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呢?” “父皇?” 褚祁月和辞惜的声音几乎是一起想起来的,辞惜睁大眼睛,因为一路狂奔而大口喘着气,满头淋漓的汗水。她震惊地看着死而复生的皇帝,声音都在颤抖。 “父……皇?” 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明明该是一直期盼着的,明明该是欣喜若狂的。 辞惜抖着嘴唇,觉得双脚就像生了根一样。辞惜的身后,太医匆匆赶到,上前要为褚祁月诊脉。 褚祁月挥开太医,看向辞惜,问道:“辞惜,你父君呢?” 辞惜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几乎比褚祁月这个刚刚活过来的人更像个死人。 第36章 杀死公主的方法(完) “皇后娘娘体内有三种剧毒,原本会相互压制,导致身体虚弱不良于行,却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皇后娘娘受了重刑,身体损伤太过,原本相互压制的剧毒爆发,这才……” “至于陛下,身体已经无碍,恕老臣无能,竟无法看出陛下服用的是假死之药。只是这药老臣行医数十年,竟然是闻所未闻,能让人毫无破绽地假死,却完全不损伤身体……还有,陛下原本身体里的毒也已经解开了,那毒,老臣也是从未见过,老臣无能……” “朕早说过,端王不会放过你的。”褚祁月慢慢伸手抚摸上顾奚僵硬的脸,红色的袖,他们都穿着喜服,几乎像是洞房花烛夜,丈夫轻轻抚摸妻子美丽的脸庞,“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他的身后,辞惜跪伏在牢房脏污的地上,额头紧紧贴着沾着血腥的烂稻草。 她不敢回忆起,父皇挣扎着赶到牢房,看到眼前这具端坐的,一身嫁衣的尸体时,是什么样的神情。 “朕该说一声,多谢,从此,大荣江山安稳,至少在朕在位期间,再无内忧,承皇后吉言,朕,安享盛世。”褚祁月低头,掌心一缕发丝轻飘飘的,“只是,皇后怎么就把自己弄丢了呢?” 辞惜的肩膀颤抖起来,她是多么聪慧的一个人啊,天纵之才,早在怀瑜冲进牢房告诉她父皇还活着的时候,一切因果就都串了起来。 “辞惜。”褚祁月轻轻唤了一声,他从没有用这么冷淡的语调叫过她的名字。 “……在。” “是你亲自动的手吗?” 辞惜剧烈的抖了一下。 “是。” 其实不是的,那些鞭子,那一次梳刑,自有牢中有经验的狱卒动手,但她都在一旁亲眼看着。 亲眼看着她的父君血肉横飞,却始终张狂讽刺。 那胸前的烙痕,是她亲手烙下的。那一天,魏先生催她早做打算,这样炎热的天气,若是再不入棺,恐怕父皇的尸体会慢慢腐烂。 腐烂? 她听到这个词与她的父皇连在一起,那一瞬间她几乎疯了。 不对,她是疯了,就是疯了,不然,怎么会亲手对她的父君做出这样的事情? 嘴唇刺痛,辞惜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是,是我做的,都是我,亲手做的。” 那时候,她,是真的恨他。 恨他毁了自己,更恨他毁了父皇。 “朕,曾经想要拿掉你。”褚祁月突然开口。 辞惜瞬间僵硬成了冰霜。 “那时你父君刚刚被确诊为喜脉,堕胎的药送到了未名宫。”褚祁月缓缓说道,“你父君用他自己和整个顾家跟朕打赌,赌你是个女孩,不能夺权篡位,这才硬生生保下了你。” 褚祁月垂下眼睛,眼中的神色像是滚烫的熔岩被一盆冰水猛地浇熄,滋滋地冒着些灰白的余烟。他把顾奚抱起来,躺了数年的已经快被掏空的身子不由的晃了晃——虽说那碗所谓的假死药洗涤了他的筋骨,从此一身康泰常健久安,但他毕竟中毒太久,还能从呼吸中感受出虚弱来。 他低头,顾奚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臂弯里,再乖巧不过的样子。 一口血就那么於在喉咙间,上不得下不去,把声音都逼得沙哑了。 “朕一直知道,你不是朕的孩子。” 顿了顿。 “但这从来不是他的错。” 两件鲜红喜服纠缠在一起,长长的袍脚拂过辞惜身旁的地面,一直到熟悉的气息渐渐远去,再也感受不到。 辞惜慢慢将自己缩成一团。她突然就回忆起刑场上的火,金红热烈,温暖到了极点就是滚烫的疼痛,燃烧着那一身皮囊。被刺瞎的双眼,被像个罪人一样吊在刑柱上的身体,被撕得粉碎的血淋淋的温情。 她终于受不了,冲着那长长的狭窄的走道,冲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离开的方向,凄厉的喊叫出声。 “父君!” 【目标痛苦值,百分之百。准备空间跳跃。】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诡异温柔带着些许笑意,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顾奚默不作声,飘在褚祁月身后,看着一身红装的帝王抱着他的珍宝,一步一步,从阴暗的牢房,踏入七月盛大的阳光。 ** 【宿主,欢迎回来。】系统轻笑着:【第二个世界圆满完成,宿主,你这玩弄人心的能力可真是可怕啊,连我也被玩进去了。】 顾奚闭着眼睛,没吭声。 【宿主,你要烧死目标的时候,到底为什么确定,我一定会出手救她?】系统问道,这个问题它好奇许久了:【毕竟,万一我没动手恢复目标的能力,光凭那几个去救她的人,她可能真会被烧死,目标死了,你可就失败了。】 【在我问你要那些药的时候,你很轻易的就给了。】顾奚扯了下嘴角:【说明你有干涉世界的能力,而且你不想看我那么早就输,甚至,你有可能希望我赢到最后。】 他给褚祁月下的,本来就不是端王给的毒,围猎回去之后,他就没有让褚祁月碰过他。系统给的毒药无色无味且银针试不出来,解毒后就对身体没有危害,而且毒发症状与“情缠”相似,轻易骗过了端王的眼睛。 “逼死”褚祁月的时候,他吞下端王给的名为解药的毒药时,也将褚祁月所中之毒的解药藏在了嘴里,借着渡药喂给了褚祁月。 还有那碗假死药,看上去是剧毒,却是洗涤筋骨的好东西。 在他开口的时候,系统完全没有讨价还价地就给了——虽说就算系统给不了或不肯给,他也有别的手段,只是要更迂回一点。 顾奚揉了揉发痛的脑袋,毕竟上个世界还是很惊险的,所有时机都必须把握精准,否则一招错则满盘输。 【对了,宿主,告诉你一件事吧。】系统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你对目标来说,并不是例外。】 【什么意思?】顾奚一下子没听懂。 【宿主是知道的,这个世界的目标,可以用意念杀人,但她却没办法杀你。】系统的声音诡异至极,却又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样:【然而事实上,你,对于那个能力来说,并不是一个杀不死的例外……但是目标却没办法用那种能力杀死你。】 【所以宿主,你,明白了吗?】 顾奚几不可见地晃动了一下,睫毛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不是个例外,但却没有办法被杀死……一直到最后,辞惜都没办法用那种能力杀死他。 大概因为,即使他做了那样的事情,辞惜她,终究是没有办法狠下心来。 【直接进入下一个世界吧。】顾奚说道。 【抱歉,宿主,我们内部出了点问题,他们两个的灵魂还没有成功回收,可能要劳烦宿主再等一会儿了。】系统笑得不动声色:【为了表示歉意,我会回答你的两个问题,任何问题……当然,如果你问到太核心的机密,我也会用不那么核心的答案来搪塞你,只不过,我可以保证,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顾奚一下子睁开眼睛,眸底精光闪动。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被这么折腾?】 系统没有半点犹豫,声音像是海上蛊惑船员死亡的海妖。 【你的罪名,就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许久之后,系统对着沉默的顾奚笑起来,诡异轻柔的笑声扩散在整个白茫茫的空间:【宿主,你还有一个问题。】 顾奚从恍惚里回过神来,有点沙哑地问道:【那,迦南到底是什么人?】 【迦南?】系统轻笑一声,回答道:【迦南,他是为你背弃了神明的人。】 【神明?是指目标吗?】 【宿主,两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你没有权利继续提问。】系统笑道:【时间差不多了,宿主,希望下一个世界,你能继续好运。】 白光笼罩了顾奚的身体,片刻之后,顾奚消失了,空荡荡的空间里,系统含笑的声音轻轻响起。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居然会出这种纰漏。】系统在虚空中问道:【嗯?还是,莱恩,我们都高估了你的能力?】 【我也不想这样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金发少年的投影,他很烦躁的抓着头发:【那暴力狂不知道从哪里得的消息,连手上正在执行的任务都不管了就要赶回来,我急急忙忙吩咐人去拦着才导致这边出了问题,让他们两个在那个世界多呆个十几年。现在问题最大的是我!我担心她一回来就直接把我给生吞活剥了!你知道那暴力狂绝对做得出来,她这些年完全被宠得无法无天谁都不看在眼里!】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消化莱恩像是打机关枪一样喷出来的话,声音里的笑意凉薄了下去。 【你是说云念?这可真是个麻烦。】系统喃喃道:【你能拦多久?】 【拦不了多久,已经送回来几个缺胳膊断腿的了。】莱恩脸色阴沉:【最多下个世界她还没办法干涉,不过她也知道这件事情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停下,所以她最多要求我把她送进来……】 【那就送进来。】系统突然冷笑了一声,第一次表现出鲜明的情绪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它又恢复了诡异温柔的笑,语调平稳,语气悠长。 【她大概还真的以为,那位宠着她,全世界就都得给她让路了……被宠坏的一个小孩子罢了。】 第37章 番外:褚祁月 握着一卷书,不知不觉间风就冷了下来,吹落了几片鲜红的叶子,落在书卷上,盖住了些许字迹。 原来窗外的枫叶已经红了。 住持推门进来,温声道:“有贵客来访。” 贵客? 甚至不需要回头不需要思索,会来这里看我的,也就只剩了那么一个人。 住持说完这一句就离开了,只剩那贵客远远地站着,安静沉默地望着我这个不言不语的人,一步也没有靠近。许久之后,贵客轻轻开口。 “您还在恨着我。” 恨吗? 我心念一动,终于慢慢回过头去,贵客瞬间红了眼圈,怔愣愣地看着我双手合十,转过一颗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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