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云栎潇缓缓睁开眼眸,那双平日里充满着讥讽和冷漠的瞳孔,此刻翻涌着灼人的痛苦和悲楚,是一种让人心惊的绝望。 但还未等他询问与安慰,云栎潇的眼眸就恢复了平日的冷清和淡漠,让宋音尘有一瞬,觉得方才是自己看错了,可是他额头的薄汗,还有微红潮湿的眼尾,以及被咬破的下唇,都证明了刚才那场噩梦是真实存在的。 云栎潇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这般浓烈的情绪藏得恍如平静的湖面,一丝一毫都不再流淌出来? 他来不及继续往下想,就听到一道凉凉的声音在他耳边道:“音尘哥哥,谁同意你上榻了?” 宋音尘:“……”
第30章 马车还在平稳地向前进, 并不会因为车内发生的任何事而停留。 宋音尘和云栎潇面对面躺着,瞥见云栎潇乌黑的长发在藕色的锦被上铺开来,如同最上乘的黑色绸缎, 云栎潇仰着头, 他低着头,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碰触到对方的鼻尖,彼此的呼吸在悄然缠绕,他的一只手还握着云栎潇的手,用力搁在自己的胸前,云栎潇整个人都被他揽在怀里,彼此的身子紧密相贴。 宋音尘为了避免云栎潇再次误会他是登徒子, 立刻解释道:“我是看你做噩梦了,又不敢贸然把你叫醒, 才爬上来的。” “怎么说我也是做哥哥的, 总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吧?” “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云栎潇斩钉截铁地回道:“我没有做噩梦。” 宋音尘:“……” 云栎潇就这样睁着无辜的眼睛,瞳孔清澈如琉璃, 让他全然不知如何回话为好。 他觉得时间变得好慢, 一秒都恍如一年,终于福至心灵有了应对之策。 这小疯子明显又在口是心非,大约是不想承认他也会像其他孩子一般做噩梦,于是宋音尘立即装傻充愣:“那大约是因为两床锦被太热了,闷得栎潇弟弟满头是汗, 才让哥哥误会了,哥哥帮你拿掉一床锦被可好?” 云栎潇冷声道:“只要音尘哥哥立刻滚回地铺上,不要像现在这样黏着我, 我就不会热了。” 宋音尘没有任何挣扎,快速爬了下去, 边爬还边庆幸,看样子小疯子现在的心情还不算太糟,才大发善心放过了他。 他钻进被子后,就背对着床榻,丢下一句:“栎潇弟弟,早些歇息吧。” 就此悄无声息。 保命要紧,装死到底。 有再多的问题,都日后再说。 * 案上的烛火随着马车有规律的左右摇晃,车内的光线昏暗而柔暖,折射出细碎斑驳的光影。 云栎潇此刻并没有心情搭理宋音尘,等宋音尘识相地滚下去后,他就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继续维持着蜷缩成一团的姿势。 只是呼吸间还能闻到宋音尘残留下来的玫瑰花香,让他绷紧发颤的心略微松缓了些。 他知道自己会做噩梦,重生以来,他从来没有哪怕一夜,摆脱过这样的噩梦。 最开始夜半惊醒,他只能浑身僵硬地躺在床榻上,直到姗姗来迟的天明驱散了噬人的黑暗后,他才可以重新活过来,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人前。 日复一日后,他告诉自己,那刻骨的痛苦与恐惧即便再强大,终究也只能在噩梦里对他耀武扬威,只要他醒来了,就会没事了。 他开始能够在醒来后,用最短的时间分清梦境和现实,然后将那些情绪瞬间压回谷底。 未曾想,今夜却惊动了宋音尘。 他才知晓,尽管他可以在醒来的瞬间恢复如常,可原来处在噩梦里时,那些恐惧依然控制着他的躯体,根本无法掩盖。 明日还是睡回自己的马车为好。 这个噩梦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这世间无人可以共担,唯有他自己能够背负。 * 两日后,终于回到了金陵。 原本一直冷清的雪梅园骤然热闹起来,原因就在于星云殿隔壁的偏殿,住进了那位宋二公子。 宋音尘有五六个成年人大小的箱子,里面装的全都是他的私人物品,再加上其余的生活必需品,统共有不下十个箱子。 是以偏殿嘈杂了好半日,都没能消停下来,一贯喜欢清静的云栎潇颇为烦躁,但又无法将这位聒噪的宋氏公子和他那一大堆的东西给扔出雪梅园,最后只能选择自己走,去小药庐转一圈。 他离开了金陵一月有余,手上堆积了不少事,刚踏进医馆,就被文老以及好几个医师团团围住,都是一些关于毒药药理以及在试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需要云栎潇解答,甚至重新修整。 文老撸着灰白的胡须说道:“栎潇公子,这其他事情暂且还能搁一搁,三皇子这边出了桩棘手的事。” “他下面的将士们反应,我们淬在兵器上的毒过于猛烈,在战场上接连有将士们被自己的兵刃划伤,不幸中毒身亡。三皇子希望能够降低毒药药性或者研制出相应的解药,以免无辜伤及自家将士的性命。” 云栎潇轻嗤了声:“当初说需要药性猛烈,见血封喉的是他们,现下朝堂安逸,少有战事,又开始挑刺毒药过于猛烈,什么话都让他们说去了。” 文老是了解云栎潇的性情的,知道他挺瞧不上只张嘴不干活的人,于是低声解释道:“其实是军中一个副统领的小妾,那日见着新锻造的兵器模样新奇,出于好奇摸了一下,不慎割伤了手中了毒。” “这毒发作快,等不及你回来,那小妾就给活活毒死了,这统领气不顺,向三皇子告了状。” “就是那位换女子比换衣服还勤快的瞿副统领?”云栎潇带上了一抹讥笑,“他若这般心疼,怎不跟着那小妾一块去?” 文老拽了下云栎潇:“栎潇公子这话在医馆说说就算了,外面人多耳杂,毕竟瞿统领是三皇子的亲信,传出去可不好。家主的意思是,你早日研制出解药或者改一下毒药的配方,把这事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云栎潇这才放下手里的方子,淡淡道:“那我去后山一趟。” * 羽氏后山。 这里山势险峻,绵延万里看不到尽头,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入口隐秘狭窄,易守难攻,羽氏的兵器库就设在这里。 这里收着各式各样的神兵暗器,是整个羽氏最为重要的地方。 多年来,各方势力不断派探子潜入想要偷取兵器图,最终都是有来无回,这里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毫无破绽。 云栎潇在来的路上就仔细思考过了,更改毒药配方或者配置解药,对他来说自是轻而易举,但金陵随便一支军队都不下好几万人,这成本着实巨大。 即便是有皇家支持也是一笔惊人的天文数字,如若这笔费用还要由羽氏承担,羽氏再家大业大,压力也不会小。 届时羽寒月会为了羽氏的营收更为忙碌,如果羽寒月整日都不在羽氏,多少都会影响他的计划,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改变兵器上淬毒的位置,这样既可避免平日使用过程中误伤友军,又不会影响上阵杀敌的效率。 进入兵器库后,侍卫们和他行过礼,他就直接进入正题:“那小妾是被哪种兵器割伤后毒死的?把毒药方子和同款兵器都拿来我看看。” 此话一出,成功引起了瞿副统领的注意。 他今儿本是奉命来查看新兵器的锻造进度,正准备回去之时,殿外突然进来了位一身紫衣,俊雅出尘的漂亮少年,和这森冷阴暗的兵器库格格不入,不由得就驻足在了原地,好奇起这位少年的身份。 那瞿副统领未能第一时间辨出云栎潇也是常理,金陵城内谁都知道,云栎潇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出羽氏大门。 当初朝中的二皇子要见他,也是通过了他表弟羽寒阳牵线搭桥才见上,何况他不过是三皇子下面的一个副统领? 金陵城中一直传言,那云栎潇多半是样貌丑陋,恐吓到旁人,丢了羽氏脸面,又毁了天才少年的美誉,才一直躲在府内。 但这次映天山宋音歌婚宴之后,金陵城内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令人称奇的是,这云栎潇长相丑陋的谣言破了不说,新的传言更是在短短几日内传遍了各大世家的府邸,引起轩然大波。 前去参加过宋氏婚宴的世家小姐都称赞这云栎潇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还说等羽氏回到金陵,就要邀请羽氏大小姐和那云栎潇一起参加年前的园游会,就连他家里两个妹妹,近日来提到这云栎潇也是兴奋不已,都结伴上街购买胭脂水粉和新衣裳不下两次了。 是以面前这少年姿容超绝,出现在羽氏的重要之地,还同侍卫说这样的话,铁定是云栎潇无疑了。 侍卫们正得令下去取云栎潇需要的东西,瞿副统领就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挑衅道:“我今日出门虽没看过黄历,但能出其不意遇见这般姿容之人,也着实惊喜,想必今日铁定是‘吉日’无疑了。” 云栎潇被这一道低沉霸道的声音惊扰,抬睫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立着一个年约三十,高大挺拔,浓眉大眼,英武不凡的男子,只是那眼神里带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和一丝丝怒火,多半是来找麻烦的。 这羽氏后山戒备森严,绝无可能出现闲杂人等,三皇子这边倒是经常会派人来关心兵器研制进度,是以云栎潇方才进来时就发现殿内有旁人,也未过多在意。 云栎潇皱着眉仔细打量这位男子,见这男子虽穿着常服,但身姿气度明显不是普通人,应该是久经沙场的战士。 再想到文老说三皇子最近因着兵器毒死人的事一直盯着羽氏整改,便推断面前之人多半是三皇子派来监督的。 不过无论是谁,他都懒得放在眼里。 两人对视片刻后,云栎潇淡笑着放下手里的小短刀,他今天穿的一身紫衣,自带仙气,挽起裙摆,两步下了台阶,走到这男子面前,仰起头,故作惊讶道:“我这才离开金陵一月有余,府内的侍卫竟变得如此不知礼数,当真让我惊讶。”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和我说话?” 瞿副统领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从头到尾哪里像羽氏的侍卫了? 他在战场杀伐决断,立下赫赫战功,这金陵城内,还会有人不认识他 ? 这云栎潇不是眼瞎就是故意的! 瞿副统领深吸一口气,打算先表明身份,让这云栎潇自行露怯,再好好收拾他一通:“这位小公子能随意进入羽氏重地,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在下瞿天宸,乃三皇子执掌的骁骑军左副统领,不知道小公子当如何称呼?” 云栎潇心道果然未猜错,真是冤家路窄,旋即双臂环胸,挑了下眉道:“原来是瞿副统领,不才云栎潇。” “听闻副统领刚及笄的小妾不日前中毒而亡,你悲伤不已,不在府内给她好好料理后事,还要跑到这羽氏后山来,看来为皇子当差,当真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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