现在紧张。 关应钧盯着最后两根线看了一会儿,“我来?” 简若沉反问:“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精神疾病叫幸存者综合症?” 他语调平和,“比如我现在留下来拆弹,让你先走。但是呢,我技术不到位,不小心拆炸了。从今往后你就会十分愧疚,独处时都忍不住想:如果我不走,事情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简若沉调侃,“然后你会被梦魇折磨,变得抑郁,情感脆弱,彻底crazy。” 关应钧想到那场面,出神了一瞬,呼吸微滞,声音艰涩地提醒,“只有30秒了。” “哪儿有30秒?”简若沉曲指敲了敲已经熄灭的屏幕,“早拆完了。”他捏着拇指和食指,“医院里的护士也会通过聊天来转移病人的注意力,然后出其不意一扎!” 关应钧唇角一勾。 简若沉就是有那种三言两语让人放松下来的魔力。 他吐出一口灼热的气。 危机诧然解除,飙升起来的肾上腺素无处发泄,只好通过升高体温来消耗,憋得人燥热。 风一吹,简若沉打了个寒噤。 他脊背湿透,衣服潮唧唧地沾在背上,转头一看。关应钧正拿出两个叠得一丝不苟的物证袋抖开,隔着手帕拿起炸弹缓缓放入其中。 男人身上蒸腾着热气,头上冒着汗,汗珠随着动作滚落脖颈,隐没在毛衣里,好似不在冬天。 关应钧撩起眼皮,“我们一直没有江家和陆家涉毒的线索,现在终于拿到这个,也算是不小的收获。好了,回去吧。” 两人一起往甲板上爬。 简若沉的身体还没养好,爬得吭哧吭哧。 关应钧看不下去,“你真该锻炼了。” 简若沉抱着船架的钢筋往上蹭,嘟嘟囔囔,“明天……不,今天结案之后要先休息一天。后天、后天就锻炼。” 关应钧看出他的敷衍,没有说话,一手提着炸弹向上跳,一手抓住横在头顶的钢筋借力而起,翻身踩在甲板上。 片刻后又两手空空地回来,“我带你。” “好啊。”话音刚落,眼前一花,脚已经落在实地。 简若沉一时恍惚。 嗯?这就上来了? “呜——” 渡轮发出悠远的鸣笛声。 旅程过半。 关应钧的传呼机响起来,他拿起来外放,里面传出刘司正急切地声音:“关sir你们怎么样?我们抓到人了,现在正在3号舱。江鸣山说简若沉去拆炸弹了?!” 一条刚刚放完,另一条接踵而至。 “sir,需要派人告诉大副准备救生衣吗?” 简若沉呵呵一声。这个声音他认得,是上船之前说他会拖后腿的宋旭义。 这人根本不信他能成功拆弹! 关应钧想到简若沉说“我有气当场就发”的样子,权衡片刻后按下录音键,把传呼机凑到他嘴边,无声开口:说。 简若沉眼睛一眨,凑过去:“给我?说什么?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他捏着关应钧的大拇指提起来,让那条录音发了回去。 此话一定能让宋旭义知道是关sir主动递来传呼机让他撒气。 但他又没真的撒气,宋旭义就没法儿跟他发火对峙,只能有所顾忌,掂量言辞。 关应钧眸色深沉,“利用我?” 简若沉歪了下脑袋:“嗯?” 一副无辜至极听不懂什么意思的样子。 关应钧意味深长:“我们A组顾问,真是能言善辩,伶牙俐齿。” 谈话间,两人走到了3号舱门口。 门刚移开。简若沉便脚步一顿。 屋里满是血腥味。地上排排坐着六个嫌疑人,其中两个挨了枪子,小腿上满是血迹。 张星宗看到简若沉,先凑过来:“你还会拆弹呢?你怎么什么都会?太酷了。” 刘司正蹲下去看关应钧手里提着的物证袋,被复杂的结构震得头皮发麻,喃喃:“我的天。你怎么敢拆的。” 丁高羡慕地啧啧咂嘴:“想想都帅,可惜我不会。” 毕婠婠呵了声:“你会你能在这儿吗?早就被行动处挖走了。” 丁高嫌弃道:“那边可是男人堆,没劲,我不去。” 宋旭义没说话,有点拉不下脸。 他得独自消化一下当众听到简若沉语音的尴尬。 那条语音就差把关sir希望他对顾问态度好点写在明面上了。 刘司正立正行礼,报告:“sir,6个人人全抓到了。有两个准备跳海,我一时冲动按了两下扳机。” 简若沉看着嫌疑人裤子上的洞陷入沉思。 看这个角度,开枪的人经过了精密计算,完美避开了骨头。 枪法挺准,不像一时冲动。 他探头:“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张星宗正腼腆接话:“阿正可能是故意不小心。” 刘司正:…… 关应钧笑起来:“没事,这几个人应该涉毒,我给你们兜着。” 涉毒贩毒的罪名和抢劫可不一样,前者要死刑。 香江这几年在准备回归,禁毒力度大。 瘸子立刻慌了,“我没有啊sir!我们就是看着船上油水多,想抢点钱花花!别的什么都没做。” 他企图站起来争辩,但手脚都被绑着,只能将地板撞出哐哐的声响,像一头穷途末路的蠢驴。 “没有?”关应钧表情凛若冰霜。 他拿出手里的物证袋,里面的饭盒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那这是什么?” “只是装炸弹的饭盒!我们……我们之前都是小打小闹,根本没有碰过粉!”瘦猴急切道。 简若沉喝道,“你管抢劫、强奸、捅人叫小打小闹?” 他几乎想要一巴掌扇过去,“你说谎。人说真话时需要回忆。回忆时,眼睛会不受控制地下垂或向侧面看。但你说话时盯着关sir,是不是想观察关sir面对谎言的反应?” 瘦猴大张着嘴,不寒而栗。 关应钧沉声道:“这饭盒装过整条的猪肉,我干过的,不要骗我。” 这句话更让瘦猴胆寒,“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普通刑警?你是cib?” 他忽然浑身一震。 被诈出来了! 他间接承认了! 没碰过的人怎么能听得懂行业内的黑话? 这两人在唱双簧。 瘦猴浑身发寒。 他完了,全完了…… 之前来舱内确认关应钧身份的那个皮鞋男啐了一口唾沫。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阴冷道:“你俩不是一对?” 简若沉一愣,对上毕婠婠、张星宗、刘司正等人落在身上看热闹的眼神,连忙摆手,“当然不是。” 关应钧淡淡:“嗯。” 他眼神飘忽一瞬。简若沉没锻炼过,肉都是软的,坐在怀里时和团柚子味的棉花一样。 轮渡在大陆海岸停了30分钟后起锚回程。 任务做完了。 嫌疑人被五花大绑,插翅难逃。 诸位警察坐在包厢里面面相觑,难得感到有些无所事事。 张星宗:“真快啊……我还以为六个人会逃走一个,然后我们开始焦头烂额之类的。” 毕婠婠:“我以为这次来只能确定嫌疑人人数和嫌疑人画像,C组不是办过类似的吗?他们确认嫌疑人都做了二十几天……” 丁高:“我都做好白跑一趟的准备了。” 谁能想到人数可以通过脚步听出来? 刘司正靠在椅背上,眼神虚焦:“空虚啊……” 简若沉从兜里摸出两幅牌,“打吗?” 众人不敢越过关应钧答应,但满脸都是想打,眼神直勾勾。 关应钧:…… “打吧。” 他好累。 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富裕、跌宕起伏,还略带荒诞的仗。 A组快快乐乐打了一个半小时纸牌,开开心心押送犯人回警局。 现在是晚饭时间。警署本该人去楼空。 但西九龙重案组却人员齐全,一个没走。 大家都在等A组回来。 轮渡大劫案这个案子太难太大了,他们不信A组的人上一次船就能破。 之前C组也负责过一个类似的,查了整整小半年才全部抓到,这都算快了。 A组就算有关应钧和简若沉……少说也得一个月吧? Z组何超勇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口,心中冷笑: 哼,关应钧要是破不了案,脸色肯定奇差无比!风一样走进来。饭也没心思吃,开始熬大夜! 何超勇被脑补爽得笑出声。 “笑什么?”关应钧一进门,就看到一双龇着的大牙。 “没什么。”何超勇抹了把脸,扫了一圈,“你带人回来了?” 关应钧嗯了声,押着人进了A组审讯室。 何超勇眼睛瞪酸了,也没看见有人垂头丧气。 整个A组活泼开朗,喜气洋洋。而且那个江鸣山怎么也在里面? 他也是轮渡大劫案的嫌疑人? 不会吧? 江鸣山逃税漏税金额巨大,外面的媒体都猜他已经畏罪出国。 有些狗仔甚至已经开始炒作警局不作为。 A组这是在大劫案捡了个大漏啊! 何超勇一拍茶水间的桌子,羡慕嫉妒恨,“关应钧真是好命!为什么叫他碰到简若沉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拒绝拓展顾问的提议。” 他身边一个同事道:“是啊,谁知道犯罪心理顾问竟然对破案的帮助这么大?” “自从有了简若沉,A组运气就变好了。什么案子都能在7日之内告破。简若沉大概是旺财福星下凡,哎……” “他好厉害,才19呢,前途无量啊。” “羡慕去捞过来啊。” “没本事喔,我听说关应钧把一半的工资都给他,2万港币呢,真舍得。我给我老婆也就这么多。” “这叫投资,投资2万,破一个案子的绩效就够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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