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真安静。” 寻常这个点,也是医院放饭的时间。 像他这种每天按时吃药,病情稳定又待了好几年的,还能跟着护士医生后头溜去食堂,东看看西摸摸,来了兴致扮成食堂打饭阿姨,给自己的主治医生打他们最讨厌吃的食物。 其他病人则由护士专门送到房间。 这个时候,病房也很热闹,特别是那些神志不清,喜欢大吼大叫的,一旦犯病,恨不得将整栋楼都抬起来。 宁熹吃完饭赶得巧,就会去医生办公室“借”来白大褂,跟着一群脚步匆匆的医生大摇大摆过去,在被他们发现拦门外边后,抓把瓜子靠门口,顺带跟抢他瓜子的隔壁床病友打一架。日子也算有滋有味,现在…… 也不知道他那倒霉病友,有没有借尸还魂这个好命。 - 同一时间,傅家老宅三楼卧房。 两米二的大床左右,各种精密仪器忽然没来由地发出警报。 很快,一群医生冲进房间。 傅夫人晚饭吃到一半得到消息,也紧随其后赶来,两手死死握着,焦急望向床上双眼紧闭的年轻男人。 “何医生,怎么样了?”守了五年,还是头回出现状况,傅夫人既高兴又怕落得一场空,问地越发小心翼翼。 何医生和其他几名医生一通检查下来,纷纷紧抿唇角,比起没有希望,可能还要更糟糕。 “大少爷的心跳快停了。” 意识刚刚恢复的傅闻礼:!? 何医生一句宣判,傅夫人腿软得险些站不住脚,好在保姆吴妈及时扶住。 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傅夫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着扑到床边,声声呼唤:“阿礼,是妈妈啊,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好不好,你不能就这么狠心地丢下妈妈不管啊。” 母亲!是母亲的声音! 他,回来了! 傅闻礼费力地想要睁开眼,可是不管怎么挣扎都像有件重物死死压在身上,他动不了,只感受到母亲正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脸,声泪俱下。 “夫人,”吴妈走过来安抚傅夫人,“看来只能照青玄道长说得做了。” “可是……”傅夫人年轻时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即便为儿子的事愁了五年,也依旧掩盖不住其灼灼风华,眉头微蹙,大颗眼泪往下掉,堪比黛玉葬花。她不同意道:“冲喜不是害了人家孩子么。” 青玄道长?冲喜! 电光火石间,傅闻礼猛然想起,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本替嫁虐受文。 根据文中设定,他会因车祸成为植物人昏迷五年,直到炮灰受替假少爷嫁过来冲喜,半个月后奇迹般苏醒。 然而醒来的他,从此却成了炮灰受的噩梦。 他向来对冲喜这种迷信思想嗤之以鼻,十分不满母亲在他昏迷期间私自为他安排,对炮灰受一直都不冷不淡。 无论是在傅家被欺压,还是遭受假少爷欺凌都视若不见,直到他因醉酒强上了炮灰受。 可他们的感情并没有更进一步。 他甚至颠倒黑白,当众指责炮灰受勾引自己,骂他恶心,将本就脆弱不堪的人彻底打进深渊,在身心双重折磨下,炮灰受不到三个月便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最后割腕自杀。 也是在炮灰受死后,他才幡然悔悟认清自己的心,但这时已经晚了,自此他都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傅闻礼半夜想起这个胃疼的剧情,都得坐起来给自己两嘴巴子。 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傅闻礼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要从根源解决问题,避开最初的剧情点成功躲避车祸。但他似乎逃不开剧情框架,没过多久就被人推下楼,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晕了。 这一晕就是五年。 不行,他得赶紧想个法子,绝不能叫悲剧上演。 傅闻礼暗暗发誓,耳边又传来吴妈的声音,“宁家那边倒是挺愿意的。听说前阵子刚寻回了亲儿子,企图将这个推过来。” 傅闻礼:呵!为了搭上傅家这艘船,他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打听过,这个宁熹长得不错,还是京大金融系的学生,成绩优异,年年都拿奖学金,性格也比宁家另一个好。” 傅闻礼:就是性格太好了,最后才被磋磨……等会儿,宁熹! 昏迷的这五年,傅闻礼的意识穿进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他睁眼就被家人强行送到精神病院。 起初是要逃的,但在入院后瞧见扮作猴子在树上荡来荡去的长发女孩,傅闻礼忽然觉得逃出去也没什么意思,关键他对姑娘一见钟情,尤其是她坐在树上,龇着大白牙摘桃往下砸的时候。 他不知道女孩得了什么病,只知道她抓着借治疗名义欺负女病人的医生狂揍时,在发光。 主治医生告诉他,女孩名叫宁熹,比他早来三年,病其实不算特别严重,但他终身都得待在精神病院,否则出去后进的就是监狱。 宁熹杀过人。 十六岁那年,将欺负妹妹的继父乱刀砍死,事后还十分冷静地将尸体剁碎,抛尸多地。 据说警察在废弃工厂找到他的时候,正在熬一锅人头汤。 手段可谓极其残忍,本该死刑,但由于他未满十八加之诸多因素,死刑改为了无期。 可在服刑不到三个月时,唯一的妹妹自杀了。 宁熹也就疯了。 傅闻礼听后无比心疼女孩的遭遇,有意无意接近她,在坚持不懈两个月后,对方看他的眼神要喷火。 第三个月找他打了一架,第四个月,宁熹的长发已经齐腰,却被她全部剪了,剪完头发回来在他面前脱下裤子……比大小! 入院四个月后,他才知道宁熹是个男生。 长发是给院里一个得了白血病的小姑娘留的。 傅闻礼悲痛欲绝,封心锁爱一晚上,用钞能力搬到了宁熹隔壁床位。 打过架、吵过嘴,嗑过同一捧瓜子看热闹,也在医院天台上躺着数过星星。 每年盛夏,他都会陪宁熹翻墙去给妹妹扫墓。 宁熹不知道,其实每年那天晚上,院长都会叫保安把院墙那一片的监控关了,巡逻的人也会刻意绕开,看见只当眼瞎。 他们知道,宁熹不是逃跑,他也一定会在天亮前赶回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五年,傅闻礼沉溺其中,有时觉得就这样一辈子好像也不错,直到那只黑猫…… 宁熹被它吓得摔下墙正好砸自己身上,他就这样穿回来了。 那宁熹呢?吴妈说宁家要送过来的冲喜对象也叫宁熹,会不会就是他! 算算时间也就这几天的事,最迟不超过一个月,就能见到他了! - 宁熹呼哧呼哧吸完一桶红烧牛肉面,连同汤一并喝干净,身上终于暖和点。 收拾完桌上的狼藉,走到堂屋外扯下冻成冰条子的毛巾准备洗漱。 门外忽然传来几道规律的敲门声。 宁熹将毛巾扔进脸盆里去开门,一张谨小慎微的中年男人的脸裹着冷风抬起来。 “舅舅有事?” 沈建华笑了笑,拉下棉服拉链,从怀里掏出用塑料袋层层包裹住的饭盒,整个人冻地直哆嗦,“珠珠说你想吃煎饺,舅给你送几只来。” 宁熹心里对沈建华并无怨恨,原主这个舅舅对原主应该还不错。 “进来挡挡风吧。” 正好他也想知道,宁家叫他来干什么。 进入堂屋,宁熹把门关上挡住风,再给沈建华倒杯热水。 “养猫了啊,还挺漂亮的。” 有生人靠近,小黑猫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厉声叫唤,边叫边往宁熹脚边跑,顺着他的腿往上爬,跳到宁熹怀里方才作罢。 “舅舅来,是有事吧。”宁熹不搭他的话,往桌上煎至焦黄的煎饺瞥两眼,喉头上下一滚,只觉得刚才那一桶面吃了个寂寞。 但他也知道拿人手软。 任何示好都是有目的的。 沈建华原想客套两句,不曾想他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吸了吸鼻子讷讷道:“就这么跑出来,爸妈不得担心死啊,你看这儿什么都没有,不如早点回去?” 煎饺似乎也没他想象中那么好吃。 宁熹咧嘴笑笑,一只手自觉撸着小黑猫,问:“你知道他们要我回去干嘛么?” 沈建华不说话了。 他知道,知道宁家是想让宁熹代替宁弈安冲喜,在明知是这种情况后,依旧来劝他。 “是谁让你来的?宁弈安?宁国平?还是陈枝……哦,原来是她。”只看沈建华欲言又止,宁熹就知道了。 倒是意外,原以为会是宁弈安,没想到竟是她。不过现在也无所谓谁不谁了,都一样,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小熹,去傅家冲喜不亏的。”沈建华说得自己脸都红了,很明显,他不擅长这种劝人跳火坑的事。 本来,唱红脸的该是舅母,可他却在戏开唱前走了,游说的事就落到沈建华一人头上。 宁熹将塑料饭盒盖子盖上,笑容倏地落下,“想都别想!” 他又不是原主,他又不欠他们什么。
第7章 大概没想到他会拒绝地这么果断,语气还特别冲,沈建华错愕地嘴都张成O型,缓了好一阵儿才又开口。 “你以前最让人省心了,怎么现在……”他顿了顿,重重叹道。 清凌凌的目光斜过去,宁熹嘴边漾开一簇冷笑,“你也说了以前,我现在是个成年人,该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 想PUA他?做梦! “那是你爸妈。”见他油盐不进,沈建华直接搬出孝字大过天的言论,“我知道你是压抑久了,谁的话都不想听,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你让你爸妈以后怎么办?” 一座大山压下来,宁熹没了声儿。 眼见有戏,沈建华又抓紧道:“你要还认我这个舅舅,就听舅舅一句劝,爸爸妈妈是永远不会害你的。” 偏棕褐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直把沈建华盯地后背发毛。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没等出声宁熹先问:“你光是知道我回来,可知我为什么回来?” 沈建华眨眨眼:“这……” “他们要是真的待我好,我会回来么?”宁熹继续问,“这事如果真的是件好事,那么不管是我去还是宁弈安去都一样,既如此,又为什么非得是我?” 连续几个问题劈头砸下,屋外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卷着狂雪用力捶打门窗,瓦斯灯泡照亮的堂屋里,静默无声。 沈建华维持一个姿势坐了很久,骤然抓紧放在膝上的手,近乎乞求:“你就回去吧。” 他不敢抬头看宁熹,声音也碾碎在唇齿间含糊不清,“反正这里,也不是你的家。” 说出这句话后,沈建华就后悔了,又忙解释:“小熹,舅舅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实话跟你说吧,那边给了钱,叫我劝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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