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巧了,西南不正是西靖王的封地吗? 唉,西靖王的行事作风真是一言难尽,好好的人才,若是正常调去西南,至少也有三年的时间可笼络对方,何必要毁掉此人的前程? 再说那刑部左侍郎,张成离开黄府,并没有直接去刑部大牢,反而让车夫绕道去了胡同一家挂红灯笼的私人宅院。 “找你们夫人!”他下了车塞了一把铜子儿给看门的。 不多时,一个垂髫女童推开门冲他招手,他便拎着袍角脚步匆匆跟着进去了。院子里花木扶疏,角落数丛青竹,看着只是寻常清雅,等进到屋里,才窥见端倪。 只见屋子里瑞兽金脑香气氤氲,深红的纱幔垂到波斯的织金毯子上,而远处的黑檀木花鸟屏风上方随意搭着一件薄薄的女子纱衫,奢靡暧昧。 毕竟谁家的夫人小姐可在深闺接待外男? 张成无心细看,进屋就喊:“徐娘子,我有要紧事,你快些出来。” 一位三十几许的妇人从屏风后慢悠悠地走出来,她随意地挽着发髻,露出的皮肤雪白丰润,上身只穿一件大红牡丹花的肚兜,下身则是曳地的深紫色长裙,整个人如同成熟的葡萄,散发甜蜜的香气。 徐娘子拽下那件纱衫往身上一披,斜倚在屏风旁。“郎君不是去了黄阁老府上,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成惊道:“你派人跟踪我?” 他没空计较,不等对方回答,又抢道,“阁老命我用些手段逼迫贺固安服软,我就想知道,你家主人到底是要和黄阁老抢人,还是单纯对付贺固安?” 徐娘子撇撇嘴:“人?我家爷不缺人。” “你家主人莫不是疯子吧?”张成闻言气得顿足,“我也是倒了霉!自古双面的间客哪有好下场?如今你想要怎么样快些说来,不然我就要去绑了人老母,若他立刻服软,我还得做些手脚令他假死……西靖王要的是奴才,不是状元郎。” “那我要的就是死人,”徐娘子大笑,“要那种西靖王要去了,除了做花肥一点用也没有的死人!” 她取下右耳上的珍珠耳坠丢给张成,“磨碎了丢进汤水里,保管他死得无声无息,仵作便剖开他,也只以为他是急怒而死。你只当做不知,就说贺固安心脉怒而寸断。” 张成看着手里的珍珠胆战心惊,这么一来,若是有心人往外传开,岂不就是皇帝无缘无故诬陷朝臣,致使年轻官员生生地气死? “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擦了擦汗,“真闹大了,刑部那边我不好交代,西靖王我也交不了差,阁老肯定会找我的麻烦!” “你想拿好处,怎能不冒一点险?”徐娘子不屑地睨他,“只要查不出他是中毒,他身上又无外伤,只要不是死于用刑,和你能有什么干系!但如果你办成此事,整整十箱金子都是你的,足抵得上你当两辈子官儿了……” 张成愁眉苦脸。 他觉得此举不妥当,可他拒绝不了。若是他不缺钱,不想要钱,何苦会搅进这烂摊子里呢?如今事儿都干了一半,让他放弃肯定不行。 更何况…… “罢了,我去,”他下定决心就收起了珍珠,脑子里转了一圈,“此事我不能出面,这段时间我进出刑部大牢已经有些频繁。” “找什么人去办,那是你的事,”徐娘子满不在乎地把玩另一枚珍珠,“最迟后日,我要听到满大街议论翰林郎竟冤死在大牢里。你把事情办妥,钱和人都是你的。” 她似笑非笑道,“春娘那儿,我可让大夫瞧过了,看脉象也快三个月了。” 张成一阵激动。 本以为无后,谁知道一夜春宵竟然结了果。就算反应过来被算计,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往坑里跳。 张成满身是劲离开了徐娘的宅邸。他想了半天,西靖王那头不是好糊弄的,他自己不能出面,也不能让人查出来他做了手脚。 最后他找了自己的奶兄弟,趁夜色去了西街,花钱使唤一个小乞丐去敲贺固安租的一进院子。他被带走几日,因为尚未定罪,小皇帝也在和人背地里周旋,故而消息还没有传开。 贺固安身边唯有一个老仆,突然听闻家主人被关起来了,差点晕倒。再听说主人在牢里可怜啊,又饿又冷,老仆连忙哭着去做汤做菜,又急急地进屋去整理包袱。 张成的奶兄弟就在此时从小乞丐留的门里钻进去,把有毒的珍珠粉洒在锅里。 他趁老仆回厨房之前溜走,就站在街角,看着老仆拎着食盒,乘着牛车往刑部大牢走。等到了那边,老头自会一路顺畅地进到贺固安的牢房里。 贺固安必死无疑。 至于老仆嘛……他看了看屋子,老仆回来看到汤饭剩了许多,难道会浪费吗? 他让人在这里守着,自己回去了西街找那小乞丐。 事情应当是万无一失的。 话分两头。 柳白真答应了静慧,等对方上完晚课,要和他一起去见主持。可他睡得喷香,秦凤楼如何舍得叫醒他? “白真被婵礼戳了一刀,又接连赶路,他需要休息,”秦凤楼堵在门口,“明日再见静明也是一样。” 静慧见他满脸春风,尴尬地移开视线:“那便罢了,小僧说也是一样。”他有心想提醒秦凤楼,可这等事,他一个和尚怎么说得出口? 只好眼不见为净。 秦凤楼见状满意地转身回房,挤到了柳白真的床上。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单人床,肯定不舒服,不过第二天他就能看到柳白真羞窘的模样,那可真有趣。 他美滋滋地把人从被子卷里挖出来,抱进怀里。 两人安安静静睡到后半夜。 一阵凄厉的惨叫划破宁静的夜晚,整个寺院,沸腾了。
第39章 柳白真惊醒,头一抬撞到秦凤楼的下巴。 “嘶——”秦凤楼差点被迫咬舌自尽,俊脸扭曲,“真真儿,你险些杀夫啊。” “……?” 柳白真懵逼地趴在他身上,一时没明白自己怎会睡到这人身上。 两人穿了衣服走出客房,就见到外头的确沸腾了——字面意思那种。整个第三进燃起了大火,如果往前面看,就连前面的大雄宝殿似乎都着火了。 火光冲天。 “走水了——走水了——” 僧人们大喊着,纷纷跑去太平缸,广场上放着八个四五人合抱的大水缸,日常都会灌满水,就是为了防止寺院里着火。故此才叫太平缸。 “太平缸里没水!”其中一个僧人扶着水缸往里看,脸色惨白,“怎么会?明明每日都有人挑水来!” “这个也没水!”远处的僧人哭喊。 “我这里也没有——” 一时之间广场上乱了起来。寺院建在山上,最近的水源还在后山的鹿儿泉,平时吃水既有僧人从泉水那边挑,也有山下的挑夫送,大家都不会动太平缸里存的水。 这会儿要灭火,只靠厨房里那几缸哪里够? 柳白真跑到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太平缸,举着烛台细看,发现缸底裂开几条缝隙,而水缸周边的石板摸上去也是潮湿的。这是有人故意敲破了八口太平缸,天一暗,水慢慢淌出来,没人会发现。 “你们可找到起火点了?”秦凤楼拽起地上的小和尚,“别哭了!看看哪里的火势最大!” 那小和尚抽抽噎噎的,指向了正中间最大的那几件禅房:“师父的……” “静慧呢?”柳白真面色大变,“你们不是一起在做晚课吗?” 小和尚哭道:“师父和师叔没来呀,是师兄带我们做的……” “主子!公子!”什六跑过来,“我在第二进发现好几具和尚的尸体,不过我看了他们的衣服,只是普通的扫地僧。” 小和尚一听,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柳白真和秦凤楼互相对视,一时无言。有人故意纵火,又趁乱杀人,现在这寺院里的和尚既要想办法减小火势,还得防备躲在暗处埋伏的敌人。 “不会是冲我来的吧?”柳白真忍不住问他。 秦凤楼看他一脸惶恐,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别慌,有我在呢。”他看了什六一眼,大高个立刻头也不回地跑走。 “他去山下找人来救火,”秦凤楼环顾四周,“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主持和静慧,另外到现在都没见到堂主和执事,这也不正常。” 一座像海清寺这样规模的寺院,正常情况也该有四大堂口和八大执事,结果现在广场上只有一些普通的僧人和小沙弥到处乱跑。没有大和尚组织人手,情况会越来越乱。 “静慧他们一定出事了,”柳白真蹙眉,“否则他肯定会来找咱们。” 秦凤楼听到“咱们”两个字,眼里闪过笑意。他没多说什么,和柳白真一起赶往着火势最大的禅房。 十几个僧人从厨房端着水往这边跑,另还有几个年纪大些的捂住口鼻试图往里冲。 柳白真拉住个不顾一切就要冲进去的和尚:“你这样就是送死!” “师父和师叔还在里面啊!”和尚嚎啕大哭。 他看向禅院,三扇木门已经着火,完全看不到屋子里的情形。几尺高的火焰从门缝里往外直窜,到处都是木头燃烧的哔啵声。他们站在几米开外都能感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不行,这样下去,就算人还在里面肯定也失去意识了…… 他脑子里闪过婵素满身是箭头的模样,一咬牙,抢过旁边小沙弥手里的水瓢,往头上一泼,打湿了头脸和外衣。随后他就扯下湿衣服往头上一裹,毫不犹豫地跨上走廊。 “你做什么?!”秦凤楼攥住他的胳膊惊怒道。 柳白真回头看他,就两个字:“救人。”说罢就扯开手,几步上前一脚踹开了木门。 轰—————— 着火的木门发出巨响往外倒,一股火浪铺天盖地扑了出来!火势之大,让所有人脸色骤变,心中不由自主升起绝望。 这么大的火,纵然人在里头,又怎么能活? 柳白真差点就被火舌舔到,人对火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他怎会不怕?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后退,他决不能退。 他裹紧湿衣服闭眼就要冲,就在这时,一股极大的力道扯着他倒退好几步,随后一道黑影比他更快闪进了火场。 柳白真失声喊:“秦凤楼!” 是秦凤楼! 他眼前一黑,想也没想跟着就要进去,门框却在他眼前带着一道火柱砸了下来。他被两个僧人拖着往后,腿一软跌跪在地上。 秦凤楼顶着湿布屏息在禅房里搜索。 火场里最可怕的便是烟雾,火焰燃烧掉了所有空气,留下的烟雾不但会让人窒息,还会遮挡视线。幸好和尚的禅房布置简单朴素,一眼望去没几件家具。 他绕开地上砸落的横梁,在内室看见两个倒在地上的人影。刚要往前,他的头顶响起一种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90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