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楼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能那么喜欢在旁人的边界上撞。 可就是这样的人身边还有能有那么多朋辈环绕。 次日,到了晨起的时候,谢危楼按时醒来了,他一睁眼,身侧却空了。眼前尚且朦胧一片,在一片模糊中,他隐约看清了书桌前坐了一个人。 窗户漏来几缕晨光,微微染着晨起时的雾气。 凌翌没梳头,头发都散在背后,身上的白衫也松松垂在凳子上,面庞如同水润过似的,半点不见憔悴。 他坐在谢危楼昨日坐过的凳子上,用那只干净的手翻起了昨夜谢危楼看过的书,这本书明明不是他的,凌翌却像是当成了自己的,一行行看过去,翻了起来。 凌翌回头,他记了看书的页数,从座位上起身,捞了放在床头的点心,给谢危楼递了过去:“我今儿正好早起,给你带了早点,你趁热吃。” 谢危楼扫了凌翌两眼,压下了那点不满,起身道:“有劳。” 凌翌把点心放了回去,瞪了谢危楼一眼,吞下了嘴里的果点,含糊道:“你昨天太过勤勉,我一想到心里就膈应地慌,真怕赶不上你。” 谢危楼从床上起身,收了衣物,朝更衣处走去,他走了两步,也不忘嘲讽:“凌公子不是从来自信,何来赶不上一说。” 凌翌倒也没生气,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本札记,递在谢危楼面前。 谢危楼低头顺势看去,等他看清了凌翌写在上面的笔记,凝神,翻了两下。 谢危楼目光聚焦在那本一手可捏的薄本上,他眼神很专注,瞧了两下,翻页过去,像是在检阅一样东西。 凌翌没由来觉得心虚起来,他记得虽然要紧,却遭不住这样认真的审视:“我是学你的。同门之前,不是会经常交换记过的札记,你看过我的,我再去看你的,就能很快弄懂这卷轴了。” 谢危楼认同道:“你记得挺好。” 凌翌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他不知道谢危楼是会夸人的,这声实在太古怪了,只能干打哈哈笑了两声。 谢危楼收了那本札记,抱着衣服,又留下一句话:“我的东西在左边的抽屉里。” 谢危楼允许他看他的东西了? 凌翌对谢危楼的东西不算好奇,不过到底那点胜负欲作祟。他抽开了抽屉,果然看到了一本压在书卷下的札记。他早上翻了会儿,确保自己和谢危楼的进度又在同一水平上,又安心地去郁州山参加大比。 郁州山大比,宗门子弟众多。 文试在幕天席地下进行,一人一桌一卷,凌翌低头书写,再抬头朝前看去,竟有一种参与科考的错觉。谢危楼坐在他右侧前方处,卷子一发下来,落笔出笔书写有条不紊。 凌翌看了看那张文试的卷子,他做之前心底多少有数,写完了,他还预留了一些时间。 凌翌面上带着坦然的笑,奉上书卷,下了郁州山。 阳光晴好的天,郁州山望下去像是一片淡绿的雾霭,山林时而有或蓝、或青的色彩,他伸了个懒腰,听说郁州山下还有间不错的酒家,便自己去了。 等他再上山的时候,大比文试的位次出了。凌翌提着那袋点心,再上山,就听到别人在议论谢危楼,他一路穿梭过去,那些声音包裹着他,随后,他听到自己也成为了别人议论的对象。 文试的题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可这次却有两个人位次一样。 凌翌垫脚看了看那排位次,再一次瞥见了自己和谢危楼的名字。他又发现哪怕都是第一的位次,谢危楼的名字仍压在自己上面。 这到底是按什么东西排的? 凌翌扯了扯嘴角,他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了。 文试之后,便是武试。 刀法上的事情,花下多少力气就见多少效用。 它既不能一蹴而就,更讲究持之以恒。 凌翌他在琼州也会按时练刀,他见过琼州冬天不会落雪的后院,也在夏时的烈阳下反复挥刀直至日落。 他很喜欢和同门的人一起玩,一天练完了,也会想着法地找同门翘了家里的课,带着人翻墙出去。 刀这个东西,练久了就像在他心底也有了一把刀的影子。 郁州山一行,两个人就像满载而归。 凌翌对着传音镜中的少男少女笑了很久,他挨个喊出了名字,镜子外,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谢危楼听着,莫名心情有些烦躁,他只是颦了颦眉。 青黛:“公子!夫人听到高兴坏了,连门主也知道了,就说你在学府内会有出息,果然啊公子,你坏名声和美名都出遍了。” 凌翌瞪了下她:“你怎么还提我的不好呢?” 青黛轻声笑起来:“夫人说公子要是能给他省点心,只留好事就好了。” 凌翌故作未闻,又问:“对了,父亲呢,他去里哪里?” 青黛面上的笑微微淡去,思虑道:“我听说门主去了白玉京,好像有什么事。” 凌翌啧了声:“他那件专去白玉京穿的衣服都不知道多久没拿出来了,每次去白玉京都弄得和上朝一样。” 青黛:“你别想这个啦,公子得空快点回来看我们,我剑法都学会了好多!你境界什么时候突破?” 谢危楼目光偏了过去,视线落在凌翌嘴角的笑上。 他其实觉得凌翌家和别家不太一样,甚至是他门内的侍从也和别人不同,他们都很有灵气,也格外鲜活。 午间,茶楼内日光正好,他们沐浴在日光下,又听隔壁传来了悠长的丝竹声。 凌翌不舍地收了传音镜,合上镜面,又打开看了会儿他的琼州。他是真的有些想家了,虽然他过去还能望上一眼,但路上还有个谢危楼呢。 学府的规矩又不能坏,一路行程又赶得急。 凌翌不舍地叹了声,再抬头,发觉谢危楼一直望着楼阁下,嘴角微抿,他一抬头,瞧见了凌翌。 凌翌反问:“你宗门大比拿了第一,不高兴么?” 谢危楼:“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我需要高兴什么?” 凌翌微微诧异,前倾身体,面上多了分正色,摇头道:“谢危楼,就算是意料中的事,这又不是教你学会输赢,你高兴就应该和别人讲。” 谢危楼目光定定地落在凌翌眉宇上:“我为什么一定要说?” 凌翌想了一会儿:“因为你做一件事没有那么重要,有人可以和你一起知道那才重要。” 谢危楼淡道:“我用不着。” 反正这个人总有自己的坚持和理论,他们互相撼动不了,也无从改变。凌翌坐在谢危楼的对面,算着离应天学府越来越近的距离,只能合上了传音镜。 谢危楼手里还拿着书。 凌翌反问:“谢危楼,大比都结束了,你怎么还在看?” 谢危楼:“凌公子做事总是一时起意,谁知道明日是不是还能维持热度。” 凌翌晨起时再像从水里洗出来的模样,如今也像是随时炸了毛,忍不住呛了回去:“谢危楼,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两句。” 谢危楼也像是听到了笑话,拍了两下衣服:“因为凌公子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做久一件事的人。” ---- 已经开始准备——变(kao)质(jin)
第48章 卷一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凭什么别人都只能活在你的判断之下。”凌翌气堵。 “那我拭目以待?”谢危楼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书还没拿下,凌翌到底少了些底气,别开了目光,一时忿忿起来。 管他呢。 以后有谢危楼哭的时候。 回去的第一个晚上,凌翌抱着流影石,坐在床头一时没睡着,翻了翻流影石上的流影,看来看去,觉得谢危楼那张居然还算顺眼,他干脆出了门,等他刻录完流影回来,房门内还有没有人。 谢危楼今天应该不会去他姐姐那里。 他又去做什么了? 凌翌抱着那些画卷,想了一会儿,压在了谢危楼写过的札记上。等做完了这些,他又低下头,看谢危楼学到了哪里。 果然谢危楼的进度和自己一样。 凌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本来他也不该等谢危楼,可他就想在这里看到谢危楼,和他呛上两句也好,对着流影说上两句也罢。好像和这个人聊聊也不算坏。 弟子卧铺的甲字房内,一盏明灯在深夜生辉。 应天学府的另一侧,谢危楼站在葛先生面前,他面色没由来凝重,好像等他一离开同龄人身边,他又变成了那个永远沉重、永远在背负的青年。 葛先生字字句句落语很重,话是语重心长,却让人笑不出来。他撑着手上的拐杖,轻点了点地:“重光,在学府你若只是在底层,你很少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只有等你攀往更高的巅峰,才能看到很多、很多你从来没想过的东西。” “谢家不能永远只守在墨泽。” “永远不要忘记他们埋骨在何处。” 谢危楼:“学生明白。” 葛先生颔首道:“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过早地给你讲这些是好,还是不好。你去郁州山上可还顺利?” 谢危楼似是想到了什么,改口答:“一切如常。” 谢危楼觉得这大概又到了要走的时候,手垂在身侧,动了动指节。突然间,他耳朵里好像多了凌翌的声音,“因为你做一件事没有那么重要,有人可以和你一起知道那才重要。” 他没有喜悦可以分享,无论做了什么事,他也本来应该做到极致。 这件事根本不能拿是非对错来论。 墨泽有太多沉重的过往,他不习惯诉说,更学不会去诉说。如果一个人只是在年少的年纪做这个年纪该做的傻事,那就是一种迟滞的成长。 没有人会为他高兴。 或许,他和凌翌本来就是那么不相同的两个人。 谢危楼低头行了一礼,他从葛先生府门前离开后,回到了甲字天房,却望到了门前的烛光。分明是夜深了,凌翌这个人那么爱偷闲,去郁州山跑了一圈,倒头大睡也不嫌够,此刻竟然没睡。 凌翌闲闲地靠在凳子上,他坐也没什么坐相,斜过来,双腿放在桌子上,膝下的衣衫垂在腿下,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正在有一行没一行地读。 手里也不知道拿了个什么符咒,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手里转着。 凌翌其实读过很多书,只是这个人实在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 聪明的人记性好,而他爱胡闹,惯不爱守规则。 凌翌抬起头,他发觉谢危楼回来了,收了手里的东西。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好像有熠熠生辉的光,再起身,他手里多了一张巴掌长的画轴。 谢危楼垂眸扫了两眼。 凌翌绕了过去,展开了那张画轴,他递了递,发觉谢危楼竟然不收,也就没当一回事,随手放在谢危楼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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