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皆要做取舍,既然当初为了活命,我选择了登上皇位,那必须舍掉的那些,我就绝不会后悔。” 目光落在南赋荣脸上,对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怔忡,却是没有了刚刚的激动,见状,乾皇也缓了缓情绪,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些后悔了。” “我该早点发现你的情况的。”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 南赋荣看着他,忽地轻笑一声,眼里闪着泪,“不晚,不晚,现在就正好。” 仿佛突然失了力气,南赋荣的身体从墙上滑落,乾皇一怔,猛地打开牢门,冲了进去,扶住对方,“小五,小五你怎么样?我去给你……” 说着,他就要起身喊人,却被南赋荣直接拉住,说道:“别叫了。” “三哥,我想跟你聊一会,平心静气地聊一聊。” “就我们两个。” “你我斗了太久,也争了太久,少年时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见乾皇面带犹豫,南赋荣继续道:“三哥,你知道我的,沾了血祭之法,我现在也不想活了。” “这么多年,你几乎没顺过我什么,我求你放过小九,放过四姐她们,你都拒绝了,这一次,就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上,答应我吧。” 他神情放空,“我不想再拖着这个身躯活着了。” 乾皇叹了口气,扶住对方的手用了用力,“……好。” 南赋荣扯了扯嘴角,随后理直气壮地说道:“三哥,扶我坐起来。” 乾皇没说话,手上却已经小心地扶着对方靠坐在了墙角。 南赋荣笑了笑,拍了拍自己面前的位置,说道:“三哥,你也坐。” 乾皇:…… 他沉默地坐下,“……还要我做什么事?” 南赋荣笑了,“不需要了,看三哥这样,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句话,乾皇忽地心头一跳,抬头看向他,见对方一直笑着,呼吸越来越重,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轻快,“什么意思?” 南赋荣没有回答,乾皇却有些急了,“小五你,你的目的不是那些问题?” “你,你说话啊!” 南赋荣扯了扯嘴角,身体内的疲倦感越来越重,“三哥,刚刚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你都不回我,现在我只是没回你一个问题,你就这么着急了。” “你这皇帝当得可真是威严啊。” 乾皇深吸一口气,“你,你早就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了,对不对?” “那你刚刚为什么?” 南赋荣摇了摇头,避而不谈,“三哥,临死前,我想见见其他人。妻子和儿女临走前我都见过了,我想了想,京城中除了你,也就刚刚那个墨老头我熟一点了。” 乾皇顿了顿,转头出去喊了墨老进来,随后便又盯着南赋荣,“见完后一定要回答我。” 墨老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南赋荣身上,此刻的他和前些日子完全不一样。身为入圣期,墨老能感知到对方的身体越来越吃力,可脸上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快,仿佛一个重担被彻底卸下,自此未来一片坦途。 可他知道,对方没有未来了。 而且,刚刚他们谈话的内容,他也听到了,那扇门拦不住入圣期的耳朵。 墨老眯了眯眼睛,看向乾皇,他的脸上却是少见的有了嘲讽以外的神情,脸上的焦急,担忧与悲伤清晰可见。 他忽地福上心灵,对南赋荣开口道:“你既然已经得到了答案,那他也应该得到。” 见南赋荣怔住,墨老叹了口气,“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让对方后悔。” 他摇摇头,只留下了一句话便离开了房间,“如今见也见了,你们兄弟两还是好好聊聊吧,别留下遗憾。” 乾皇默不作声,其实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答案,“你早就知道了?” 南赋荣摇摇头,“只是最近才知道的,之前的十几年,我是真的恨你。” “也因此,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原谅不了自己。” 看着南赋荣脸上过分的老态,乾皇心头一颤,一个猜测涌上他的脑海,他声音颤抖,“……那血祭法?” 南赋荣扯了扯嘴角,“我没用。” “三哥,纵使我曾经恨过你,但我依旧是我。我有我的底线,不然,当初三哥你也不会认同我。” 一股猛烈的酸涩忽地在乾皇心头爆开,涌上喉咙,眼睛和鼻头,他下意识抹了抹眼睛,“难怪,难怪,你明明比我还要小上几岁啊,怎么就需要用上血祭法了呢?” “是我的错,是我忽略了你……” 南赋荣摇摇头,“其实,就算不用,我的寿数也没几年了,早年身体亏空,又跟你置了那么多年气,在南闵州时又憋着一口气,想要向你证明我不比你差,宵衣旰食,日夜操劳,让本就亏空的身体更加破败。” 他就这样平淡地叙述着,乾皇眨了眨眼睛,却怎么都眨不干净眼中的水雾,“是我的错,我要是早点改掉我的毛病,早点跟你说清楚,你也不至于……” 南赋荣摇摇头,“三哥,我不怪你,你有自己的苦衷,也有你的难处,你身处最高位,背上肩着大乾的未来,你不能轻易展现自己的情绪,我能理解。” “你很忙,也很累,你几乎连自己都照顾不到,我是成年人,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总是这样,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当初若是……” 南赋荣忽地停住话语,摇头笑笑,继续说道:“其实,这些年大乾被你治理的很好,饥荒的次数越来越少,朝政的权利都被你笼络了回去,你的孩子也都很优秀。” 乾皇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南赋荣艰难地仰了仰头,一脸骄傲地说道:“可是,三哥,我也不差吧,如今接任我镇守之位的是我三女儿,她也很棒啊,这些年南闵州被我治理的也很不错,我刚到南闵州的时候,可是名副其实的‘难民州’,大部分人食不果腹,如今虽然比不上中州繁荣,但也是,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 “毕竟,我叫南赋荣,我要把繁荣赋给南闵州,我要让南闵州的人过得更好。” 疲倦感越来越重,可南赋荣的心中却仿佛还存着一口气,一边喘着一边努力开口道:“三哥,你,你说,我做得好吗?我有实现我的目标吗?” 乾皇再也止不住泪,泪水簌簌滚落,可却也顾不上擦,只是泪流满面,不住地用力点头,“好,好,非常好。” “你的名字取得好,你也将你的目标完成地非常好,你一点都不比我差。” 南赋荣笑容灿烂,“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伸出一只手,乾皇连忙拉住,低声唤道:“小五,小五……” 南赋荣笑了笑,说道:“三哥,五州的地盘我替你看好了,也替小七解了后顾之忧,我做得还不赖吧?” “我们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样默契。” 乾皇几乎发不出声音,却还是用力点头。 南赋荣也不在意,对方刚刚的话就已经足够了,他期望道:“真希望后来人能将五州也收进中州,让五州人也过上中州的富庶生活,让镇守之位不复存在。” 乾皇哽咽着,“会有那一天的,那一天很快就会来的。” 南赋荣没说什么他撑不到那一天的话,他只是笑着,“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断断续续地絮叨着,“三哥,吸取我这个前车之鉴的教训吧,你看除了小七,你的那些孩子也都很怕你,甚至是恨你,那个秦元佑看你的眼神简直和当初的我一模一样。” “不要毒舌了,有时候,也要学会向你的亲近之人解释。” 乾皇用力点头,抱住如今连坐着都撑不住的南赋荣,“小五,小五,你别说话了,刚刚我就喊墨老头取药和叫太医了,你再撑一会,就撑一小会,他们马上就到了。” 见南赋荣虚弱地摇摇头,乾皇彻底崩溃了,“你又没有用血祭之法,为什么非要去死呢?” “我会吸取教训的,现在都还来得及。” 南赋荣用尽力气,最终却也只是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掌,看着乾皇的眼睛,南赋荣认真地摇了摇头,“三哥,你就顺我这一次,好吗?” “我的确没有用血祭之法,但血祭却是因我而起,我当初也的确有私心,想要鼓动他们背叛你。” “可因为这点私心,有很多人都因我而死。” “我心中有愧。” “我的确该死。” 他声音越来越轻,轻到乾皇几乎听不清,只能满眼泪意地看着他的口型,努力辨清他的话语。 “陛下。” 墨老适时赶到,此刻的南赋荣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三哥,你是皇帝,你要争皇位,你知道是大哥他们背叛了你,所以你可以狠心杀死大哥和其他兄弟。” “可是,我不行。” “这些年,我饱受折磨,每晚闭上眼睛就是他们在向我讨罪,我辩解不得,也不想辩解,但现在,我想去地下亲自跟他们辩一番。” 他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话语有力了一些,眼神也格外明亮,“三哥,你放心,我会跟他们说现在的大乾,会跟他们说是他们错了,你才是最合适当皇帝的那个。” “我,我会辩赢的。” 墨老默默看着,手中早已递出丹药,可乾皇和南赋荣却都没有动作。 “……好,三哥相信你。” 乾皇哽咽着,说完这句话,便看着南赋荣在他怀中咽了气,嘴角还带着笑意。
第73章 误会 按照南赋荣之前留下的遗书, 乾皇为他办了葬礼,没有太多人参加, 全是他们那一时代的老朋友。而且,他还是在想着通知他留在南闵州的家人时才知道,早在来京之前,他们就已经办过葬礼了。 他们都知道对方早已心存死志,而且,他的后代也早已改姓南。 结束葬礼后,乾皇叫住了墨老, 轻声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是不是该救下他?我可是皇帝, 独断专权不是很正常吗?” 墨老没回话,只是轻声道:“或许,这本就是他想在你面前演这一次的原因。” “想想他的话。” 乾皇不做声了。 …… 刚结束葬礼的几天,乾皇都有些恍惚,明明早有预料,却仍是提不起精神, 脑海里不断回忆着过去。 日子又过了几天,也或许是他真的冷硬惯了, 慢慢地,也就恢复了状态,毕竟, 现在他还是大乾的皇帝, 没那么多悲伤的时间留给他。 只是,他时不时也会想起对方, 不过不再是过去的回忆,而是在想, 小五现在有辩过大哥他们吗? 他可要再勤政些,让大乾百姓过得更好些,这样,小五辩服对方的理由就又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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