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范克墉选择死契,他曾经干的是犯罪的勾当,和兄弟们说话的时候,被听见了怎么办? 下人得时时伺候他,时间久了,怀疑他财产的来源怎么办?万一告了官,白忙活不说,还得坐牢,不如把人死死地攥在手里。 范克墉是想从良的,他没想着从一开始就虐待下人,甚至想培养两个衷心的,这辈子就跟着他,他绝不会亏待他们。 通过人牙子的介绍,范克墉便买了吉祥,五大三粗,呆头呆脑的,范克墉非常满意,他就需要一位老老实实能干活的。 不巧的是,范克墉刚买了吉祥,就听说官府抓了一伙盗墓贼。 范克墉是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但是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更多,江湖经验丰富的他,当即就怀疑吉祥是官府派来的卧底。 果然,头两个月盖宅子的时候,吉祥勤快能干,嘴巴也甜,为人随和,挑不出一点毛病,没想到宅子盖好以后,吉祥竟然跟他要工钱。 说他要去找什么人,急着赶路,好家伙,这是搜集到了他盗墓的证据,急着去给官府交差吧。 吉祥是被人牙子骗了,但是范克墉不知道,卖身契都愿意签,结果才待了两个月就要走?如此反常,更证明了范克墉的猜测是对的。 干活勤快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苦寻旧主的故事,也是吉祥为了博取他的同情编的,一旦让他出了这个门,他立刻就会去报官。 担惊受怕的感觉又回来了,范克墉看着自己广阔的田庄,看着他气派的新宅,开始后悔自己太过张扬。 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好不容易才过上的好日子,断送在吉祥身上。 接下来,吉祥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每天不给饭吃就算了,审不出来范克墉想要的回答,就要挨打,吉祥逃了两次都被抓了回来,这是第三次。 打手是范克墉临时雇的,不必说的太详细,就说一个签了死契的下人,光吃饭不干活,还想着跑,叫他们把人追回来,民间常有提供此类服务的组织。 一般来讲,打手们不愿意和官府扯上关系,他们干的,多是端不到台面上的买卖。 今日没有一看见官兵就跑,是因为他们觉得,帮主家抓回逃跑的下人,非常正当。 习惯使然,不等知府问话,一群人先麻溜地跪下了,吉祥有冤要诉,也跪着。 萧明允呢?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导,让他没有跪别人的意识,他只跪过皇帝,和他们家的祖宗,谢澄安嫁狗随狗,也站着。 凡是进来的人,要说话,先下跪,官兵刚要提醒萧明允,却又被章飞炎阻止了,让萧明允跪他?会折寿的。 吉祥当堂脱了上衣,满背的伤痕触目惊心,手腕上和脚腕上,还有被捆绑的痕迹。 萧明允揽着谢澄安的肩膀,低声道:“别看了。”似是怕他吓到。 萧明允相信吉祥,但是从知府、主簿、文书、打手等人的角度看,吉祥签了死契拒不承认。 平日里偷奸耍滑,好吃懒做,被主家教训以后心生不满,才想着逃跑,眼看着逃跑不成,就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可能性也很大。 断案从来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更何况,打手们的主家也是这样跟他们说的。 九江府,范宅。 看着柴房里松散的麻绳,范克墉一阵发狠,绑得那么紧,他是怎么逃跑的?怕不是个练家子,却愿意低三下四地干搬砖的活儿,接近他一定是有目的的。 可是不管他怎么审,那小子就是不松口,这次抓回来,干脆做掉,省的夜长梦多。 范克墉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越走他的心里越不踏实,街上到处都是官兵,这小子真会挑时间。 呼啦一声,范宅的大门被推开了,心里再怎么发怵,面儿上绝不能露怯,范克墉堆着笑道:“呦,官爷这是?” 官兵:“你家有个下人在衙门,叫吉祥,带上他的卖身契,跟我们走一趟。” 范克墉:“官爷,不知这小子犯了什么事儿?他头两天从我家跑出去了、” 官兵:“别废话!等着我们搜吗?” 关于他的经历,范克墉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关于吉祥,他有卖身契,看样子是不可能不去了,随机应变吧。 人多,范克墉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跟别人撞了一下,胳膊脱臼了,不想惊动官兵,范克墉自己使了个巧劲,神不知鬼不觉地接上了。 范克墉走在前面,听见队伍最末尾的两位官兵,在说悄悄话。 官兵一:“这宅子可真气派,比咱们知府的宅子也不差,我从小在九江府长大,没有听说过姓范的财主啊。” 官兵二:“外地的,前些日子才置的产业,去府衙办地契的时候,是我招待的,听文书说,还在城外买了两百亩田呢。” 官兵一:“两百亩田,再加上这座宅子,少说也得一万两,什么买卖这么赚钱?打听打听咱们也去,这一天天累死累活的。” 官兵们抱怨着俸禄少,晋升难,范克墉的心扑通扑通的,生怕听见盗墓二字。 范克墉一进衙门,没看见吉祥,也没看见知府,先看见了气质太过于出众的萧明允,许是因为强者,对行走江湖的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吧。 例行询问姓名,年龄,籍贯,家庭住址,几口人,做什么营生。 范克墉说,他早年间做布匹生意,经常南北两地跑,新近买了田地和宅子,打算在九江府养老。 范克墉:“吉祥是我三个月以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这是他的卖身契。” 官兵拿给知府。 吉祥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卖身契是假的!我签的时候没有后面那三行!” 惊堂木啪的一声。 章飞炎:“是真是假,本官自会判断。”叫仵作去验,笔迹是否为同一时间所写。 范克墉:“这位是?”说萧明允。 官兵:“没叫你说话就把嘴闭上!” 萧明允:“我就是他要找的人。” 官兵:…… 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想维持衙门秩序,却又被知府使了眼色,官兵憋屈,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同样心里没底的,还有范克墉,吉祥说过,他有主子,有主子的人不能再签卖身契,卖身契是人牙子动的手脚。 但是他不信,他坚定地认为吉祥是在撒谎,难道真有这么一个人? 他花了钱,从正规的渠道买的,要追究,也是人牙子的责任,范克墉把腰板一直,这种时候最忌讳露怯。 章飞炎冷面无情,声如洪钟道:“范克墉,原告身上诸多伤痕,可是你所为?” 范克墉:“知府大人所有不知,草民这个下人,每日偷奸耍滑,好吃懒做,草民叫他打扫一下院子,谁知道喊了三遍他都不动,草民一时着急,就打了两下。” 吉祥:“大人可以去范宅查看,地板上保准一丝灰尘也没有!” “大人,范克墉私自囚禁草民,滥用私刑,不给工钱,草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求恢复自由身!” 范克墉:“知府大人明鉴,草民是从正规的牙行买的,绝非私自囚禁。” 如果吉祥知道了他盗墓的事,那么,他一定不会放过吉祥。 但是吉祥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甚至只要求恢复自由身,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范克墉是洗手不干了,想安稳过日子的,也实在不喜欢衙门这个地方。 纠缠得久了,万一被知府看出来,就得不偿失了,不如放了他,损失五两银子而已,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贸然松口,会不会太可疑了?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应该要回自己的银子吧? 泛着寒光的铡刀,整齐排列的笞杖,不茍言笑的官兵,这该死的压迫感,逼得人的脑袋飞速运转。 吉祥是不是萧明允的仆从,范克墉不知道,但是章飞炎知道,但是想让范克墉心服口服,就得叫人牙子来对质。 人牙子姓甚名谁,吉祥不知道,但是作为主顾,范克墉知道,官兵很快就把人牙子带了过来。 一看吉祥浑身是伤,人牙子就慌了,她干过不少这样的事。 宽待下人的和严待下人的,对半分,有没有被打死的?或许有吧,但是他们签了卖身契,没人管没人问的,她不知道。 每次干这种勾当,她都这样安慰自己:这次的主家,看起来像是会体恤下人的。 但是她能狡辩:“卖身契关乎一辈子的大事,草民怎敢作假?签的时候,跟他说得很清楚了,三番五次地解释、确认。” “他说只求一口饭吃,只想寻个安稳处,不求别的,他不同意,草民也不能强抓着他的手摁吶。” 吉祥说他签的是免责协议,没有后面那三行,人牙子说签的时候就是那么多,每个字都给吉祥念过、解释过。 萧明允相信吉祥,但是在别人眼里,两个人都有可能在撒谎。 吉祥说没有,人牙子说有,吉祥说不是,人牙子说是,反倒把范克墉晾在了一边。 两个人都说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这要是搁在往常,就是僵局,知府绝对没有耐心再管。 有卖身契这个板上钉钉的证据,结果一定是把吉祥交给范克墉全权处置,但是这一次不同。 不知道章飞炎给文书交代了些什么,不出一刻钟,官兵就又领了一个人来,普通身材,大众脸。 他说吉祥走了以后,人牙子确实往纸上添了几行,但是具体写的什么,他不知道。 他离得远,所以人牙子和吉祥都没有瞧见他,他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吉祥身材高大。 前后不过两分钟,再厉害的仵作也验不出来,字迹就是同一时间所写。 不存在吉祥走了以后,人牙子另添几行的可能,但是知府说它有时差,它就是有时差。 违规贩卖人口,人牙子喜提三个月牢饭,流放一千里,开荒奖励。 之所以缓刑三个月,是因为她若是不服,可以继续上诉,相关部门会更仔细地搜集证据。 搜来的是她无罪的证据,还是罪孽更加深的证据,她心里有数,便认了。 人牙子手里肯定还有冤屈,但四天以后就是中元节,章飞炎只想速速了结此事,详不详查,等过了节,再做定夺。 案子本来已经可以结了,可是,尝试着从正常人心理出发的盗墓贼范克墉有话要说:“大人!草民也是被人牙子骗了!” “但、但是草民花了五两银子呢,五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您看……” 五两银子呢,没有人会不在意,那五两银子是他应该讨回来的,不要才可疑。 为了像一个正常人,范克墉很努力了,他是跪在地上的,他一激动,往前挪了一步,脚掉了。 为了不惊动官兵,范克墉自己使了个巧劲,神不知鬼不觉地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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