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溜。” 回应他的,就只有喝粥声。 宁熹抱着碗头都没抬,两侧腮帮被小笼包塞地鼓鼓囊囊。 这在喜欢的人眼里约莫像只仓鼠,可要落到本就对他有偏见的人眼中,大概就是饿死鬼投胎,几辈子没吃过饭。 不过这话倒也不完全错,宁熹确实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医院食堂早上一般也就是稀饭包子茶叶蛋,包子皮厚馅少,稀饭稀的剩水,茶叶蛋还得去得早,晚了就剩一电饭锅茶叶汤,哪像现在,光是包子就有五六种,白粥里还掺了点小黄米,喷香。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早饭…… “我知道哥哥不喜欢我。” 谁在说话? 宁熹沿碗边转着圈喝粥,正打算再拿一只麻球就被这声哭腔打断,抬头先撞见名义上的母亲,看他一眼后嫌弃的眼神。 这有什么可嫌的? 粥烫不就得转着圈喝么。 宁熹无视她发出的不满信号,抓过麻球狠狠咬上一口,滚烫的黑芝麻糖馅儿在舌尖爆开,愣是半点没看宁弈安,又埋头于他的早餐大计。 居然敢无视他!宁弈安抱着牛奶杯轻咬下唇,眼尾渐渐逼出红意,“哥哥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抢了原本属于哥哥的人生,我看我还是走吧。” “说什么傻话。”宁熹还没说什么,宁母先急了,“你是我养大的儿子,走哪儿去?这个家,谁也不能把你赶走。” 最后一句就差指着宁熹鼻子。 宁弈安又趁势抱住宁母的腰,冲宁熹得意地翘起嘴角挑衅。 哪知对面的人吃完两只大.麻球后,手又伸向一盘水晶蒸饺,压根儿没把他们的话听进耳。 宁弈安不得不放大声量喊:“哥哥!” 宁熹手一抖,蒸饺从筷间快速溜走,打算再夹,又听人逼逼赖赖,“我知道这么多年委屈哥哥……” “你他妈到底还吃不吃,不吃,滚!”宁熹彻底怒了。 阻人吃饭,天打雷劈。 桌上因他这句话彻底安静下来。 被认回宁家后,宁熹一直都表现地十分乖巧,谁都没想到他会说这么重的话,还是对宁弈安。 方才半天都没开口的宁国平迅速冷下脸,低斥:“你这是怎么说话,还不快给安安道歉。” 存心不让他吃饭是吧。 宁熹眉一挑,放下筷子起身离开餐厅。 “真是半点教养都没有!”宁国平脸更臭了,在这个家,他是一家之长,他没发话竟然就敢走,“改天好好教教他规矩,别到时候送去傅家丢人现眼。” 冲喜的人选这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宁弈安悄悄松口气。 得知要跟傅家联姻,他其实很害怕,就算爸妈因为这么多年感情舍不得他,宁熹毕竟才是他们亲生的。 况且他一回来就装柔弱装可怜,宁弈安真怕爸妈最后会愧疚地改变主意。 这下,打回原形叫爸妈知道宁熹的嘴脸,他就彻底安全了。 宁弈安放下心,乖巧地给宁母拍背顺气,“爸,妈,你们也别太怪哥哥,他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我看他是故意!”宁母捂着胸口上下起伏,被宁弈安拍背安抚一番,紧皱的眉眼这才缓缓舒展开,看着养在身边多年懂事听话的儿子,再对比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越发厌恶。 “宁熹要是能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宁弈安笑了:“妈,你可别夸我,我会骄傲的。” 话落,餐厅入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宁熹回来了。 同时怀里还抱着十几只拳头大小的雪球,一只一只往宁弈安身上砸。 雪球掷到脸上散开,宁弈安才反应过来大叫,“你干什么!” 眼看第二只雪球呈抛物状飞过来,猛地起身踢倒椅子退宁母身后。 母子俩双双被砸,雪球落到餐桌上,撞进牛奶杯里,溅了宁母满脸。 “宁熹!你疯了么!” 疯?这叫什么话,他就没正常过。 “不让我吃饭,那大家就都别吃了。” 宁熹又接连投出第三只,第四只,专门逮着宁弈安砸,他躲谁身后砸谁。 边砸边骂:“我特么从坐下到刚才有开口说过话么?” “还哥哥,谁他妈你哥哥,咱俩谁大?” “我喜不喜欢你,你心里没点数么?一天天地,跟个臭虫往前凑,咋地,喜欢老子啊!” “来,把屁.股撅好,老子给你喂个,大宝贝!” 说着,抓起一只雪球就往宁弈安屁.股上砸,配上这些粗鄙不堪的话,宁弈安气得满脸通红,却也只能到处躲。 直到手里十几只雪球全砸完,餐厅里也已经是不能看了。 宁熹出了那口吃不到蒸饺的恶气,不等宁父气急败坏指着他鼻子骂,拍拍手转头就走。 拎着刚去收拾好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推开别墅大门。 “宁熹!” 刚走下台阶,宁弈安喘着粗气,狼狈不堪地追出来。 宁熹扬眉上挑,朝阳初升,半张脸浸在金光里洋溢着勃勃生机。 “怎么?要跟老子私奔?” 宁弈安被他这话一噎,不复宁父宁母面前的乖巧,沉下脸:“别以为这样就能逃脱联姻,就算你去找许惟清,他也不会帮你!” 他高傲地昂起脑袋,扯动脖子上那条显眼的黛蓝色围巾,“他现在是我的。” 宁熹被他的动作吸引过去,之前一心扑在干饭上没注意,这会儿仔细看,那条围巾不正是原主手机屏保照片里的。 宁熹:“手织的……” 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有些却格外深刻,就比如这条围巾,原主兼顾学业和打工间隙,熬了一星期的夜织给男友的礼物,现在居然戴在他的脖子上。 见他目光落到围巾上怔怔失神,宁弈安像只斗赢了的大公鸡,扬起胜利的笑,“昨晚我们一直在一起,今天早上惟清怕我冷,特意给我戴……你,你要干什么!” 宁熹大步上前,拽住围巾尾端往他脖子上绕两圈,用力往两侧拉。 “宁熹的东西,你也配?” “你……”宁弈安涨红了脸,抓住围巾狠拍他的手。 随后赶来的宁母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阵眩晕,“宁熹!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宁熹仰起头微眯着眼看她,越发用力勒紧宁弈安的脖子,直到人额角青筋暴起都快翻着白眼晕过去了,抽走围巾推向跑过来的宁母。 推着行李箱,毫不留恋地走出宁家别墅。 “你要去哪儿!”周遭住的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宁母接住宁弈安,只能小声又急切地问。 宁熹脱口而出:“回家。” 这里既不是宁熹的家,也不是原主的家。 - 栖霞路388号,老城区一处旧胡同深处,踏过长长的青砖路走到头左拐,就到了原主养父母的家。 家门前已长满杂草,木门年久失修又常年被雨水浸泡,脆地像是一块酥皮一推就倒,门扉铜环上落了把大锁,锈迹斑斑。 自从父母去世被接去亲戚家暂住后,原主就很少再回到这里。 宁熹取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转开,小心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 跨进小院,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长满青苔,昨夜下过的雪正在融化,需得慢慢行走。 好不容易到堂屋,开门就先看到两张遗照,一男一女两个人,离世的时候都还很年轻。 眉眼间藏着淡淡的暖意,想必生前都是温柔和善的人。 宁熹放下行李箱,熟练地翻出一小把线香,又到厨房找来一盒藏在灶台下的火柴,蹲着划了两下,点上香。 望着两张遗照,心里出奇地平静下来,“……你们放心,我会给他报仇的。在那之前,先让我住着吧。” 等香燃过,宁熹重新打量起这间五脏俱全的小院。 堂屋左右各一间卧房,只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除此之外倒还干净,蛛网也极少。 记忆里,原主每年都会趁着寒暑假有空的时候,过来打扫两回。 在他心里,这里有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他的家。 宁熹到院子井边打两盆水,先用布擦一下遗照,再去清理房间。 一通忙活,临近中午才结束,宁熹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搬张椅子坐堂屋门口,拿着他来时在便利店买的面包和水大口地啃。 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许惟清。 他还没去找他,就敢送上门! 宁熹摁下接听键。 “熹熹。” 我还哈哈呢。 “熹熹你在哪儿。” 不得不说,这许惟清的声音倒是好听,清冷的语调夹杂着微微电流声,听得人耳朵一阵酥麻。 宁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报了个地名。 二十分钟后,人匆匆赶来,穿过鹅卵石小径,脚下打滑差点摔倒,缓慢移动到堂屋门口,宁熹正靠着木门坐在矮凳上,两条长腿交迭翘在门坎假寐。 一阵走路带过的风吹开额前碎发,瞧见他额头上的伤,许惟清瞳孔微缩,立刻蹲在他面前,“怎么受伤了!” 宁熹刚梦到烤羊腿,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被人叫醒,火气蹭蹭上涌,睁眼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先抬起一脚踹过去,“怎么受伤?不是被人打,难不成自己磕成这样!” 许惟清被他一脚正中心窝,闷哼了一声,转头注意到堂屋八仙桌上的手织围巾,下意识撇开视线。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宁熹抱臂冲他笑。 许惟清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除了他那一脚印子,不见丝毫狼狈,垂眼道:“对不起。” 宁熹:“这就完了?” 许惟清沉默半晌,嗓音喑哑:“嫁去傅家是你现在最好的出路,熹熹……” “我他妈让你说这个了么?”宁熹火气又蹭地窜上来,抄起手边的扫帚往他脸上掷,“出轨就是出轨,别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许惟清躲闪不及被他打了一扫帚,眼镜歪向一边,不可置信。 “打今儿个起,咱俩拜拜,这是一,以后我怎样都跟你无关,第二,”宁熹晃了晃手机里的备忘录,气得不轻,“还钱!” 他昨天晚上就奇怪,原主一个大三学生,成绩好到年年拿奖学金,又兼职打零工,平常还不怎么花销,按理说不该只存下这几百块钱。 打扫完房间闲下来,他又翻到需要密码解锁的私密备忘录,这才发现,原主每个月都会定期给许惟清转钱,起步就是一千,这几年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三万多了。 他看到的时候,血压差点飚上来。 这得亏现在是他的身体,要不然高低也得来两拳。 “你这些年用了我多少钱,你心里有数。”宁熹伸长手揪住许惟清的衣领拉近,“全部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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