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家养的住是本土的黑猪。不像后世那般引国外的猪种能养到两百来斤。这猪一百来斤就已经是肥的了。 放完血的猪被抬到地面的大锅上。 锅是在地上挖个坑架上的,锅里烧着水。热水淋在猪身上,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烫过的猪毛好刮,几个人围着不一会儿就去了干净。 刮完毛,则需要将猪脚用钩子勾住,直接倒挂在竖着放好的木梯上。 这时候,杀猪匠只需要用刀在猪肚子上一划。 跟割豆腐似的,丝滑得不行。 猪肚子随之打开,就是取内脏。 这会儿猪肚子里还有热气儿,慢慢地往外冒。 内脏取完,猪头切了,身子破成两半。这时再统一搬到卸下来的门板子上。将肉切成一条一条的就好。 因着要炒杀猪菜,先分出来一块肉厨房里先用着。 这边剩下的猪肠这些下水,则还要几个人去清洗干净。一般用草木灰来回搓,过水个十几遍才好。 陶家能做事儿的人多,用不上陶青鱼。 他四处转了转,只能回去跟那几个小的混在一起。 “大哥哥,小锦叔叫你去。”陶青嘉跑过来,笑嘻嘻的,门牙露着缝。 陶青鱼:“小锦叔叫我做什么?” 小家伙脑袋晃悠:“不知道啊。”
第10章 今儿个天气好,清晨门前山沟里的薄雾散去,阳光如碎金洒满整个宝泉村。 三爷爷家将四处借来的长凳、桌子都安排在了院子里,来帮忙的婶婶叔叔们都在外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忙活着摘菜切菜。 陶青鱼穿过人来人往的院子,往小锦叔的书房去。 “小锦叔。” 陶锦目光从书桌上的账本上抽离,冲陶青鱼招招手。 书房里,陶青芽、陶青苗双胞胎,还有小锦叔家的玉玦哥儿都在。 “大哥哥。”几个小的叫人。声音清脆,像清早还沾着露珠的鲜笋。 陶青鱼将三个小萝卜挨个儿摸了一把,走到陶锦身边。 陶锦:“前儿听说家里遭了贼,可有事?” 陶青鱼:“好着呢,能有什么事儿。” 陶锦示意陶青鱼坐。 换在陶青鱼上辈子,陶锦的年纪不算大。没满三十,年轻着呢。 但离朝的男子爱美须,他小锦叔才二十多就留了一把半指长的胡子,看起来硬生生大了十岁。 陶家小辈当中,陶青鱼最大。 而陶锦这一辈,他最小。两人年龄差个十岁,小时候陶青鱼多跟着他跑,也听他的话。 “我在县里也打听了,那一家树敌颇多,暂且不会翻身。但难保小人心思狭隘,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 陶青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在意那些。” 陶锦:“但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知道了知道了。别说这些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小锦叔找我有其他事儿吗?” 陶锦捋了一把胡须,斜了他一眼,妥协般开口:“你之前说的记账之法,我想试试。” 说着他眉间多了几抹愁。“临近年末,酒楼开始盘账。这一笔一笔算下来,没个五六天算不完。” 他将账本推了过来,飞快道:“还请鱼哥儿给指点指点。” 陶青鱼手臂一抱,悠悠哉哉靠向椅背。笑嘻嘻道:“不是说不信我的,打死也不请教我这个小辈?” 陶锦红着耳垂:“请你去酒楼。” 陶青鱼一秒收了姿态,坐得端端正正:“君子一言!” 陶锦:“驷马难追。” “嘿嘿嘿嘿。”陶青鱼捞过账本,翻了翻道,“酒楼的账本?小锦叔你敢给我看这个?” “自然不是现在的。” 现在的账本都是采用单式记账法,拿其中一条“二十三日,柳家菜庄入韭五十斤,付一百文”来说,进货的时间地点,买菜钱都很清晰。但翻开账本,里面全是这样一条一条的账目。 到年末核算,需要把里面所有的加起来。 一家酒楼可不止这一个账本,怕是得一两箱子。可想而知,年底账房有多忙碌。 且不说这一条,这般记账,要被有心之人篡改一下账目是很简单的。到时候算出来这账对不上,倒霉的必有账房。 陶青鱼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有些眼花。 好久没看书,晕字了。 “一千二百三十一两……”陶青鱼念着念着眼睛睁大,“你们那小酒楼几年前就能挣这么多银子了!” “要咱不卖鱼,开个酒楼算了。” 陶锦见他还磨磨蹭蹭,正经样子持续不了一刻钟,呵呵冷笑道:“那你开一个试试。且不说一月租金就是大几十两银子,装修、进货、请人……你现在摸摸兜里,你拿得出来吗?” 陶青鱼脑袋上跟浇了一桶凉水似的,立马冷静了。 “没钱。” “那不就得了,快点看。” “哦。” 书房的窗口落了阳光进来,照在了陶青鱼身上。 哥儿褪去了那股躁动,安安静静坐下来,像被雕琢了的璞玉露出光华。 虽然看的是账本,但还是有那么几分吸引人的气质。 几个小的像呆头鹅一样望着。 陶青嘉默默蹦出一句:“大哥哥认识好多字啊……” 明明大哥哥没上过学啊。 那账本小锦叔教他们算数的时候他也看过,一个字一个字读下来,要问好多好多次的。 “你大哥哥看着吊儿郎当,实际上厉害着呢。” 陶玉玦听他陶锦这么说,来了一句:“爹怎么能这么说大哥哥。” 陶青鱼看得沉浸,又拿了笔在铺好的纸上写写画画。 没听见几个小的说什么,只觉得坐得又不舒服了,身子一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 那姿态,活像个纨绔哥儿。 陶玉玦张了张嘴巴,白生生的小脸上写满了诧异。 “别学他。” 陶青鱼将账本一放:“学我怎么了。想做什么做什么,这不挺好的。” 他倾身捞过一旁的算盘,单手一拨,哒哒哒的的声音像小马驹在草原上奔跑似的,又快又好玩儿。 “小锦叔,此为龙门账,为复试算账法。账面分进、缴、存、该四类。核心就是此为四柱清册原则,即旧管加新收等于开除加实在。” “旧管即上期结存,新收为本期收入,开除为本期支出,实在为本期结存。” 都做了账房这么多年了,陶锦一点就通。 他拿上陶青鱼写的如鬼画符一般的纸,嘴上默念着,好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 他连连拍桌:“妙!妙!妙!” “如此一来,两边一合,即使一边出错也能从另一边推算。账目一目了然,不用担心算错账了!” “妙极,妙极啊!哈哈哈哈!” 陶青鱼看他兴奋得在屋里转个不停,身子一歪,手撑在桌子上。 太阳落在脸上,他眯了眯眼。慢吞吞道:“好像后头再发展还有四脚账来着。” 陶青鱼印象最深的就是四个人拿着打算盘围成四角,噼里啪啦打算盘。别说,看着还挺有趣。 他被太阳晒得想打盹,干脆停止动脑。 “算了,你自个儿摸索吧。”历史的进程总会发展到那一步,快慢罢了。 他一个业余的,知道这点已经很不错了。 他俩一站一坐,一动一静。跟刚刚的角色完全调转过来。 四个小的像小鸡仔缩在一起,睁着陶家人典型的圆眼睛嘀嘀咕咕。 “小锦叔怎么了?” “高兴疯了。” “大哥哥好厉害啊,都能教小锦叔诶!” “大哥哥本来一直就很厉害,只不过现在更厉害了。”陶青嘉悄悄道。 陶青鱼睁眼,清澈的杏眼倒映出四个小娃娃。“我听见了哦。” 他拍拍手起身:“小锦叔,没我的事儿了吧。” “走走走。” 陶青鱼:“别忘了请客啊。” 说完,他出了书房。后头四个小的一溜跟在他身后。 他走,这四个也走。他停,他们也停。 “有事儿?”陶青鱼低头,看着是个小幼崽问。 “没事儿啊。”陶玉玦道。 陶青鱼挑眉。 那他这是招幼崽喜欢了? “行,没事儿我有事儿。你们在小锦叔这里学的大字学得怎么样了,写给我看看。” 几个小的对视一眼,直接撒着脚丫子跑了。 陶青鱼哼笑一声。 看来不喜欢读书是世世代代小孩的天性啊。 * 中午太阳正好,屋里陆续出菜。 陶青鱼跟自家小爹爹一桌,默默注视着桌上。滑肉汤,酸辣鱼,酥肉,肥锅肉…… 他三爷爷家是真的舍得。 “吃吧。”桌上最年长的三奶奶招呼。 陶青鱼看了他爹一眼,默默将筷子伸向那一盘肥锅肉。 肉片入口,很是寻常的味道,可陶青鱼鼻子一酸。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想到上辈子过的是什么好日子。 呜……好香啊…… 他一个从来不馋肉的人,现在竟然也跟小孩一样,吃得喷香。 当然,他不是唯一一个。 在坐的大人都过惯了苦日子,甚至有的只有在过年才能吃够一次肉。 而这一顿甚至直接比得上两顿的年夜饭。 不出意外,大家都吃撑了。 下桌的时候,桌上的菜被收了个干干净净,半点没给主家剩下。 吃饱喝足,就没大伙儿什么事儿了。 主家招呼着晚上来用饭,陶青鱼也随着自家爹爹回家。 他先将打包回来的骨头放进自家小黄的饭碗里,摸了摸狗头,困意浮上来,他慢悠悠打了个呵欠。 冬日正好眠,还是睡个午觉吧。 * 睡着睡着,陶青鱼忽然从梦中惊醒。 阳光从窗户跑进来,点点尘埃像小鱼苗般在金光中浮动。陶青鱼恍惚一瞬,下意识喊道:“小爹爹,小爹爹!” “在呢在呢,叫魂啊!”方雾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拌鸡食的葫芦瓢。 “什么事儿?!” 一看哥儿额头上的汗水,方雾心里一惊,忙放下葫芦瓢将人搂住。“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陶青鱼嗅着方雾身上淡淡的茉莉香,突突的心跳缓缓平稳下来。 他缓慢眨眼:“我梦到了阿竹。” “阿竹好着呢,今儿才看见跟他阿爷上县里。”方雾擦了擦他的额头,微微粗糙的茧子磨过皮肤,刺刺的,却让人心安。 “去县里了?” “嗯。” “说不定已经回来了,正好今日没事,你也别闷在屋里。出去转转。” 陶青鱼松开他小爹爹,脑袋微点。 方雾将一旁的衣服拿过来搭在他肩上:“别坐着了,衣服穿上免得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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